28 瘋狗與鎖鏈
第28章 瘋狗與鎖鏈
他雷厲風行, 此後宮中果真再無傳訊。
沈意的的肚子已經開始顯懷了,越來越不輕便,她多次想出去走走, 卻被煙兒攔了下來。
“若是被沖撞到了呢,煙兒陪着姑娘在院子裏走走如何?”
看她比自己還要緊張,跟在自己身後,沈意也歇了要出去的念頭。
不過閑暇之時倒是聽說了一件事,宋希芸剛從牢獄出來後,不知道用什麽手段,搭上了蕭啓敬,一頂小轎被擡進王府。
沈意倒是沒太大感觸, 只覺人各有志。
蕭元祁聽後道了句蛇鼠一窩, 便也沒放在心上,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讓她看着解悶。
已經入冬的時節, 屋子裏已經燒起了地龍, 沈意看了兩頁, 便被融融的暖意烘的有些困倦, 她打了個哈欠, 蕭元祁放下來了手中的奏折, 走到她身邊。
“若是困了,去榻上睡吧。”
他将她抱起來, 穩妥又堅實, 沈意現在的體重俨然不算輕, 可他仍舊輕而易舉的将她帶到榻上。
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也不知是男是女?”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沈意溫他。
“若是女孩像嬌嬌一點,若是男孩, 像我一些,長大了好一起保護嬌嬌。”
沈意笑了笑,這份牽絆埋的越來越深厚。
等再醒來時,天色已經暗沉,煙兒看她醒了,帶着幾分盎然的興致告訴她,“姑娘,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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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院外,在暗色裏那雪反倒有幾分銀光,漂亮的像是銀河,院子裏的那株梅樹開花的比較晚,現在只有緊俏的花苞綴在枝頭。
“嬌嬌可是睡好了?
蕭元祁淋着雪走過來,白了頭,眼裏卻有着笑意,他将身上黑色大氅解開下來,披到她的身上,與她在檐下賞了一會雪景。
沈意看見她還帶着自己曾送他的香囊,那枚香囊針腳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并不美觀,與他一身矜貴也不相襯,可他自得的帶着它。
沈意想将它解下來,卻被他攔住了。
“嬌嬌給我定情信物,何故要收回?”他輕擡眉眼看着她。
她被他的定情信物鬧了個臉紅,卻又想這個醜東西着實配不上這個詞。
“我再給你做一個更好的。”
“不用,我要的是嬌嬌的情,它載着的足矣。”
沈意聽不得他的情話,也不再打那個香囊的注意,任憑他了。
隔日,沈意起來時,窗外的雪色照進來,明晃晃的。
出門一看,雪已經積了很厚,步子走上去,踩出一個松軟的腳印來。
蕭元祁已經去上朝了,煙兒過來告知她,“姑娘,有客人來訪,說是姑娘的朋友。”
“朋友?”她來京之後還未曾與人結交,這個突然出現的朋友,倒是不明不白的。
想了想,她還是走出去見了見。
原是宋希芸,她神色比之在獄中好上不少,也去了瘋癫,說話有頗有條理。
“當日牢獄之中得見故人,神思恍惚,言語失了分寸,沈姑娘別往心裏去。”
她這番話,似是将縱火之事忘得一幹二淨。
沈意原本瞧着她瘋癫可憐,從高處墜落成泥,那般光景着實凄慘,便将她放出來了。
誰知她清醒之後還是轉變不了脾性,沈意提醒她,也開始趕客,“你貴人多忘事,我卻還依稀記得,雖然已經過去了,但着實不想瞧見宋小姐了。”
“我一而再的犯下大錯,也已經得到了懲罰,沈娘子現在福分深厚,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沈意生平第一次在某個人身上瞧出了厚顏無恥。
看來牢中的日子還是過得不夠深刻,沒能讓她好好反省錯處,放她出來放的有些早了。
她無悔過之心,現在的身份又是蕭啓敬的人,沈意不想再與她糾纏了,她示意侍衛攔下她,自己轉身要進去。
“沈姑娘,我今日前來實則是為了一件事。”
“這封信是楚穆表哥讓我來交給你的,說有要事,平日裏也無機會的見沈姑娘,他一男子來東宮找你恐落人口舌,便托了我。”
她這張嘴慣會欺騙,沈意提防着她,卻看見她真拿出一封信。
她接過,宋希芸看信已經送到了,她識趣的離開了。
沈意看了看那封信,上面寫着見面地址,言辭懇切,見面詳談。
只不過她并不識得楚穆的筆跡,态度半信半疑。
“煙兒,你去這個地方看看果真有人否?”
宋希芸若是瘋癫時,她倒沒什麽可憂慮的,但她現在神志清醒,怕是會卷土重來。
擔心這封信只是宋希芸給她下套的引子,她先讓煙兒去探探虛實。
一炷香的時間,沈意泡了一壺茶靜等着,茶水煮沸,茶葉在上面浮浮沉沉,沈意卻不能靜心,總覺得今天會不太平。
“姑娘,那裏是有一男子在等着。”她并未見過楚穆,只能向沈意描述了一下樣貌。
确認了是楚穆相邀,杯子裏的茶葉悠悠的漾出水波,時沈意輕抿了一口,而後将杯子放下,安定住自己的心,去往信上所寫的地址。
她本想這叫上兩個侍衛,卻又覺得自己有些過于防範了,她今天這是怎麽了,疑神疑鬼的,楚穆是舊相識,也是君子,他想來是有事所托,自己何須這麽防備。
于是她帶了煙兒出門了,路并不好走,過了一會兒沈意才到心中所提的那個茶樓,她還未進去便看見立在二樓窗戶旁的楚穆。
他似乎在這裏等了有些時間,瞧見了她身形動了,從窗邊離開下來迎她,他的臉色有些奇怪,沒了往日的從容,沈意只當遇着了困境。
楚穆最先注意到她隆起的肚子,微微一怔,随又輕笑起來,她要做母親了,當是好事。
她被引着進入到雅間,一進去清新淡雅的芳果香撲鼻,樓下是清歌雅曲,有不少文人在此比着詩歌,環境當真清幽。
不過此時她無心欣賞,只想知道楚穆到底有什麽難事,能幫的她會盡力而為。
她落坐,聽得楚穆的一句話,身子瞬間有些僵硬。
他問她,“沈姑娘相邀所為何事?”
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來自沈意的求助信,他便急急趕來,在此等了許久。
那封信不是他寫的?!他沒有邀請她,她也并未寫過任何信。
宋希芸做了中間那只手,将他們引到此處,又究竟想要做什麽?
千防萬防還是落了她的套。
沈意将事情疏通順,然後告知楚穆其中的關竅,宋希芸設計将他們引來肯定會有後招,要小心防範。
楚穆登時反應過來,也是自己看見信之後一時情急,失了分寸竟漏過了許多疑點。
沈意這邊反應過來後就想要離開,走到門邊是,卻不知道何時門被鎖住了。
房間裏的甜香越來越膩,原本清新的花果香裏混雜了不知名的香味。
沈意心下一沉,這種卑劣的手法竟然用到了她的身上。
楚穆雖然意識到了被算計,可現在為時已晚,他和沈意同處一間屋子,因那迷香亂了分寸,就算是她身邊有個丫鬟,可若被有心人指引,當真是百口莫辯。
他走過去想将門強力打開,沒走兩步就開始有些頭暈目眩。
沈意這邊也有些支撐不住了,她想找到氣味的根源,将其熄滅,煙兒雖然驚慌難受,但也打起精神在一旁同她一起找尋。
楚穆知曉以他們二人現在的狀況,想要出去十分艱難,幸而這邊有個窗子,他将窗打到最大,湧進來的空氣使屋內的香味澄澈了一些。
他揮灑了一些水,恰好沈意那邊找到了根源,在門扉最角落處燃着一根細細的引繩,裏面便是那香料。
沈意将它處理了,而後坐下來細細的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恢複神智清明。
另一間屋子裏,一粉衣女子來回的踱步,時不時的屏氣凝神聽着隔壁的動靜。
宋希芸從獄中出來後,得知沈意他們不僅沒死,并且還一朝化龍,反觀她自己被在暗無天日的獄中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身上的氣味如同乞丐的酸馊。
她的美夢都打了水漂,京中貴女們見她紛紛掩面遮鼻,她再無機會可有一門富貴親事了。
憑什麽,他們沒讓她好過,她勢必要在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
搭上蕭啓敬并不是什麽難事,她好歹還有幾分姿色在,也不要求什麽名分。
恰好的是,蕭啓敬也想他們不得好過,她便想了這個法子。
楚穆自從小縣一別,雖然藏的深,卻還是讓她瞧出來了,他喜歡沈意。
他的那串珠子她纏了許久明裏暗裏示意過無數次,他都只當瞧不見,卻反手給了沈意,當時她便恨得牙癢癢。
她今日也算是做了個好人好事,成全了他。
蕭啓敬那邊已經通知了蕭元祁,等他過來那才是一出大戲。
那藥會讓他們眩暈,楚穆向來恪守規矩,怕是給了他機會他也不會用,等他們暈過去,她再進去給他們粉裝着墨。
明明沒做,沈意卻會如她一樣身敗名裂,宋希芸有些發狂的呵呵笑了起來,蕭元祁見着了那樣一幕,也會撕心裂肺的疼吧。
她聽着裏面原本躁騰走動的聲音停了下來,忍不住的走過去透過縫隙看裏面,她們二人都還清醒着,那引繩濕噠噠的被人澆滅了。
宋希芸急得團團轉,蕭啓敬還不帶人過來,要是等他們恢複了體力,她做的這一切就功虧一篑了。
沈意并不知道宋希芸在外面盤算的一切,她感覺好了一點,楚穆正拿起手邊趁手的工具,準備将門砸開。
門鎖咣當咣當的發出奄奄一息的聲響,馬上就要支撐不住時,宋希芸瞧見這場戲的主角要來了。
最後一擊,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她擡頭,迎面遇着趕來的蕭元祁。
他被蕭啓敬告知沈意和楚穆私會的消息是,除了感到荒謬,另有一種想将拳頭砸在他臉上的沖動。
“信不信由你,不過這可是我從他表妹那得來的消息。”
蕭元祁不想信這種荒謬的無稽之談,可心中像是有魔音催引着他,去看看。
他該相信沈意的,可理智一點一點的分崩離析,不自信催長出卑劣的苗頭,越是在意越容易失去理智。
他還是去了,看到了她,以及她身後的楚穆。
這一刻,周圍的一切都噶然而止,她的腦子裏突然不合時宜的想,要是有一條鎖鏈,鎖在那細細的腳踝上,她只能看着他一個人,不論白天或黑夜。
他就靜靜的站在那裏,不言不語,沈意卻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心慌,他的情緒好像不太對,她見過他狂亂的一面,逼迫威壓的一面,卻沒見過他如死水般。
他沒有問他為什麽會和楚穆在一起,只是平靜的吐出兩個字,“回家。”
宋希芸瞧見這個時機,跑到楚穆身邊,假惺惺的擠出兩滴淚。
“表哥,我知道你癡念沈姑娘許久,但也不能……”
沈意眉心跳了跳,她鮮少動怒,但宋希芸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着實忍無可忍。
她用了力氣手掌揮向她,清脆的一聲,而後便是宋希芸的一聲尖叫。
沈意又接着來了第二下,一左一右,十分對稱。
“宋希芸,賣弄你的小伎倆很得意嗎?若不是我可憐你,你今日還在牢獄中與鼠群為伍,拿這種手段來陷害我,你果真是死不悔改,從頭到尾都不能讓人高看一眼。”
沈意第一次對着別人如此惡言惡語,眼中的輕視和鄙夷同樣對着宋希芸。
“你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那個侍女也是你用來掩人耳目的吧,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何來陷害!”
宋希芸捂着臉,她餘光看了一眼站在沈意身前的蕭元祁,不敢還手只是惡狠狠的盯着沈意。
“我自問心無愧,身處靜室如行光明道。”
樓下圍了一些看熱鬧的人,文人墨客放下手中的筆,管弦聲也紛紛歇了。
他們聽見這一句不知是誰起頭鼓了掌,接下來有越來越多的叫好聲,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這就是一場陷害。
“宋希芸,我不知那些我愛慕沈姑娘的話是你從何處得來的,舉頭三尺有神明,我若是對沈姑娘有非分之想,當不得好死。”
如此重的誓言,無人再敢質疑。
楚穆,他從不敢對她有過多的想法,她已經有了歸宿,像是荷葉下一朵蓮,他若游魚,滑過她的身邊,但願不漾起波紋。
他能力所能及的幫她一下足矣。
蕭元祁輕擡了手,便有下屬會意,将茶樓裏的閑雜人等都請出了樓。
“還望殿下明查,都是這個女人不懷好意來給姑娘送信,設計姑娘。”
煙兒見不得沈意受欺負,剛才姑娘不屈不折,她也不能落後,剛剛恢複些精神,便從頭說明原委。
蕭元祁掃了一眼宋希芸,絲毫沒有顧忌旁人,招了侍衛,“把她拿下,丢去喂豺犬。”
宋希芸忙扯住蕭啓敬的袖子,“殿下我是你的人,你不能讓我被帶走啊。”
蕭啓敬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這位哥哥,“打狗還要看主人,殿下您說是嗎?”
“蕭啓敬看來孤平日給你好臉給多了。”蕭元祁态度冷硬他上前一步,“你勾結羽林衛的,派人行刺,這件事中你又扮演什麽角色,樁樁件件孤都給你留了餘地,孤暫時不想動你,你莫要不識好歹。”
蕭啓敬嘴角的笑意凝住了,半是心驚,半是憤怒,暗罵他手下的人辦事不利索,留了這麽多把柄。
“做錯了事就是要罰,還累得我們白跑這一趟,她也無足輕重,交給殿下處理了。”
蕭啓敬在白跑一趟上咬音很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她是顆廢子了。
宋希芸沒想到事情轉變的如此快,轉眼間她成了這場戲的笑話。
她從頭到尾都想着拉沈意下水,誰知道她不僅毫發無傷,自己還搭了進去。
“你不能這樣狠心,我只有王爺了,求王爺救救我。”
她搖尾乞憐,蕭啓敬卻扯開她的手,不置一詞。
她又跑到楚穆和沈意面前一一哀求,都沒有得到回應。
她知道自己這次算是玩砸了。
沈意這次沒沒有再心軟,之前蕭元祁曾經教過她斬草要除根,只是她一直做不來,多給了她一次機會。
既然不珍惜,她便只有冷眼旁觀了。
宋希芸得知再無生路,所幸不再裝了,她被拉出去的時候口中叫嚣着:“你們一個兩個都不得所愛,不得好死,我不是什麽好人,你們也并非良善,我在十八層地獄等着你們哈哈哈哈。”
她隐約聽見極兇的犬吠聲,最後一刻,她想這一場京城之行,終究是來錯了,一步錯,步步錯,再無回頭路。
沈意離開茶樓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楚穆,他與她背道而馳,她相信他的誓言。
蕭元祁握緊了她的手,将她帶回去,沈意看着他,覺得他現在的神态比方才好了很多,只是氣氛仍舊很壓抑。
這種氣氛一直持續到夜半,沈意已經入睡,卻迷迷糊糊的感覺足部被人握住,緊緊箍着的感覺并不舒服,她驚醒,擡眼看到原本應在身側的蕭元祁,長長的墨發披在他的身側,纏亂的發絲有一些鋪展到了她的身上,他跪坐在她腳邊。
沈意瞧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能感覺到他握住她的腳踝,手指摩挲着肌膚。
她想縮回來卻不得法,“蕭元祁你做什麽?”
“我想嬌嬌這裏加一個裝飾品一定會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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