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捉迷藏

第62章 捉迷藏

沈舟渡小時候, 過的确實是和同齡人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他過分早熟，也過早喪失和同齡人一起做傻事的權利。

還留存在記憶中，最深刻的和小朋友們一起玩樂的印象, 是他的媽媽帶他去一個地方應酬。那裏有許多和他一樣年紀的小孩，他們不認識沈舟渡, 邀請他一起參加捉迷藏的游戲。

一定是其中一個人的建議, 否則, 沈舟渡怎麽會加入？

理智告訴他，這樣的游戲很無聊。

但是情感上, 當時他是個小學生, 所以他懷抱着一種期待, 藏進了某間房間的空櫃子裏。

他們會在什麽時候找到我呢？當我被抓到的時候，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呢？

等待帶來的鋪天蓋地的焦慮興奮感, 讓這個抱着膝蓋, 安靜地待在櫃子裏的小孩子，人生頭一次體會到錯綜複雜的感情。

沈舟渡在櫃子裏的時候, 偶爾會聽到外面跑動的腳步聲, 還有小孩子嬉戲打鬧的聲音。

“抓到你咯！”

“哈哈哈哈哈。”

什麽時候會輪到我呢？

沈舟渡這樣等着, 直到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少。

時間過去許久。

一定是突然發生了什麽事情。

突然間, 從櫃門縫隙中透進來的光漸漸變暗, 聲音全部消失, 萬籁俱靜。

沒有人來找我了嗎？

沈舟渡低落地低下頭, 雙腳早已經麻痹了。

“哎呀。”

一雙手拉開了櫃子的門。

沈舟渡喜笑顏開，立即擡起頭。

一張他無比熟悉的臉出現，那個答應他求婚以來, 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年的，讓他少部分時間恨得牙癢癢, 大部分時間愛得不能自拔的美麗男人。

“抓到你了。”他說出了沈舟渡最想要聽到的話。

沈舟渡接過他伸過來的手，從櫃子裏走了出去。

而外邊，是一片璀璨的星辰銀河，腳下的綠草茵茵，花朵還在盛開。

沈舟渡被他牽着手，就這樣靜谧地在這個地方待下去。

“咳咳。”

咳嗽的聲音傳進耳朵裏，孟為魚立刻睜開眼睛，他雖然在中途睡着了，但是并沒有忘記自己來這裏的任務。

看顧沈舟渡，不要讓他死了！

“泥咩事吧！”孟為魚還沒有睡醒，一張口說話就嘴瓢。

沈舟渡顯然比他更早醒過來，他靠在枕頭上，用紙巾擋住嘴巴咳嗽。當他發現孟為魚醒過來後，默默拿出準備好的口罩，戴上去後，身體一滑，繼續躺在床上。

孟為魚連忙站起來，随着他的動作一動，披在身上的毛毯立刻就滑了下去。

沈舟渡擡眼。

孟為魚站在旁邊，伸出手，撫摸他的胸口，給他順氣。

他也只會這招了。

“你怎麽來了？”沈舟渡好奇地問。

“因為感覺你好像很辛苦。”孟為魚回答問題。

“是有點。”當沈舟渡不否認這個說法，就表示他确實有點不妙了，“但是你又是怎麽進來的？”

“這個年代，想要闖空門，真是簡單。”孟為魚告訴他，“我翻找我們的聊天記錄，找到你家的門口密碼，所以就進來了。”

“你呀。”沈舟渡沒有好氣，“昨晚差點被你吓死。”

“我才要被你吓死好不好。”他剛進門，還沒有來得及想自己要做什麽，就看到沈舟渡臉色蒼白，說話都沒有力氣，而且一副要吐的模樣。孟為魚一扶他去廁所，沈舟渡二話不說就吐了。

“估計是太久沒有生病了，所以看起來比較嚴重。”沈舟渡斷然道，“你放心吧，只是感冒。“

“我不太放心，但是醫生說，确實是感冒。”孟為魚摸索着，在他的床邊坐下。

沈舟渡看着他，眼睛無法睜太大。

“肚子餓嗎？”孟為魚哄他，“吃點東西，然後吃藥，怎麽樣？”

沈舟渡搖頭，他現在不想吃東西。

“喝水呢？”孟為魚昨晚倒了水，正放在床頭，現在拿給沈舟渡。

沈舟渡看他一片苦心，所以努力坐起來，接過杯子後，喝了一口水。

“還是吃點東西吧。”孟為魚扶着他躺下去。

“我不想……”沈舟渡閉上眼睛，“生病還要看着廚房被你毀于一旦。”

“所以你其實是想要吃東西的嗎？”孟為魚明白了。

沈舟渡思考了一會，覺得他吃不吃都無所謂。

“等我。”孟為魚說完，迅速掏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出去。

沈舟渡睜開一只眼睛，十分擔憂。

“我想刷牙。”孟為魚理所當然地說道。

“櫃子下面有新牙刷。”因為沈舟渡回來這邊的時間不定，所以幹脆買了一把牙刷扔在櫃子裏。

孟為魚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從桌面上抽了一張紙巾，給他擦幹淨汗水後，迅速跑去刷牙洗臉。當他洗刷完畢，手機恰好響了。他盲目信任沈舟渡說的話，以為這個家裏，現在除了他們兩個人，沒有其他人，所以光明正大跑出去開門，提了東西就回來了。

“我早就喊人準備好，随時可以在早上拿到粥。”孟為魚得意地搬着凳子，坐在沈舟渡的旁邊。

“聰明了。”沈舟渡誇獎他。

孟為魚将碗拿出來，放上勺子，準備遞給沈舟渡。

沈舟渡已經伸出手要接了。

“要我喂你吃嗎？”孟為魚開始體貼起來。

“不要再看電視劇，學習照顧人了。”沈舟渡說，“讓你喂我吃，比我自己吃更費勁，直接給我吧。”

“不看電視劇，怎麽知道這些東西。”孟為魚嘟嘟囔囔，然後把碗交給沈舟渡。

“你就不能看看我平常怎麽照顧你嗎？”沈舟渡摘下口罩。

孟為魚為難地閉上一只眼睛，沈舟渡做的事情太高端了，他做不來。

“你去沙發那邊吃吧。”沈舟渡提醒他，“免得被我傳染了。”

“已經面對面說話那麽久了，要傳染早傳染了。”孟為魚不屑道。

“起碼走遠兩步。”沈舟渡朝他揮手。

孟為魚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樣，不想再和他争論，所以主動把凳子挪到床尾，吃自己的早餐。

當孟為魚掀開盒子的時候，沈舟渡大口吸氣，慶幸道：“還好你走遠了。”

“為什麽？”孟為魚拿出筷子。

“孟為魚，為什麽要在生病的人面前，吃炒面。”而且還很香。

“因為我想吃。”

看在他大半夜跑過來照顧自己的份上，沈舟渡忍了。

吃完早餐，孟為魚主動收拾碗筷。

“乖了。”沈舟渡誇獎他。

“何止是乖了，簡直是偉大。”孟為魚自誇。

“你收拾一下碗筷就是偉大。”沈舟渡戴回口罩，盡最大的努力保護他的安全，“那我是什麽？”

“聖人。”孟為魚笑了。

“那能請你幫聖人開一下窗戶嗎？”沈舟渡要求道。

“嗯嗯。”孟為魚雖然不懂得具體要怎麽照顧人，但是他擅長聽話。

窗口打開，一陣風吹了進來。

炎炎夏日，清晨的風都是熱的。

“你是需要透氣嗎？”孟為魚轉過身。

“房間需要換氣。”沈舟渡告訴他自己這樣做的目的。

“我帶你去醫院吧。”孟為魚還是不放棄自己的想法。

“沒有那麽嚴重。”沈舟渡身體軟綿綿地靠在枕頭上，“而且我現在不想跑來跑去。”

“好吧。”孟為魚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随意靠在牆上，吹起的風揚起他的黑發，沉悶的窗簾布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沈舟渡欣賞眼前的畫面，告訴他：“你站在那裏，就像一幅畫。”

“因為你的老公，帥得驚天動地。”所以做什麽，都優美如畫。

“哈哈哈，老公啊。”沈舟渡笑着搖頭。

“不是嗎？”孟為魚震驚了。

“是啦。”這件事情毋庸置疑，但是他驚奇的是另一件事情，“你居然承認了。”

“裝蒜。” 他早就說過類似的話了。

“說不定我生病。”沈舟渡難得開玩笑，“然後突然燒壞腦子，然後這次就輪到我失憶了。”

孟為魚不屑地笑了。

“到時候輪到你哭。”沈舟渡說他。

“你冷靜想想。”孟為魚發現他确實燒壞腦袋了，“你要是記憶回到十七歲，發現自己和暗戀的人結婚了，只會興奮得恨不得一整天挂在我的身上。”

沈舟渡笑了。

孟為魚摸到房間內的長沙發，坐了下去。

“你還記得嗎？你曾經來過這裏一次的。”沈舟渡舊事重提。

“我記得，高三，你生病那次。”孟為魚捶了捶僵硬的肩膀，“那次被你害死了，突然叫我躲起來，除了給我餅幹充饑，就是給我糖果，差點讓我以為我是哪裏飛來的小鳥。”

“那時候讓你躲起來。”沈舟渡終于願意承認這件事情，“是因為我的爸爸隐隐約約察覺到我喜歡男人，所以如果讓他看到你在我的房間，肯定會天下大亂。”

“可以是朋友的吧！”他那時候來這裏，思想是很純潔的啊！

“是我心虛。”沈舟渡笑了，“實際上我就是喜歡男的，還喜歡你。”

孟為魚撇嘴，不以為意道：“是就是，還能怎麽樣？”

“你不會想，如果我不告白，你就能和女生在一起嗎？”沈舟渡被父親的問題困擾着。

“人啊，不是要選男的對象，還是女的對象。”孟為魚教育他，“要選好的對象。”

“這個道理，你怎麽不早點教給我？”沈舟渡痛心不已。

“因為你無師自通。”這個世界沒有比他更好的對象了。

沈舟渡被逗笑，臉上的血色都好了起來。

孟為魚走過去，将他被汗水打濕的頭發往後撥，塞進耳朵後面去。

“你再休息一會吧。”孟為魚建議道。

沈舟渡點頭。

為了不打攪沈舟渡休息，孟為魚從書櫃裏拿出一本書，躺在沙發上看。他昨晚太晚睡，今早又太早起，在文字的催眠下，意識很快就變得模糊。

當沈舟渡望過去的時候，發現孟為魚把書放在臉上，呼呼大睡過去。

沈舟渡無奈地下地，走到孟為魚旁邊，将書抽走，随後在他的旁邊蹲下去，觀摩他的臉，用手指描繪他的輪廓。

也許孟為魚說的沒有錯，如自己回到十七歲，發現自己和他結婚了，恐怕沒有一秒鐘低落的情緒，立即奔向狂喜。

“你看看你，再看看我。”人和人之間，差別怎麽能這樣大。

沈舟渡懷抱着甜蜜的苦惱，用額頭撞了他一下，随後起身，慢慢走出房間。

沈舟渡在冰箱裏找出蜂蜜，還有一罐冰的礦泉水，他将兩樣東西倒進杯子中，随意攪拌，喝了一口。

“呼。”舒服多了。

“我這裏有一些藥。”一道熟悉的女聲進入沈舟渡的耳朵裏。

沈舟渡的動作頓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誰的聲音，随後，他睜大眼睛，脖子僵硬地轉過頭。

葉序從廚房裏走出來，淡定地告訴他：“我本來想給你們做早餐，結果你們已經吃飽了。”

“媽，你不是出門了嗎？”沈舟渡目瞪口呆。

“昨晚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所以回來吃藥。”葉序換好了出門的衣服，“現在，你爸要來接我，我要出去了。”

沈舟渡抿嘴。

既然她從昨晚就回來了，肯定發現了這個屋子裏的另一個人。

“我這段時間比較忙。”葉序把話簡單說了，“或許下個月吧，你看看孟為魚哪天有空，我們再一起吃一頓飯吧，我們一家人很久沒有聚餐了。”

說完話，葉序不能再耽擱時間了，她讓沈舟渡保重身體，啓步匆匆忙忙離開。

沈舟渡在她的身後，表情完全呆住。

他暈暈乎乎，甚至懷疑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夢。

沈舟渡回到房間，孟為魚還在呼呼大睡，萬事不挂心。

蹲在他的身邊，看着那種蠢蠢的臉，平生以來，第一次産生了因為幸福，所以才想哭的沖動。

孟為魚一覺睡到了中午，當他醒來的時候，肚子正在咕咕叫。

“嗯？”雖然自己餓死的事情很大，但他還是優先看一眼房間裏的病人。

床上空空如也。

孟為魚急忙起身，拖鞋都沒有穿好，直接快步出去。

“你醒了？”沈舟渡正在客廳看報紙，他聽到腳步聲後，馬上挪開紙張。

“你沒事了？”孟為魚發現沈舟渡臉色紅潤，看起來和平常無異。

“只有肚子餓了。”也許是因為吃了太多的藥，沈舟渡覺得自己今天比起平常容易肚子餓。

“我喊人送飯菜過來。”孟為魚想要打電話，結果發現手機掉在沙發上，因而跑回去拿手機，順便把毛毯還給沈舟渡，“謝謝你幫我披上被子，還給你。”

“我們出去吃吧。”沈舟渡想要出去走走，順便告訴孟為魚一件事情，“昨晚我睡得太死了，所以不是我幫你蓋上毛毯的。”

“不是你還有誰，這裏又沒有第三個人。”總不能是他半夜夢游，跑去客廳找到的吧。

沈舟渡淡定地說：“是我媽媽。”

孟為魚聞言，仿佛聽不明白中文一樣，迷茫地看着沈舟渡，懷疑他的腦子燒壞了。

“她昨晚回來了，看到你睡在地板上，所以給你蓋上的。”沈舟渡直接說。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驚雷。

“啊啊啊啊！”被天雷劈到外焦裏嫩的孟為魚，徒然地捂着自己的腦袋，痛苦地□□起來。

“她說，下個月找一天時間，她想約我們一起吃飯。”沈舟渡在剛才，收到了好幾條信息，“并且讓我轉告你，不要再掀我爸的飯碗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孟為魚的話語自動從嘴裏冒出，根本不經過思考，“那時候真的很生氣，因為你看起來很傷心。”

嗯？

孟為魚瞳孔在震。

等等？他剛才說了什麽鬼話？

他怎麽知道那時候的事情？他為什麽要說這些話？

“沈……沈沈沈舟渡。”孟為魚被吓懵了，“我中邪了，我的嘴巴不經過我的大腦同意，說出了十分奇怪的話。”

沈舟渡一開始也訝異，随後，他笑了一笑，并不在意此事，繼續和他說道：“別吓自己了，我們出去吃飯吧。”

“吃什麽？！”雖然心情惶恐，飯還是要吃。

沈舟渡抿嘴一笑，重溫舊夢，答案自然就是：“牛扒大餐。”

“哇！”孟為魚興奮地奔向沈舟渡，一下子抱住他的脖子，黏了上去。

“我感冒。”沈舟渡不得不推開他的臉。

“下個月的家宴，我要不要叫上爺爺外婆他們？”孟為魚覺得這樣會很熱鬧。

沈舟渡沉默了一會，最後委婉道：“我們還是一步一步來吧。”

他沒有同時應付那些人的本事。

“那先去吃飯吧！”孟為魚嘻嘻哈哈。

“好。”

兩人一起離開家門，沈舟渡在後面關上門。

外面的太陽盛大，沈舟渡仿佛回到了幼小的時候。

希望被某人看到、希望被某人抓到，希望被某人注視。

而當他轉過頭，緊閉的房門就像是結束了游戲的櫃子，而自己的手，早就被游戲的主導者拉住。

“對了。”孟為魚想起一件事情，興高采烈地甩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等你感冒好了，要不要玩過家家的游戲？我道具都買好了，就等你到家了。”

沈舟渡告訴他一件事情：“我們經常玩過家家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