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啓明制造廠

第18章 啓明制造廠

死人了。

9號樓的二樓前些天爆出電線被拉壞導致停電,之後每晚東西兩邊走廊都會出現那種事,今晚一樓又出了人命。

整片職工樓都驚動了,一大波一大波地跑去103查看情況,只有因為看電影感染病痛的十來個人沒到場,其中就包括陳子輕。

那十來個人當晚就從室友嘴裏聽說了,陳子輕的室友還沒搬進來,他又昏睡着,外面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早上。

馬強強帶着家裏煮的紅豆粥來叫醒了他,問他身體有沒有好點,他才感覺昨晚折磨他的那股子痛苦消失了。

“好了……”陳子輕不敢相信,“我好了!”

他開心着,樓下有人在哭。

“怎麽了?”陳子輕臉上的笑容收了回去,疑惑地坐了起來。

“我們車間有個同志沒了。”馬強強悲痛地說。

陳子輕:“沒了是指……”

“死了“這兩個字他沒說出來,用的口型。

馬強強點頭。

陳子輕得到确認的第一反應是,死人跟任務有關嗎?應該不會吧。

“怎麽死的?”他壓下震驚。

馬強強扣着飯桶的蓋子:“大家猜的是他冷迷糊了,躺到床底下了,孫師傅發現的時候人已經硬了。”

陳子輕垂眼看昨晚做夢掐住的血痕,孫二發現的啊。

“聽說那同志嘴裏有股子蒿子粑味,死前吃了孫師傅的蒿子粑,把他藏飯盒裏的三塊全吃了。”馬強強說,“估計是太難受了,想着吃點東西能好些。”

陳子輕問道:“廠裏怎麽處理的?”

“還沒下通知,大概要到下午或者明天。”馬強強把飯桶打開,“哥,粥有點燙,我放一下子。”

“你放吧,我現在不吃。”陳子輕出了被窩,腳伸到地上找鞋子。

沒找着。

放床前的兩雙鞋子呢?

陳子輕正要彎腰去床底下找,馬強強就把一雙黃球鞋放到他腳邊,他穿上出去。

樓下哭的是那同志的幾個家屬,連夜從村莊趕過來的,風塵仆仆憔悴滄桑。

同志的屍體就在板車上面,身上蓋着棉被。

家屬圍在板車前哭得肝腸寸斷,尤其是一雙老人,要不是有劉主任跟鐘明扶着,他們就倒下了。

陳子輕是孤兒,沒有父母,他出車禍就來了這裏,要是他做任務失敗回不去了,沒人為他哭。

因為唯一關心他的院長已經走了。

陳子輕就這麽站在走廊看這場死別,扶着老人的鐘明擡了下頭,他們對上視線,兩人眼裏都有血絲。

“我的兒啊——”

老人趴在兒子身上不斷拍打着他,聲嘶力竭地哭喊,“你怎麽就這麽走了啊——”

周圍的同志們小聲抽泣。

那股子悲傷随風飄到了二樓,陳子輕有點動容,背後突然響起聲音:“哥,粥可以吃了。”

陳子輕吓一跳,他搓了搓手臂:“我下去看看。”

“吃了再下去吧。”馬強強說,“底下那麽多人呢,我們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

陳子輕想想也是,他就回了宿舍。

.

紅豆粥煮得很粘稠,一看就是用心熬出來的。

陳子輕吃了一點就吃不下去了,一是腸胃不舒服,二是樓下的哭聲讓人提不起精神。

馬強強就着他吃剩下的,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裏送。

陳子輕坐了會,猛然想起有個事要做,他火急火燎地換掉馊了的衣服褲子,薅着軟趴趴貼着腦門的劉海往外走。

“小馬,你在這等我,我去廣播站!”

陳子輕急匆匆地跑下樓。

這個時候還要朗讀詩歌,很不合時宜。

陳子輕沒有辦法不朗讀,他只能在原主的詩詞本上挑一首勉強能說得過去的詩歌交差。

然而他沒找到,他把整本詩詞翻了個遍都沒有。

陳子輕心急如焚。

标注裏的“早上”沒詳細寫明幾點到幾點,他平時都是一起床就去,趕早去。

今天已經晚了。

時間就像懸在他頭頂的刀,不知道等會兒會不會就過了原主朗讀的時間段,刀掉了,警告下來了。

陳子輕在路口天人交戰地杵了幾分鐘,掉頭去找宗懷棠。

這個時候宗懷棠還在睡,外面那麽大動靜都沒把他吵醒,陳子輕硬是将他從睡夢中扯了出來,他睡眼惺忪地對着陳子輕上下一掃,嗓音渾沉帶着些磁性:“一晚上過去就生龍活虎了啊,吃人參都沒你這麽快。”

“發生在我們向師傅身上算是正常水平,畢竟磕破了頭都不用躺醫院。”宗懷棠阖上眼。

陳子輕沒有心思跟宗懷棠拌嘴,他焦急地說:“宗技術,你先別睡,我出事了,你一定要幫幫我。”

宗懷棠置若罔聞。

有涼絲絲的液體落到他眼皮上,他怒沉沉地睜開眼:“向、寧!”

陳子輕舉着沾水的手,在他要謾罵前飛快地說:“有個同志發生了意外,家屬都在外面哭,我找不到合适的詩歌讀。”

宗懷棠煩躁地抹掉眼皮上的水跡,語氣又冷又惡劣:“一天不裝逼能少塊肉?”

陳子輕甩甩手,不能,但是他的警告次數會從3變成2。

“你幫我想一首行嗎?”他啃着指甲,一雙眼直直地望着宗懷棠,“求你了。”

一回生二回熟,求得十分自然。

宗懷棠不給半分情面:“去問別人。”

陳子輕苦哈哈地說:“我太慌了,我一慌就沒了腦子,直接奔你這兒了。”

不是一般的真誠。

沒人能不被他的話牽動情緒。

沒腦子了還能記着的人,那得多重要。

宗懷棠沉默半晌,不按常理出牌:“我是你爹?”

陳子輕:“……”

宗懷棠把他往後踢踢,讓他離自己的床遠點:“你要是女的,那你勾引我的技術實在是低級,在一衆裏連個及格線都混不上,可是你個男的。”

陳子輕:“所以呢?”

宗懷棠:“所以你純粹是個傻缺。”

見他傻不愣登似乎還沒明白過來,宗懷棠唇角一揚又斂了回去:“現編。”

陳子輕一臉茫然。

宗懷棠皺皺眉頭:“你不是對詩歌很有研究嗎?以你的積累,編一首有難度?”

陳子輕羞愧不已:“我頭受傷以後就……”

“拿紙跟筆,我說你寫。”宗懷棠嫌棄地說,“算了,錯別字上把抓的人,會寫什麽。”

他耷拉着眼坐在窗邊,伸腿把前面的小桌勾過來,桌腿撞上床沿,他在桌上翻翻,沒找到白紙,就從一個本子上撕下來一頁,很随意地寫下幾行字,筆一丢,回床上繼續睡。

陳子輕拿着新鮮出爐的詩歌去了廣播站。

不多時,宗懷棠就聽見外面廣播在喊,他從床底下扯了團棉花,一分為二塞在耳朵裏。

“今天,”

陳子輕停頓了一下,聲音裏能聽出來低落的情緒,“我朗讀一首《葬別》,哀悼我們親愛的同志。”

“當黃沙卷過楊柳”

“讓我埋葬你,兄弟”

“當枯葉埋入塵土”

“讓我埋葬你,兄弟”

“當你與蟻蟲為鄰”

“請睡吧,我的兄弟”

“也許,我們在一個夢裏……”

詩歌喚醒了這個悲傷的清晨。李科長姍姍來遲,他叫了些同志帶逝者家屬去休息,也把板車拉上。

鐘明微駝着背去水塔後面:“孫二,師傅叫你去他宿舍。”

“我不去。”孫成志躺在草叢裏。

鐘明把他拉起來:“必須去。”

“我說了我不去!你耳朵聾了嗎!”孫成志進廠好幾年,第一次對他敬重的師兄發火,他發完就躲開了師兄震愕的眼神。

孫成志不是大驚小怪的人,半夜從床底拖出來個屍體遠遠沒到讓他精神失常的地步,他無所謂室友不是坐在椅子上喝藥,而是在偷吃他的蒿子粑,怕被他發現就撒謊了。當時他沒聞到味道,可以說是困的。

他也不會糾結室友是不是真的抓了他的手,在向他求救,如果他及時發現了,說不定就能活。

他在意的是……

室友死前在上鋪翻了好幾次身發出不小的吱呀聲,師兄跟另一個室友竟然真的一點都沒察覺到,他不相信地追問了幾遍,他們還是那個答案。

而且,室友不是在上鋪翻身嗎,什麽時候下來坐到椅子上的?

還是說,人第一次下來以後就沒有再上去過,一直在下面?

那上去以後翻來翻去,被他蹬了一腳的是誰?

這才是孫成志發毛的點,他為了讓自己快點忘掉,只能當成是睡迷糊了。

但是效果不大。他媽的,為什麽啊,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嗎?能想通的,答案就在嘴巴邊上……

孫成志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有鬼。

哪個時候才是鬼?

孫成志不停踩踏青草,雙手使勁拉扯頭發,眼珠神經質地亂轉着。

鐘明面容凝重:“孫二,你要不要請假?”

“不需要!”孫成志粗吼了聲,突出的肩胛骨重重起伏了幾下,他轉身恢複如常,“師兄,剛才對不住,我現在就去見師傅。”

“他只是怕你有陰影,想和你談談。”鐘明不放心。

孫成志不屑地龇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怎麽可能,師傅也太看不起我了。”

.

劉主任坐在宿舍門口的小竹椅上憂心二徒弟,那孩子本事是有的,聰明勁也夠,就是太皮,沒規矩,難管束。

優點不小,缺點也不小。

李科長多次講慈父多敗兒,叫他給二徒弟下狠藥治一治,他說肯定治,絕對不給廠裏添麻煩,實際還是護犢子,就盼着二徒弟能自我醒悟端正品行。

這次二徒弟心理上怕是受到了創擊,必須開導開導,免得日後造成大傷。

對劉主任而言,傳授技術簡單,教導就難多了。他想着等二徒弟來了,要怎麽開場。

沒想到二徒弟的精神狀态十分得好,反過來安慰他。

“師傅,我知道你把車間的幾十號人當子女,現在走了一個你心裏難受,但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孫成志吊兒郎當地蹲坐在劉主任腳邊,“想開點吧。”

劉主任語重心長:“在師傅面前就不要逞能了,吓到了不丢人。”

孫成志不以為然:“我給我家那邊過世的老人穿過壽衣,擡過棺材,我能為這吓到?”

“還是不一樣的。” 劉主任嘆息,他是根據二徒弟的描述想出當時那畫面的,沒親眼見着,只是想象就夠瘆得慌了。

劉主任念及此,謹慎地說:“小孫,你老老實實住家裏吧,別往你師兄的宿舍湊了。”

孫成志一臉勉為其難的表情:“行,聽師傅的。”

劉主任欲要再說什麽,視野裏出現了個身影,他拔高音量把人叫過來:“小向,你身體好些沒?”

陳子輕穿過院子進樓,發現平時對他充滿敵視的孫成志沒往他這看,一副恍惚的樣子,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探究的視線,笑着跟劉主任打招呼:“我挺好的。”

孫成志好像這才注意到陳子輕,他一口濃痰吐出去,擦着對方的褲腿砸在地上。

“喝——tui!”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孫成志說了這樣一句:“走了的同志跟你一樣,看完電影回來就倒下了。”

陳子輕還沒怎麽着,劉主任就一巴掌扇在二徒弟後腦勺上:“別講渾話!”

“師傅,我這是事實啊,我們宿舍都知道的事。”孫成志被扇得誇張地鬼叫,眼白泛黃不太清明的眼斜斜看向陳子輕,“就你能溜達,其他的還躺着呢。”

陳子輕有些驚詫,只有他好了嗎?他藏起疑慮,面上不動聲色:“每個人的身體狀況都不同,我昨晚睡得很沉,今早醒來就渾身輕松了。”

“小向你是有福的。”劉主任看他的頭,看他的氣色,“去食堂吃早飯了嗎,沒有就跟小孫一道,你們都去吃點東西。”

陳子輕說:“小馬給我帶了粥,我就不去食堂了。”

.

又聊了幾句,陳子輕回到宿舍,他見馬強強站在走廊晾衣服,腳步提快了不少:“小馬,你把我的衣服都洗了啊?”

“诶,哥,你讀好詩歌回來啦,就幾件衣服,反正我閑着沒事。”馬強強從鐵通裏拿出一條褲子,對着地面擠了擠水,抖抖搭到尼龍繩上。

陳子輕見到了兩塊枕頭巾,他指着其中一塊桃粉花朵的:“那塊枕頭巾不是你昨晚才換的嗎?”

馬強強“啊”了一聲:“還是有點汗味,我就一起搓了。”

陳子輕瞧瞧曬在護欄的墊被蓋被,尼龍繩上的床上用品跟衣物,它們散發着茉莉香,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一滴水飛滴到他頭上,他想起宗懷棠跟他說的事:“小馬,我以前打過你,你記恨我嗎?”

馬強強拍打被子的手停在半空,圓乎乎的眼睛一點點睜大。

陳子輕抿嘴:“記恨也是應該的。”

“沒有沒有沒有。”馬強強慌得不成樣,他甩動着雙腿抓耳撓腮,語無倫次地說,“我不恨的,哥,我謝你都來不及,我爹我媽讓我聽你的話,要我把你當榜樣,你就是我的榜樣,你打我是因為我懶惰不上進,你要是不管我才不會打我。”

陳子輕:“……”

認真的嗎?

陳子輕觀察馬強強,見他一臉忐忑不安急得要死,恨不得挖心證明的表情,似乎就是真心話。

“作為組裏的領導我有很多不足,在進行教育引導的工作中我用了錯誤的方法。”陳子輕後悔地說,“以前是我錯了。”

他厚着臉皮:“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馬強強眼神清澈泛着蠢,陳子輕解釋:“意思就是說,犯了錯能改過來,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馬強強懵懵懂懂。

陳子輕揉了揉他的頭發。

“無論是什麽出發點,打人都是不對的。”陳子輕前言不搭後語,“我打過你幾次?”

馬強強呆呆看他。

陳子輕指了指自己的頭,挫敗地說:“我想不起來了,所以你跟我說說,好嗎。”

馬強強伸出一根手指:“一,一次,就一次。”

陳子輕不是很信這個數字,他沒刨根問底:“別人呢,有沒有也以為你好的名義打你?”

馬強強把頭搖成撥浪鼓。

陳子輕心想,這小圓球心裏是藏着事的,沒有不複雜的人,再簡單也是立體的,有多面。

“屍體拖去哪兒了。”陳子輕拎起鐵通把裏面的水倒掉,水流卷着地上的灰塵從他鞋底流過,往他身後淌,他站到幹淨的地方,踩出了泥印子。

馬強強說:“李科長帶人弄走了。”

陳子輕問道:“死狀是什麽樣?”

馬強強縮了縮脖子:“我沒有去看,我害怕。”

陳子輕也害怕:“那你問人了嗎?”

馬強強使勁搖頭:“哥,你好奇啊?”

“我不好奇。”陳子輕立刻否定,不過屍體還是要看一眼的。

.

這個點生活區的大部隊早就洗漱完了,樓下長排水龍頭前沒幾個人,廁所的水池也空着,陳子輕就沒下樓,他到廁所簡單洗漱了一下,讓馬強強去路口等鐘菇,自己去找宗懷棠,想讓對方跟他一道去停屍處。

107的宿舍門上挂了鎖。

陳子輕找人打聽107那兩位的去向,沒打聽出結果,反而聽到了一個別的事。

領導們都緊急去廠長那兒商議那個已逝同志的後續,他不是死在工作崗位上,于理不需要支付賠償金,于情應當給一些補助,好讓他的家屬能度過這個難關。

陳子輕一聽廠長在開會就想,宗懷棠不會又去裝他哥了吧?

不是沒可能。

陳子輕去了辦公區,他沿着原主的記憶奔向一間小會議廳。

裏面坐了八九個領導,手邊都放着一杯茶,李科長站在座位上說着什麽,一部分在低頭記錄,一部分聽他說。

這是高層領導會議,陳子輕等級不夠進不去,他在門外查看坐在會議桌上方的男人。

隔着距離聞不到味道。

不确定是宗懷棠,還是宗林喻。

男人驀然擡了下眼,深邃沉斂的目光對準門外的陳子輕,似有詢問。

陳子輕依舊分不清是雙胞胎裏的哪一個,他拘謹地揮揮手,溜了,然後又從門邊探頭看李科長。

看了好一會都沒見李科長撓背,說明泡的藥水澡管用了。

陳子輕放下心來,李科長生命安危暫時沒問題了。不過……李科長昨天撓成那樣,今天就不癢了,也不知道是什麽藥,這麽神奇。

說起來,他自己也挺神奇的。

那種在他骨頭縫裏亂竄,讓他生不如死的寒冷陰氣消失得幹幹淨淨。

陳子輕心不在焉地走着,不知不覺走反了,他剛要掉頭就瞥見一個房間裏放着板車,屍體就停在那上頭。

有個同志在板車旁。

陳子輕考慮到不是他一個人,他就推門走了進去。

那同志朝他看來:“向師傅。”

陳子輕點點頭:“你也是來送這位同志最後一程的嗎?”

“嗯,來送送。”

陳子輕發現被子沒有揭,遮住了裏面的屍體,他猶豫要不要去揭個被角。

“向師傅是想揭開被子看看嗎?”那同志說,“我幫你揭。”

屍體的面貌一下就撞進了陳子輕的眼底。

青紫色的臉,嘴巴是張着的,閉不上,眼睛也是。

看得人發怵。

正值春季,死亡時間不算久,房間裏沒有屍臭,陳子輕還是避開屍體的臉沖一邊呼吸,二樓是任務點,一樓的人死了,又是意外,怎麽看都跟任務沒有關聯。

他前一秒自我催眠自己做的一定是日常任務,後一秒就聽見那同志說:“向師傅,湯同志昨晚從放映廳叫到宿舍樓,一路走一路給你叫魂,叫對了啊,你看起來沒事了。”

陳子輕腦子一懵,等他找回神智的時候,同志已經走了,房間裏只有他自己和一具屍體,他一眼都不敢瞄就快速跑了出去。

.

湯小光天麻麻亮就在生活區大門口做好登記上街了,家裏的司機給他稍了一大包好吃的,還有父母給他寫的信,他背着吃的,邊往回走邊看信。

“湯同志——湯小光——”

公路對面傳來喊聲,湯小光連忙收起信紙迎上去:“輕輕!”

陳子輕剎住車:“你叫我什麽?”

湯小光笑眯眯地說:“小名啊,你睡覺的時候說的。”

陳子輕心驚肉跳,我哪天不會稀裏糊塗就把我的真實身份說出來吧?他趕緊問監護系統:“你們會屏蔽嗎?”

系統:“會。”

陳子輕擦擦頭上的冷汗,他這個監護系統雖然話少冷淡沒人情味,但是可靠。他把思緒放回正事上面:“湯同志,你昨晚給我叫過魂啊?”

“是啊。”湯小光說,“點香不是總滅嘛,我就等你睡着以後,按照我家那邊的方法叫了一次。”

陳子輕握住他的雙手,又敬佩又感激:“多虧了你。”

湯小光臉一紅:“也不一定就是我的功勞。”

陳子輕的态度很鄭重:“不管怎麽說,我都要謝謝你,這份恩情我無以為報,将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說,千萬不要客氣。”

“……”湯小光掙了掙手,嘟囔道,“有點緊。”

“抱歉,我冒昧了。”陳子輕松開他的手,情緒一時半會難以平複,“你怎麽不告訴我呢,要不是有同志跟我說,我都不知道。”

湯小光覺得小事一樁:“這不算啥。”

陳子輕不能認同,還不算啥啊,換成他的話……做不到。

“不對啊。”

陳子輕被湯小光的驚疑轉走注意力:“什麽不對?”

湯小光怪異地說:“你剛說是有個同志跟你說的?不是我懷棠哥?”

“不是他。”

“可是,我叫魂的步驟除了懷棠哥,沒別的人清楚啊。”湯小光的鞋底在地上蹭蹭,白嫩的臉上寫着費解,“因為我一路上只碰到了一個人,是在水塔那裏,我話都沒講就走了。”

陳子輕猜測:“那是在宿舍裏聽到的?”

“我在你宿舍門口喊了你三遍,旁邊宿舍有人沒睡聽見了,也只知道我在給你喊魂,不知道我去過哪,從哪回來的。”

湯小光邏輯清晰:“那個人是怎麽知道我去了放映廳,一路喊你回家的?”

他吸了口氣:“除非是一直跟着我,跟在我後面。”

陳子輕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湯小光擰眉:“是誰啊,哪個車間的,你把名字告訴我。”

陳子輕說:“我沒問。”

“那長什麽樣?”

陳子輕突然發現自己想不起來了。

一片模糊。

那個人的身形,和臉都是模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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