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踏山河

第36章 踏山河

只是他的目光牢牢的鎖定着自己, 她第一次見到他較為強勢的一面。

他等着自己的一個答案，沈意從未預想過會有現在這一幕，她磕磕絆絆的也不敢再看他, “我……我無心情愛之事，且…你自有盈盈光華，有許多女子都心悅你，你應有更好的。”

“你又怎知自己不是最好的？”

沈意原本組織了許多語言講述自己的缺點，她與他在身份上就是雲泥之別了，她不喜歡京城，再不會為了一個男人而違背自己的心意，再不會妥協。

何況她現在也已經有了孩子, 雖面貌并無多大改變, 可心境卻不似豆蔻年華青春懵懂。

可他的這一句話，使她再說不出口。

喜愛者宜室宜家，她身上種種都讓他愛憐, 楚穆聲音溫和不疾不徐, 明明想要一個答案卻還是不忍心逼迫她, 他只是垂眸問道：“你心裏可是還放不下他？”

沈意搖了搖頭, 他與往事都留在那座四四方方的宮牆裏了, 鮮紅濃烈的顏色逐漸的褪去, 江南的綠意在其上覆蓋，譬如昨日朝露, 即将消散。

見沈意似是真将放下, 他有些驚喜的擡起眼眸, 目光溫和如水, “我也知今日之語有些唐突，可又着實情難自抑, 你可以慢慢想，無論多久我都願意等。”

只要她心中還有空缺，只要眼中能有他一席之地，他會慢慢走進她的心中。

沈意還想再說些什麽，讓人長久等待一個并不能得到的答案，終究不妥。

可是楚穆并不願再聽她說。

“在下雖非挾恩圖報之人，但現在別無他法，萬望你能看在往日情分上，不要那麽絕情。”

絕情到不給他留一絲餘地。

他聲音裏帶着絲絲縷縷的苦意，明明先前那麽從容的人，現在像是被逼進了角落，帶着希冀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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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心下有些惶惑，他不該是這樣的，不染纖塵的白鶴不應該在紅塵掙紮，更何況是因為她。

可是四目相對，嘴邊的話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他現在已顯出幾分狼狽，沈意再不忍更傷他。

見沈意默然，楚穆輕輕笑了起來，她不拒絕就好。

楚穆的笑如潇潇松間風，比方才輕快不少，沈意恍然發覺，情愛各有緣分，她之砒霜，乙之蜜糖。

可人心總歸不會堅如磐石，過段日子說不定他就會忘懷。

接下來的幾天和楚穆相處時沈意總會想起那天之事，像是難以忘懷的插曲。

只是楚穆十分自若，對她的關切也信手拈來般熟稔，他步步進，她步步退，那種明晃晃讓黃神醫都看出了些端倪。

“我瞧着那小子穩重多了，雖出身不錯但一點也沒有世家貴族的驕矜之氣，你不若考慮考慮考慮他？

你看你那兩個孩子也喜歡他。”

黃神醫看着在院子中與清寧和懷謙玩着的楚穆感慨了一聲。

沈意一個人照料着繡坊裏的生意，還要照顧兩個孩子，他雖然有時能幫她看顧一二，可她終究還是太過辛苦。

沈意不由得有些懷疑他八成是當了楚穆的說客，“您老又在說胡話了。”

黃神醫但笑不語，總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把目光放在遠處的楚穆身上，越瞧越覺得楚穆這個孩子不錯。

那邊清寧正抓着楚穆身上的玉佩不放，沈意看見了走上前去，握着她小手，想要把玉佩取出來。

她又眼淚含了一包累，汪汪的看着沈意，好不可憐。

她這一招用的次數多了，沈意不去看她，自顧自的那走了玉佩要還給楚穆。

清寧見娘親不吃這一招了，又将目光移到楚穆身上。

楚穆接過玉佩卻并沒有收回，只是将它的繩子收攏起來，挂在了清寧的手上。

她複得了玉佩，咿咿呀呀的沖着楚穆笑。

沈意看着她十分無奈，“她還小，這麽貴重的東西磕着碰着了不值當。”

“一塊死物，她喜歡便好。”

複而他彎了彎眼睛，平白生出幾分狡黠，沈意生出種自己被一只純白的大狐貍盯上的錯覺。

“不過那枚玉佩我确确實實是帶了多年，現在匍一摘下，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他語氣有些惋惜。

沈意更加有些過意不去了，她想了想，“我這裏倒是有一些別的物什，若是你能入得眼，自可拿去。”

她的話說完，立刻便覺得他笑意更濃了。

“即使如此，我想要一枚你繡的香包不知可否應允。”

沈意想起自己粗淺醜陋的繡工，好似并不太能拿得出手，她有些想拒絕。

“若是為難便罷了，東西不是貴重東西，左右我對沈娘子來說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落在沈意心上，說不出的有些癢。

她好像幾句話之間就成了忘恩負義，薄情薄幸之人，沈意不敢再讓楚穆多說了，她連聲應下：“我可以做，只是我的繡工怕是不大能入得了你的眼。”

“重在心意是了。”

這句話好像并無什麽不妥，但被他壓低了聲音，聽起來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的意味。

沈意感覺自己被這只狐貍被架在這裏了，她從前怎不知楚穆還有這一面。

她支支吾吾的不知說什麽是好，便不說了，抱起清寧轉身進屋了。

她看着兀自笑着的小嬰兒，她伸出手輕輕點着白嫩的額頭，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你為這一塊玉佩，快要把你娘親給賣了。

沈意帶着楚穆又玩了兩天，所幸這兩天中再無什麽不自在之事，他跟在她身邊十分安靜，有時她說話時，他才會依言附和幾句。

沈意都有些要習慣他的存在了。

又過了幾日，他收到一封信而後面色便有些不虞。

他收了信而後對着沈意道：“幸得你照料，在此的這些時日過的十分歡愉，只是京中還有些要是需要我前去處理。”

我前些日子所說的字字句句皆是真心，等京中事了，若你還願意見我，我會回來的。”

沈意到如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此次前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想勸他好好留在京中，他如此年紀便已至侍郎，假以時日更大有可為。

可是他卻說：“京城中富貴與權勢的漩渦沉溺許久會讓人失了清明，這并非我所願。我幼年便随師傅走過大半山河，崇山峻嶺飛湍的瀑布，大漠的落日伴着胡笳。我知曉你也并不願意被束縛，若是你願意我可帶你一一去看。”

沈意去過的地方很少很少，她曾在一個地方偏安一隅多年，又被強硬的帶到京城，她還未曾見過他口中壯觀的美景。

楚穆見她似乎有些動搖，接着道：“若是你對我仍未有喜愛之情，我可以一直做你的友人，在你的身畔。”

這份情有些厚重，沈意自覺她承擔不起。

“這世上諸多事情都并無定數，将來之事如一團霧沼，我亦不能明察，楚穆不要把你的路走到我這一片泥濘地。”

離別在即，沈意覺得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最好這次能斷絕他的念頭。

“沈意，你于我是一片春日花圃，從不是什麽泥濘地，若是你擔憂前路，由我在前，我帶着你走，可好？”

沈意克制不住的彎了彎眉眼，在她以為自己早已過了春時的時候，卻有人說，自己是他的春日花圃。

有人如此的熱烈坦誠，比之欺騙而得來的開頭，她更有些動容。

要再試一試嗎？沈意問着自己的心，她的心不能給她答案，可楚穆的眼睛卻告訴了她。

“楚穆我不知自己的心是否還會再接納一個人，但若是你願意再來江南，我亦會相陪到底。”

楚穆朗朗笑聲在回蕩，他喜形于色，沒了往日那般的淡然。

他離開的那日，沈意的香包也做好了，她拆拆改改還是醜的有些一言難盡。

“我已經盡力了，若是你瞧不上，我再選別的送你。”

楚穆将它接過，滿目笑意，帶着欣喜的接過，“它已然很好，這是我收到最好的禮物。”

上一次他離開時，她正是新婚，他懷有遺憾。

可是這次離開，他卻滿懷欣喜，期盼着能早日歸來。

楚穆回到京城徑直回了楚國公府，他不過離開了幾天，那女人便撺掇着楚國公将爵位承給她那不成器的兒子。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便是給他們安生日子，他們也過不下去。

他進了正廳楚國公有些心虛的躲避着他的眼神，楚穆輕聲笑了笑，請他到祠堂說是有要事相告。

随後又喚來自己人，“去将那吃裏扒外的二人請到祠堂。”

楚國公有些疑惑，“是為了下人？若是下人吃裏扒外趕出罷了，去祠堂幹什麽？”

“等人到齊了父親就知道了。”

楚國公看着從回來之後就有些奇怪的兒子，想着他也許是已經知道了承爵之事心中不痛快，便開始裝模裝樣一番

“并非是為父偏心，只是你也知道那女人十分會胡攪蠻纏，我若是不依她，她非要鬧的家宅不安……”

楚穆神情淡淡的打斷他的話，“父親不用說這許多，母親去世十幾載，這期間父親你可曾來祭拜過她？我回來之時這排位上都落了灰。”

“你母親都去世多久了還提她幹什麽？”

“母親去世是許久了，久到父親都快把別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一直養下去了。”

“你什麽意思？”楚國公面色頓時變的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