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人類是什麽生物
公交車沿着平順又寬闊的路面緩緩行駛,麥丁把頭靠在車窗上,眼裏的霧氣已經散去,他還是沒有哭出來。要是他坐着公交車一直走,安子晏會不會來追自己。他的想法和行動背道而馳,到了熟悉的站臺時,麥丁還是下了車,他擡頭望着自己和安子晏的家,默默往他該走的方向走。回來,成了習慣,早晚有一天,等待也會變成習慣的。
他掏出鑰匙,卻不怎麽想擰開房門,因為他很清楚安子晏沒在裏面,可他又能去哪裏,進屋關掉房門後他環顧着整個房間,以後他會不會就困在其中,卑微地等待着安子晏,從青年到中年到老年,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了嗎?他突然有些害怕,即使他能做到這樣,有一天也很可能再也等不到安子晏回來。
如果他希望自己不再工作,那自己會毀掉自己的雙腿和人格,将它們浸泡在愛情的福爾馬林裏等着與社會脫節嗎?
手裏的鑰匙掉在地板上,麥丁看到了放在茶幾自己打印出來的簡歷,他沖上去将簡歷一把拿起來,用力地撕着,碎片從他手中不斷落下來,已經不需要了,他将廢紙扔進垃圾筒後他又摸出手機關掉,這個也不需要了,然後再沖進卧室拔掉網線,找工作什麽的,都不需要了,他只需要安子晏,而安子晏只想讓他呆在家裏。
他拿着抹布開始擦每件家具,這樣正好,不用煩找不到工作了,不用擔心殘酷的社會了,他只用悠閑地呆在家裏,這樣再好不過了。他拼命地擦着,額間的汗水滑下來,滑進他的眼裏,他閉緊眼睛,用手背想擦,卻怎麽也不能擦去了。
那我的人生要怎麽辦啊?我也想知道成長的下個階段是什麽滋味,我也想像你一樣有工作有同事,我也想……如果我抱着如此的想法是對愛情的背叛嗎?是我太自私嗎?安子晏,你在哪,能不能回答一下我的問題。你不在,我坐在這個世界裏明明看到你正走向另一個世界,可我只是坐着,等我想跟上你時,你已經進入另一個世界了。所有人都去了,只留下我。
麥丁一個人做好飯菜,一個人坐在餐桌靜靜地吃飯,一個人洗碗,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按着遙控器,一個人洗澡,一個人早早的躺在床上。他将房間內所有的燈打開着,他哭不出來,氣不起來,最近他快習慣過這樣的日子,安子晏有時太忙也會很晚回來。他突然什麽也不願意想,如此迫切的渴望入睡。但人越迫切想睡着時,睡眠就會作弄你,什麽都在與他作對,他睜着眼,他閉着眼,如此反複,毫無用處。苦悶與失眠或許是一對好朋友。
安子晏要什麽時候回來,回來後他會說什麽,自己又會說什麽,兩人會吵架嗎?用吵架這個詞也許不太恰當,自始至終在鬧情緒的是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開門聲,衣服落地聲,浴室的水聲,燈被一盞一盞關掉的聲音,安子晏在他身邊躺下的聲音,然後是平穩熟悉的呼吸聲。安子晏像什麽也沒有發生,自己該問點什麽嗎?可誰又規定安子晏必須在同事面前承認自己才是正确的,一時之間,他不知道安子晏做錯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那現在的局面和心情又要如何解釋。
他不在時麥丁的內心真的還好,他在時,麥丁突然那麽,那麽的需要溫暖,他寂寞了一天的身體想要被安子晏環抱,太可笑了,太愚蠢了,只是一個懷抱他就會感到滿足,他就能假裝什麽也沒發生。在看電視、看新聞時,他還曾對那些為了感情做盡各種愚蠢事情的戀人感到無奈和不理解,現在瞧瞧自己呢,也許此刻也有人在斥責自己不該太卑微。可感情很可怕的,心裏明明比誰都清楚,可做不到,被誰罵也做不到。
在黑暗裏安子晏的聲音來得太突然了:“想明白了沒?”麥丁的胸口迎來沉痛的一擊,安子晏給他的時間太短暫了,要放棄本身的所有是僅僅一晚上就能決定的事嗎?他關心的第一個或者唯一的問題是這個?自己的傷口還要怎麽擺在他眼前,他才能看到。背對着安子晏的麥丁無聲地苦笑,他大概早就猜到結果了,自己會為了他放棄,甘願呆在家裏,他到底哪來的自信啊,呵,他真該自信,麥丁的嘴裏說出了回答:“想明白了。”
“還有,以後不要随便關掉手機。”以後嗎?誰的以後,是你的以後還是你為我規定的以後?我是否關掉手機有區別嗎?只要在家裏等着你回來就可以了。這些話麥丁全未說出口,他今天已經厭倦了吵架,只是淺淺地回答:“恩。”
在他幾近崩潰時,安子晏伸出手自然地将麥丁摟入懷裏,就像今天兩人從未發生過争吵,也從未假裝不認識麥丁,就像今天與往常并無兩樣,他聲音慵懶充滿困倦,似乎随時會陷入睡夢,聽起來像呓語:“等着我睡醒。”溫暖緊貼着後背,麥丁閉上了眼睛,一滴滾燙的淚滴滑下,被枕頭吸收,他忘了以後自己的人生,忘了工作,這一秒,他需要僅僅是這份溫暖。
人是什麽生物啊,怎麽會對喜歡的人如此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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