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瘟病

第55章 瘟病

“更深露重, 娘子要早些休息。”她十分知進退，知道沈意有難言之隐，關懷又不會讓人覺得局促。

沈意背過身, 她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太過狼狽。

傷心處不願與人知。

沈意道了一聲無事，謝過她的關懷，就讓她去休息了。

而後她在院中枯站了一夜，露水顫顫悠悠的從草葉上面滑落，亮起的光線讓她的眼睛有些不适。

“娘子昨夜可是沒有休息好？怎起得這樣早？有什麽不舒服的娘子可以告知奴婢，奴婢去更換。”

曹縣令的婢奴看見沈意站在那，上前去問好。

姥爺說了這是貴人，要好好招待不能得罪。

沈意看着她殷勤的态度輕輕眨了眨眼睛, “無妨, 縣令何時起？”

“我們老爺一般半個時辰後，不過娘子要是有急事，奴婢現在前去通報。”

沈意現在不能讓自己的思緒一直困擾在楚穆身上, 瘟病也同樣緊迫, 她要盡快知道這便的情況。

半個時辰之後, 在院子中見過的那位侍女來告知沈意縣令已經起了, 邀她一同用早膳。

沈意去了大廳, 曹縣令眼下青黑, 像是為瘟病日夜憂心，只是姿态有些圓潤, 他笑眯眯的請沈意入座。

沈意坐下之後看到, 昨夜彈琴之人也在, 曹縣令向她介紹了一番, 那人原是縣令的女兒。

她沒什麽胃口，草草夾了幾筷子就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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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縣令以為是她嫌棄餐食太過寒酸解釋道：“可是飯菜不合胃口？娘子有所不知, 瘟病來勢洶洶，這一段時間本是該收割糧食的日子，可壯丁們都倒下了，糧食被哄搶鬧得十分緊張。”

昨天晚上到的時候已經太晚，沈意只得匆匆觀察了一下，曹縣令的府邸并不大，又看今日桌上的又都是清粥小菜，想來應該和謝縣令一樣，都是勤儉為民之人。

“這些就很好了，也很合胃口，只是我并不饑餓，另外我有些憂心，想去看看瘟病發展到了什麽地步。”

曹縣令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帶着沈意就要走。

“女兒也要去。”一道聲音響起，曹姑娘也站起身，跟在沈意的身後。

曹縣令瞪了她一眼，向侍女們遞了一個眼色，讓她們上前把她關在屋子裏。

“你好生在家，那種地方你去什麽去？別去給我添亂。”

說罷丫鬟接受到曹縣令的視線，上前來堵住曹姑娘的出路，把她帶了下去，關在房間裏。

出發前曹縣令先拿出方巾捂住口鼻，沈意來之前也備了一些藥包，想了想還是将它們都裝了起來一同帶了去。

曹縣令在前面領着路，原本的兩側街市現在都已關門閉店，整條街上都沒什麽人，冷冷清清的。

“從發現到現在已經感染了一半的人，這一片都還不算是嚴重的，再往前走，那處是瘟病的集中區域，為了減少擴散範圍，我将他們都聚在了一起，沈娘子心中要有些準備。”

曹縣令好心提醒，他雖然知道沈意會些醫術，可心中仍覺得她是一個弱女子，連當地的大夫都覺得棘手，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有法子。

沈意輕輕點了點頭，她知道瘟病的擴散範圍極廣，幼時她跟随父親行醫也見過感染疾病的傳播，父親當時的治療手法現在想想略微還有些印象。

這一路她也翻查了許多醫術，從感染上到病發再到死亡都需要一段時間，只要能找到病原研究出根治之法就可将百姓們都治愈。

曹縣令停住了步子，他們面前有用一排木樁拉起來的防護線。

沈意望進去，三三兩兩的人躺在地上，更多的是癱坐在臨時支起的草棚旁上，他們臉色清灰，忍受着病痛的磨難和饑餓交加。

守着他們的侍衛見到曹縣令上前彙報情況：“縣令，上次發的糧食到現在快要用盡了，這兩天死的人越來越多，下屬把他們都拉出來燒了，裏面的人也越來越焦躁，再過幾日，屬下怕是震懾不住他們了。”

“嗯，辛苦你了，糧食一會兒本官着人再送來一些，關于他們的冰本官正在想辦法。”

曹縣令沉着一張臉，實則餘光瞥向沈意，他不相信沈意這次來沒有帶救濟的銀兩，方才那番話是實情，也是為了試探她。

沈意将他們的對話都聽進去了，心中思慮再三。

她确實帶了銀錢，只是蕭元祁提起過，貪官污吏防不勝防要小心為上，她原本觀察着曹縣令也算清廉，只是隐隐約約的好像總覺得有什麽地方被漏掉了。

思來想去，她對曹縣令還是不能完全放心，不敢把所有的銀錢全都托付，只拿出了一半。

“縣令我此行帶了一些救濟銀錢，還請縣令買些食物分給這些病患。”

沈意拿出了一疊銀票後，擡步就要越過圍欄走進去，曹縣令拉住她，神情凝重，“不可啊！沈娘子若是進去了被感染，我該如何向聖上交代？”

“縣令可是未進去過一次安撫他們？”沈意瞧着他害怕的神情，不由得反問了一句。

曹縣令一時啞口無言。

“醫者不能近處觀察又怎能能夠判斷病況？”沈意沒想到他身為父母官一次都沒有進來過，只是此時不是探讨他是否盡責，要緊的是眼前的這些病人。

沈意不顧他的阻攔進去了，曹縣令在她身後暗暗咬牙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也跟着進去了。

沈意走進去後完完整整的掃視了一圈，随後皺了皺眉，對着不情不願跟來的縣令道：“為何這裏沒有一個大夫？”

“沈娘子有所不知，原本是有三個大夫在這裏的，可是他們都被感染了，在家中躺着呢。”

沈意生出一種荒謬感，三個大夫全都倒下了，然後就任由這些感染的人在這邊等死嗎？

這個曹縣令身上太過矛盾，他看起來清廉，卻又對百姓有些置若罔聞。

她方才沒有把所有的銀子給他，或許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曹縣令見沈意也不是個軟柿子，她有魄力，也有些聰慧總是能抓住漏洞。

他一面笑眯眯的陪笑解釋，希望她能略過，另一方面則在想着該怎麽才能把她打發走。

沈意沒功夫知曉他的彎彎繞繞，徑直的略過他，走到一旁的老者身邊。

看着瘦骨如柴的老人，他身邊還有一個孩童想來應是他的孫兒，那孩子虛弱的靠着老人，一張小臉上只有一雙眼睛稍顯圓潤。

沈意心中十分不忍，她仔細的詢問着他們的症狀，發病了幾天，一面問一面詳細的做記錄。

“你是……大夫嗎？我一把…老骨頭了，倒是不要緊，要救先救我的孫兒。”老者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的，斷斷續續的像是在臨終托孤。

沈意安慰着他也看向一旁的孩子承諾道：“您放心，我一定會盡力治好你們的。”

沈意得知症狀一開始都是發熱，發熱之後開始四肢無力，這種症狀持續七天，七天之中若是沒有得到救治便沒了生機，只好由着外面的侍衛拉着去燒了。

生前不得安寧，死後也無全屍，他們在這裏一天比一天絕望。

沈意記錄下這些後就開始回去找藥，她先将藥包都倒了出來，裏面有一些草藥，有散熱養神之效，她先将它們都熬上，等藥熬好之後讓他們服下。

他們喝了藥，有些相信面前的這個女子是來救他們的了，他們紛紛問着她明日是否還會再來。

沈意再三承諾，她不會丢下他們不管，他們才放心下來，目送着沈意離開。

她走的時候，餘光看見圍欄的外面還有一個草屋，沈意目光探究，朝那邊走去。

曹縣令跟在一旁道：“那裏住的是柳醫師，他三日前被也染上了病，現在躺在那裏修養。”

沈意走了進去，她看見一張蘆葦席上躺着一個男人，她微微吃了一驚，這人面色灰白，看上去沒有幾天命數了。

只是他身為醫師，應懂得一些防範和治理的手段，他的症狀怎麽會比外面的那些人還要嚴重？

曹縣令瞥了一眼楚穆，對着沈意道：“沈娘子您瞧，我沒有騙你吧，染上病的人太多了，大夫們瞧不過來，反倒自身難保。”

他頓了頓又對沈意道：“我看沈娘子也應該保重自身，已經有前車之鑒了，就不要一意孤行。”

沈意冷眼瞧着曹縣令，她現在是确确實實曉得了，他不管對醫師還是對外面的這些百姓都不上心。

“沈娘子這般看我是為何？”

“曹縣令身為一方父母官，真叫我好生見識了。”

“這…這”曹縣令被沈意堵的啞口無言。

沈意上前，拿出了一枚藥丸，這藥丸是父親制的，效用非常。

她自己倒沒怎麽用上，都用來救人了，當初給了蕭元祁一顆，現在又送出去一顆。

他還有些意識，沈意看見他睜開了眼睛，求生意念應該不會太薄弱。

她給他服下藥，剩下的便是聽天由命了。

離開的時候，在沈意的注視下，曹縣令再三吩咐周圍的侍衛，時刻關注着裏面的患病之人和外面的柳醫師，有什麽狀況及時的通報給他。

回了府，曹姑娘從屋子裏翻了窗，跑了出來，他們迎面撞上，曹縣令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她，又拿她沒辦法，只是說了她幾句，就被請去處理事務了。

等曹縣令走遠了，曹姑娘忸怩的問着沈意，“沈姑娘，你可看見柳醫師了？他怎麽樣？”

沈意看她神情羞澀，她應是喜歡這個柳醫師，她現在該怎麽和她說那個柳醫師躺着，只剩下一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