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十七號擂臺。
向南雪着一身淺碧色羅裙,及腰青絲綁成兩股松散的麻花辮,一左一右垂落在身前。
她的額前有一顆菱形的眉心墜,被細細的金鏈子穿過,垂至眉心上一指的位置。
走上臺,與她面對面時,蘭則安才發現她的眼睛是金色的,很純粹的金色,像兩顆閃耀的寶石,明亮且瑰麗。
“我是畫修,向南雪,文淵峰問道山弟子。”
蘭則安順時随俗,也仿着她的話式,報上家門:“我是劍修,蘭則安,器合峰藏月山弟子。”
向南雪沉默了幾秒,到底是開了口,只是聲音壓得很輕也很低:“我知道你,你是藏霄仙尊的弟子,為正道仙隕的楚崖師兄的師弟。”
今日蘭則安從踏上千秋山,直至此刻站上比試的擂臺,這一路上已經聽見了太多次楚崖的名字,再多一次也不算什麽了。
他神情坦然,望着向南雪笑笑,道:“師姐既然都知道,那我便不多介紹我自己了。我雖然入宗門沒多久,卻也是聽說過向師姐‘一筆引三冬’的威名,能在春意正濃時賞雪落之景,實在是今日之幸事。”
向南雪怔怔地站了幾秒,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片刻後,她莞爾一笑,道:“你第一場比試也是在這個擂臺,我當時來看了,你的劍意很特別。那種通透的感覺我只從你的劍上感受過,我知道你們劍修不會随便透露你們的劍意,所以今日,我便來向師弟讨教了。”
臺上的蘭則安還沒回答,水鏡之下坐着的鐘恒就先忍不住了:“真是見了鬼了,他怎麽跟誰都能聊得來?看着是個安靜寡言的性子,怎麽跟楚崖那小子這麽像,見誰都能唠上兩句,哄得人家對他另眼相看。”
“別說,還真是。”段至的眉毛幾乎都要擰到了一起去。
他可不想看見褚漫川身邊再出現一個目無法紀、無法無天的“楚崖”,長得相似放着看看就罷了,這性子若是再像……
想到這,段至重重地哼了一聲,扭過頭,不贊同地瞪着褚漫川,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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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表現,渾像是褚漫川已經對蘭則安做了些什麽似的。
褚漫川懶得理他,就裝作沒看見,完全無視他的憤怒。
段至眼睛都瞪酸了,也不見褚漫川有任何心虛的表現。他咬着牙,恨恨擠出那句在褚漫川面前說過無數次的話:“倒反天罡!”
“咳!段師兄言重了!”柳照雪無奈地接了一嘴,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正殿裏坐着的這些長老,并不是人人都知道褚漫川和楚崖有超脫師徒關系的情意。
段至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在衆人面前從來不把話說明白,寧願背個‘挑事’的名聲,也不想被別人聽到器合峰出了這麽一樁醜聞。
時間長了,宗門裏的衆長老就漸漸意識到,這器合峰先後兩位峰主不睦是不争的事實!
寒風的呼嘯聲穿過水鏡,在大殿裏響起。擡頭就見,擂臺上正飄着鵝毛大雪。
這是蘭則安第一次切身感受書上所寫的落筆成畫,一畫一世界。
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千秋山,是在大比的十七號擂臺,但目之所見,卻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雪地。
天色也随之暗沉下來,刺骨的北風卷着雪花在天地間肆意游竄。
蘭則安一襲青衫,朗目疏眉,身姿挺拔,靜靜地立于風雪中等了一盞茶的時間,也沒等到向南雪的第二筆。
他只當向南雪是有意讓他,于是,他便輕輕喚道:“師姐,那我就先出劍了。”
向南雪:“……”
若不是清楚蘭則安是第一次與畫修切磋,她一定會認為這人是故意的。
文修旨在修心,也旨在攻心。所謂畫修,自執筆之時,攻勢就開始了。
一畫一世界,這世界中的一切,包括那看不見摸不着的風,全部都是危險的,也本該都是危險的,只是……
蘭則安真是個異類啊!!!
她清楚看見了蘭則安衣擺被風吹得揚起,這就表明她的畫成功了,這個世界也是真的形成了。但蘭則安沒有反應是真的,無動于衷也是真的。
這種情況只能表明,蘭則安的心境遠在她之上。
青霄劍劃出一道青金色的劍光,萬丈雪色中,那抹唯二的顏色顯得尤其矚目。
“轟——”
伴随着一道類似畫布撕裂的聲音,向南雪融合進畫中世界的仙力在擂臺上激蕩開來,與防禦結界碰撞,炸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響聲平息之後,向南雪幹脆利落地轉身走下擂臺,嘆息着留下一句:“我認輸。”
“……師姐?”蘭則安眼神中充滿了疑惑,顯然是還沒弄清楚狀況。
向南雪周身還裹挾着尚未完全消融的冰冷氣息,回眸看過來時,原本溫和的眸光都顯得有些涼了。
“是你贏了,蘭則安。短時間內,我都沒有可能贏你。”向南雪很認真地說了出來,随後停了幾秒,纖眉微蹙,極其鄭重地開口,“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如果你覺得冒昧、或者不便回答,可以不用回答。”
“師姐請講。”蘭則安不動聲色地壓下心頭那縷淺淺的疑慮。
向南雪直視着那雙看上去清澈見底的眸子,沉下心,一字一頓地問:“你修的,真的是劍道嗎?”
随着這個問題的道出,默然了許久的人群,終于騷動起來。
“我的天啊!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這個像楚崖的家夥壓根就不是劍修?!”
“但……但他比我想象中要厲害哎。”
“我瞧着也奇怪,看他站在那兒,就像是看見一個道行更高的文修弟子一樣。”
“你沒聽他上一次比試時說過?他的真身是帝蘭!妖族的那些花草精靈化形以後,本來就克制同階文修。你也不想想,他們常年紮根在一個地方,見識短淺粗鄙,自然也就心思簡單,不易被攻心之術擾亂心智,這才趕巧贏了。”
“怎麽?我聽着你的意思倒像是不把我們文修放在眼裏了。”一道微沉的男聲猝不及防響起,衆人紛紛看去,驚覺說話的人居然是屠不休。
頂着各式各樣的目光,屠不休冷笑了一聲,才高聲質問道:“方才,是何人說的?”
被他目光掃視過的那些人趕忙搖頭,下意識往後縮了縮,直到空出來一個漲紅了臉的矮瘦男人。
男人穿着外門弟子的仙衣,臉盤不大,正中間的鷹鈎鼻卻十分突出,此刻低着頭,屠不休就只能看見他那嗡動的鼻翼。
盯着他看了兩秒,屠不休不屑道:“虧你還是一個文修,道心都不穩,還修什麽心?”
“擂臺之上,輸贏一目了然。若是照你所說,心思簡單就能贏,你也不至于會是一個外門弟子。”
圍觀的很多弟子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不遠處的蘭則安聽到動靜,詫異地瞥了屠不休一眼。
“喂!姓蘭的!你可別自作多情!以為我是在幫你!”屠不休察覺到蘭則安的視線,稍微一想,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只是給我們文淵峰清理門戶!跟你可沒一點關系!”
蘭則安這才轉向他,慢慢開口:“屠師兄,方才,我在跟向師姐講話。”
“你!!!”屠不休拂袖而去,遠遠還能聽見他憤懑的聲音,“果然是比楚崖還要讨厭的家夥!”
黎修凡卻是沒空管他了。
他呆呆地看着蘭則安,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腦子裏回蕩着剛才聽見的那句話。
剛才,臺下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屠不休身上。
而他清楚聽見蘭則安說:“我是劍尊的弟子,修的自然是劍道,只是而今尚不知為何執劍,故此,便先以劍修心,靜待劍意明确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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