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有個人曾愛你很久

有個人曾愛你很久

“我們的開始/是很長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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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青鳥市。

晴空萬裏，驕陽似火，榮海區第一中學籠罩在一片日光之下。

寬闊的操場上，布滿年輕活力的身影。在哨聲的催促下，少年少女繞着跑道跑了一圈又一圈，滿頭大汗，氣喘籲籲。觀衆臺上卻躺着一個休閑的身影。那人挺直地躺在座椅上，身形颀長，長腿折起來的時候，校服褲腳都蓋不住腳腕。他将鴨舌帽蓋在臉上，安靜得宛如一個歪倒的雕塑。

有人走過來，叫了他的名字：“霍迎風，終于找到你了，屈主任讓你去一趟學生處。”

那尊雕塑終于動了，帽子下發出一聲低沉的回答：“知道了。”

霍迎風掀開帽子，露出一張好看的臉。他坐起身，烏黑的頭發壓亂了幾根，眼神卻清晰得不像是剛睡醒。

“你想好怎麽說了嗎？”男生比他還着急。

“嗯。”霍迎風扯了扯褲腳，站了起來，“沒想好。”

“……”

霍迎風讓人先回去了，自己一個人走去了學生處。

學生處在行政樓三樓，他以前沒來過。他對學生處的唯一印象，就是學生處的屈主任，他是個說話惡聲惡氣的男老師，最喜歡在國旗下講話的時候教訓他們，給學生灌輸各種他自以為正确的價值觀。

霍迎風到學生處的時候，屈主任剛好從裏面走出來，攔下了他，讓他在門口先等着。屈主任見到他，什麽都沒問，就快步離開了行政樓。

房間沒有隔音，窗戶半開着，他看見裏面站了好幾個人，一個是副校長，一個是學生處副主任，還有一個男老師。站在三人對面的，是三名男同學，他認識其中兩人，身形壯碩那個叫屈融，瘦小瑟縮那個是岳平帆，他們的關系是霸淩者和被霸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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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霍迎風就是那個“路過不平拔刀相助”，把霸淩者揍了一頓的“好學生”。

至于剩下那個男生……他不認識，沒見過，沒跟屈融站在一起，應該不是一夥的。

霍迎風反手将鴨舌帽戴在了頭上，遮住半張臉。他靠在學生處門口的牆上，聽着裏面的對話。

“你再說一次，你有沒有看見屈融欺負岳平帆？”

“老師，我當時頭太暈，沒有太關注，不記得是不是這位……屈同學。”

“意思是你看見了人，但你沒看清是誰？”

“是。”

“……”

霍迎風沉默地聽着裏面的對話。

裏面的岳平帆也沉默無聲，低垂着腦袋，蜷縮着肩膀，努力把自己藏起來。

有人唱紅臉，有人唱白臉，臺詞幽默無比，令人發笑。

走廊傳來腳步聲。

霍迎風以為是屈主任回來了，結果是幾個被抓來打掃衛生的學生。每周四的自習課，學校會分配一些班級去值日，一部分學生需要到行政樓進行清潔工作。一般來說，負責行政樓的是高一學生。

他低着頭，隐約聽見一個清澈的女聲：“我負責打掃這一層吧。”

随後，衆人離開，這層樓只留下一個女生，手裏拿着掃把和簸箕。

她裝模作樣地掃了掃，腳步很誠實地朝學生處走來，眼睛也一直往裏面偷瞄。她看似在打掃，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思全在學生處裏面上演的“大戲”上。

霍迎風毫不客氣地戳穿她：“你是來值日還是來偷聽的？”

女生登時慌了起來，抓緊了掃把，讓他小點聲，“我、我……”

支吾半天，也沒跟他透露目的。

霍迎風：“裏面有你認識的人？”

女生看不清霍迎風的臉，只覺得他個子高，腿很長。

“有……”

“你認識岳平帆？”霍迎風猜測。

“岳平帆是誰？”女生錯愕。

“那你是來看屈融的？”

“屈融又是哪位……”女生怯怯地問。

既然不是岳平帆也不是屈融，根據排除法，那只剩一個人了。

霍迎風問：“他叫什麽？”

女生微愣，但明白過來後，又裝傻：“什麽？”

他們就站在學生處門口說話，怕被裏面的人發現，都默契地隔着一段距離。

女生背對着霍迎風，假裝在打掃，這樣從裏面往外看，也看不見她的嘴唇在動。

她手裏握着的掃把，把那塊地方的灰塵掃來又掃去。

霍迎風見她不想說，就不問了。就算問，她應該也不肯說出他的名字。

一個名字而已，有必要這麽維護嗎？

“你為什麽站在這裏？”女生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你被罰站了？”

誰會讓他在學生處門口罰站啊，當個青面獠牙的門神還差不多。

霍迎風：“不是。”

裏面又傳出了新的動靜。

“他的話你都聽見了？”副校長的聲音。

沒有回答，但霍迎風知道有人輕輕地點了頭。

副校長說：“你回去吧，好好上課，專注學習，不要跟同學随便聊什麽。”

“好的，老師。”

一個男生退了出來，門開的時候，霍迎風往一旁讓了讓。

走出來的這個男生，正是霍迎風不認識的那個。

他看見女生的時候，眼神一頓，将人拉到一邊，“你怎麽在這裏？”

女生小聲詢問：“怎麽樣？他們問你什麽？你怎麽說的？”

男生拍拍胸脯，讓她放心，“我都解決好了。”

女生松了口氣，“那就好。”

“走吧，別在門口說。”男生拉她，“你在值日？掃完了嗎？”

女生掃視一圈，沒有垃圾，便說：“掃完了。”

兩人并肩離開，走遠後霍迎風便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了。他擡起頭，只能看見兩個穿着校服的背影，一高一低，低的那個紮着兩個麻花辮。麻花辮晃動的時候，高的那個男生會微微彎腰，向她傾斜，聽她說話。

霍迎風敲了敲學生處的門，問：“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

副校長看見他，問：“你叫什麽？”

“霍迎風。”

“你就是霍迎風啊。”副校長讓他站着，“你反省得怎麽樣了？”

霍迎風語氣莫名其妙：“我反省什麽？”

副校長：“你——”

學生處副主任見狀，立刻在校長面前對他擺起架子：“你打了人，你說你反省什麽？”

霍迎風：“我打他，是他的該打。”

“你他媽……”屈融嘴角的傷口還疼着，他的拳頭又硬了起來。

“閉嘴。”副校長呵斥道，“不要說髒話。”

屈融一臉不悅，但生生抑制住了沖動。

副校長教育他：“有什麽事你應該先報告老師，而不是用你的拳頭解決問題，懂嗎？”

霍迎風：“現在各位老師都知道事情原委了，那你們給岳平帆解決問題了嗎？”

“……”

副校長臉色黑沉，副主任的臉色一會青一會白。

而岳平帆一直低垂的腦袋終于有了點反應。

霍迎風是高二的，他們是高一的，昨天之前他既不認識岳平帆，也不認識屈融。

昨天下午放學，霍迎風在球場打完球，去最近的高一教學樓的男廁洗臉，正好撞上屈融在對岳平帆進行校園霸淩。

岳平帆被鎖在廁所裏面，屈融和幾個男生一邊哈哈大笑一邊錄視頻。

霍迎風進去的時候，愣了一下，随後走到那扇門前，三兩下解開了繩子。

笑聲霎時止住。

“操，你幹什麽？”

“喂！你誰啊，別多管閑事！”

霍迎風充耳不聞。

“你他媽……”

霍迎風看都不看他們：“學校不允許帶手機，我會跟老師舉報。”

“舉報你媽！”

“你他媽死了！”

霍迎風推開門，把裏面的人拉了起來。岳平帆滿臉淚痕，渾身都濕透了，廁所隔間裏面還有一個被丢進來的塑料桶——放髒拖把的。

背後有人貼近，腳步緊逼，帶着被人打斷興致的怒火。

霍迎風知道他要做什麽。

所以他先出了手。

霍迎風猛地轉身，揮着拳頭就揍了上去。

霍迎風跟屈融打了起來。

他面色冷，下手又兇狠，其他人都犯了慫，不敢上前。

一片混戰驚動別的同學，就把老師叫來了。

屈融是個嘴炮，但打起架來不得章法。霍迎風打架經驗豐富，要不是老師來得快，他能把屈融打得滿地找牙。

打完之後，屈融就被他爸帶去醫院做檢查了。

……

“霍迎風，我記得你是高二（1）班的學生，成績挺好的吧？”副主任突然說，“你一個好學生，難道沒有學過，君子動口不動手嗎？你把人打了，難道問題就解決了？”

霍迎風：“沒有，但是氣撒了。”

他不是故意跟校領導嗆聲，他只是實話實說。

副主任：“你你你！”

副校長又開始裝知心老師，對最容易的岳平帆下手：“你以後遇到什麽問題，就及時找老師反映，知道嗎？你們都還小，如果昨天老師來遲了，鬧出什麽事，要怎麽辦？”

岳平帆不吭聲。

副校長：“你說話。”

岳平帆這才小聲說：“我找過老師，沒有用。”

“……”副校長又打太極，“不是沒有用，而是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你要相信老師，老師一定會保護每一個學生。再不濟，你就來找我，我就在辦公室，你随時可以來。”

霍迎風聽到這裏，已經知道這件事的結局是什麽了。

“這樣，你們別在一個班了，我把你調去11班，你覺得怎麽樣？”

岳平帆垂眸：“……都行。”

霍迎風忍不住說：“長期霸淩的人是屈融，憑什麽要受害者離開？屈融才應該回家反省。”

“你的事還沒說呢！”副主任呵道，“屈融行為不當，明天我會把他家長教過來，對他進行思想教育。是不是他把人關進廁所的，這件事沒人看到，還有待商榷和調查。”

“雖然他有錯在先，但先動手打人的是你，你應該向他道歉。”

“我？道歉？”霍迎風好似聽到了什麽笑話。

霍迎風：“屈融向岳平帆道歉了嗎？”

副主任：“你來之前他們的矛盾已經解決了。”

“……”

荒唐，太荒唐了。

最後，霍迎風沒妥協，也沒道歉。

他走出學生處的時候，一肚子火氣。

岳平帆快步追上了他，跟他道謝：“……謝謝。”

“不用謝我。”霍迎風問，“屈融跟屈主任是什麽關系？”

他剛才看見屈主任離開，才突然發現，他倆一個姓。

岳平帆：“……據說是叔侄。”

霍迎風不置可否，又問他：“那個看見你被欺負的男生叫什麽？”

“曾之景……高一（8）班的。”

“他是不是撒謊了，他看見屈融把你鎖進廁所了是不是？”

“……”

沒有回答。

但已經是最明白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