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7)

歸處既是來處,落在何方哪裏便是安身之所。

接着,他又喊了幾次,盡力地模仿記憶中穿着銀白盔甲、氣度不凡的神将的樣子,讓靜靜等待着的白豆腐大開眼界。

風是靜的,這裏沒有水,也沒有流動的水,花兒搖搖地在草上點着頭,仿佛在朝某人颔首。這裏,開滿了鮮花,是與淩霄殿不同的美,自然,是自然的鬼斧神工。精靈們在花間飛舞着,眼中只看到那光點,從此株飄向另一株,沿途灑下光輝,是那麽地閃耀而又令人悲傷。

景天終究是喊累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垂下了眼。

為何,夕瑤還是沒有出現呢?記憶中的神女溫婉地笑着,投向他的目光是那麽地依戀,又是那麽地充滿愛意。飛蓬看不出來,景天卻看得分明,那麽,她為何不肯出現?

他慢慢地蹲下來,煩惱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看着眼前的花兒,忽然就想摘下一朵,來一片片地算出某種可能。

徐長卿收回自己審視這一片天地的目光,也緩緩蹲在了他的身旁。

他就問:“白豆腐,你說什麽才能讓夕瑤的神志恢複過來呢?喜歡的人呼喚不行,還能有什麽呢?”

徐長卿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在安溪那天,看見身旁之人與那魔痛飲的場面,心中湧起的波瀾。

人是會嫉妒的,那麽神呢?

白衣的道士,突然扳過來還疑惑着的少年郎的臉龐,重重地将唇覆蓋,乘着吃驚那一瞬張開的縫隙,進入。

這只是一個吻而已。

景天顫動了睫毛,眼中臉上露出紅暈。

他們倒在了草地上,将彼此的手緊握住,同時加深了這個吻。

這不僅僅是一個吻而已。

徐長卿吸吮着他的下唇,将舌擠進那狹小的空間,将還未反應過來而呆滞的他的舌拖進那無邊的欲海中,像蛇一樣地纏繞着,共同飛舞着,壓進那最深處,交織着那一片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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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撫摸上他的臉頰,指腹摩擦着那一片柔軟,宛如白玉般上好的觸感,讓他的進攻愈發猛烈。

身下之人亦是不甘示弱,将手穿過他的發絲,抵住了他的後腦,反應過來的舌也開始了回擊。

眼,總歸還是閉上了。

在黑暗中感受着那一方的存在,将彼此拖進自己編織的無盡的愛與欲之中。

到底還是白豆腐經驗豐富,摁住他的下巴,深深地卷去他口中的津液,結束了這個吻。

四周的草地被他們壓斷,而花兒卻開得更加豔麗,就如景天眉間那點紅,像是春日裏的桃花灼灼。

在他們親吻的中途,漫天的精靈就化為了一純白神女。她安靜地看着,眉目如舊,風姿綽約,自有脫俗氣質。

而那吻結束後,他們也終于看見了她——夕瑤。

“夕瑤?”

景天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

只見他注視的神女看着他倆露出一個相當寂寞的神情,又在眨眼間變得平和,如他們在殿前看見的任何一位神仙一樣。她眉間的白珠随着她的行走輕輕搖曳,一點一點,顯得她比唐大小姐截然不同的安靜與美麗。

“是我,飛蓬……不,你不是飛蓬,你是飛蓬的轉世。”

她苦笑起來,在白豆腐的退讓下靠近了景天,凝視着他的面孔,似喜似悲。

景天知道,夕瑤是多想看見飛蓬,比那紅毛還要多絕對不少,然而命運總是如此捉弄世人。

他露出一個飛蓬決不會露出的燦爛的笑容,點頭:“夕瑤,我叫景天……”

“真是一個好名字。”

夕瑤笑将起來,大家閨秀那種矜持的笑容,跟某位八婆還真是完全不一樣啊!

對了,景天忽然想起來八婆臨走之前托他要問的事情,之前在淩霄殿得知她是由神樹所誕生的生靈,恐怕最了解的應當是面前的夕瑤吧!

于是,他就問:“夕瑤仙子,你是不是有個長得很像的特別兇的……”

“她還好嗎?”

夕瑤翻手,頓時一面水鏡出現在空中,展現出來的畫面當是昔日的情景。

“我本是想圓了我的一個夢而已。”她淡然,目光掃過一旁的徐長卿,眼眸又在一剎間垂下,接下來的話,也有些苦澀起來,“在飛蓬你走後,我獨自守護神樹,真是……寂寞。”

神,總是寂寞的。

太白真君幾百年沒友人拜訪,曾經的飛蓬獨自鎮守南天門許久,而夕瑤更是守護了神樹上萬年。

寂寞,是藏在每一個生靈的心靈深處的。

人容易寂寞,是因為七情六欲,而神不容易寂寞,因為它的感情已然趨近于零。

但趨近于零,卻永遠都不是零。

所以,夕瑤感到寂寞。

她私自摘了一顆神樹果實,以神樹枝條為身,果實為靈,己面為容,暗中投入人間,希望能代替她陪伴在轉世的飛蓬身邊,如果……能在一起……終究是奢望。

她還将曾經飛蓬贈予她的玉佩一分為二,一個在那女嬰的身旁,一個在多年後又投入人間,被他撿到。

“玉佩?”

那場流星雨之後,撿到的玉佩,景天還記得清清楚楚,而更清楚的,是之後白豆腐環抱他那一刻——忽然就跳動不已的心髒。

夕瑤點頭,将水鏡散了,說:“如此便很好,我最初的想法也只是讓飛蓬你不再寂寞。”

她伸出手,似乎要拂過他的臉龐,卻在接觸的那一刻撤下。

只是淺笑地再說:“你告訴那名為唐雪見的孩子吧,好好在人間活着,神樹果實既然落地,就是天地萬物中的生靈,受到天道的庇護,往後——亦當經歷凡人之輪回了。”

“好!”

他一口應下,端是說不出的利落,好像也幹脆地斬斷了他們之間的緣分一樣。

夕瑤垂眸,又不動聲色地掃過徐長卿,想起了飛蓬的那位亦敵亦友之魔,轉身,扔出來一顆類似于珠子一樣的東西。

——風靈珠。

“再見,景天。”

夕瑤踱步,沒有消失,只是走上了那神樹旁,如從前萬年歲月,今後也守護在其旁。

徐長卿抓住了那顆珠子,與景天對視一眼,便同時抱拳,道謝。

“多謝夕瑤仙子。”

夕瑤拂過久別重逢的神樹,靠在樹旁,輕輕一嘆。

何其差別卻又般配的兩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打滾,要收藏,要評論,翻滾中——

☆、天道哈恰恰

如光,歸去。

“老大,夕瑤仙子真的跟唐小姐一樣啊?”

茂茂好奇地問道,背着裝着邪劍仙的盒子,跟着太白真君。

景天極其敷衍地點頭,點頭,就是不說一句話。

他忽然對夕瑤起了愧疚之心,大概又是飛蓬的記憶作怪,可是他的的确确感覺到了。

如果不是丁小琳說去天池,他跟白豆腐必須都到場,恐怕他就找個偏僻地兒,坐在那裏,扔石頭——不知道神界有沒有石頭可以扔,要不跟那些守門的神将說說話也可以。

白豆腐像察覺到他在想什麽似的,叫茂茂安靜,自己靠了過來。

“還在想夕瑤嗎?”

“啊哦——沒有。”

欲蓋彌彰,說完,他自己都感覺自己虛僞得很,就幹笑了一陣,然後誰拂過他的眉眼,輕柔若風。

“等去了天池後,還能在神界暫留一段時日。”

剩下的不必開口,徐長卿本就是這樣的人,含蓄,文質彬彬,可真不像個整日裏斬妖除魔的道士,倒是背得那道德經溜溜熟。

他面色一頓,忽然間眼睛就亮了起來,一下子就那麽閃耀,令人高興。

“好!”他伸手,攬過白豆腐的肩膀,吧唧一下子親在他的臉上,比茂茂剛才吃糕點還要迅速,還要讓人大吃一驚。

前面的太白真君跟旁邊鎮守的天兵都感覺自己的眼睛都要瞪得如燈籠般大了。

天池到了。

那是一方純潔的水,當視線落在那一湖水中時,每個人都感覺自己的精神大震,神清氣爽,好像脫胎換骨了一樣。

但就像是人間的一方湖,靜谧,祥和。

“這就是天池,年輕人,把那要淨化之物放進池中吧。”

太白真君揪着自己的胡子,渾然不覺自己剛才究竟把多少自己的胡子給揪滅了,臉上維持着高深莫測的表情,令人信服的樣子。

徐長卿點了點頭,轉身,茂茂把行李放下,拿出了那水晶盒子。

不管是什麽時候,景天看到這盒子的時候,總覺得暴遣天物,多麽漂亮美麗的盒子啊!看起來就是能買個大價錢的東西!清微老頭兒是真不知道我窮得家徒四壁了嗎?!

當然,現在,該淨化了。

徐長卿接過了茂茂鄭重遞過來的盒子,接着——

一個小女孩跳了出來——不是丁小琳又是何人。她打了個哈欠,腦後羊角辮随着動作而搖擺,接着又伸了個懶腰,眯着眼看向那一湖水,說道。

“天池到了啊!”

“沒錯。”

在到達神界之前,景天簡明扼要地解釋了丁小琳的來歷,所以諸人也沒多吃驚,除了太白。

他一下子睜開了眯着的眼睛,好奇地問道:“敢問這位小孩子是?”

“我就是你們要淨化的邪劍仙——的補全體。”

“……”

別說太白真君不信,其實在場的除了景天,別的幾個也沒真相信。

丁小琳也沒有介意這些,自顧自地說:“既然到了這一步,我說過,你們身體靈魂之事,所以景天,你跟道士一起過去,除開盒子扔進去,你們也要走進去。”

“放心啦!”她的目光是看向太白真君的,“天帝既然沒有說什麽,就是贊同此事的,而且天帝——是要聽任天道的。”

“當真?”

徐長卿謹慎地問道。

丁小琳翻了個白眼,擺了擺手,指了指景天,說“問他”,就不說了。

這一連串的事情,茂茂的小腦袋沒怎麽想明白,而龍葵——卻在紅葵的說法之下,靜靜地觀察着。

天池的淨化總歸是要繼續的,卿景二人對視一陣,同時走上了通往天池的路,濃霧漸漸在他們身後彙集,漸漸地,兩人消失在衆人的視線當中。

“白豆腐,你是不是很疑惑?”

“沒有。”

徐長卿抱着盒子,面色如常,餘光中看見他困惑的目光,就笑了,解釋。

“還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你嗎?當時的異常,我曾經思索過,想必——有什麽進入了我的身體。”

“是未來的你。”

景天回答,他點頭,眉間微微松開,看來也不是真的毫不在乎。

前往天池的道路并不長,然而他們走來卻好似無盡,也許,這是為了讓他倆彼此坦白。

“這樣,我倒是相信了那女孩是邪劍仙的事情了,除開無法預料的未來,還能有什麽能讓師傅那樣老者變成一個女孩呢?”

“……的确。”

景天沉重地點頭,說不清自己得知丁小琳的身份時,內心掀起的狂風巨浪。

一切的因果,從最初開始,還在繼續。

兩人安靜了一陣,又同時開口。

“白豆腐,我想跟你說。”

“景天,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于是,擡頭,視線交錯。

看着與初見時已變得不一樣的少年,白衣道士撤了一只手,攤開,意識他先說。

景天不退讓,目光清澈如山泉水。

“我聽丁小琳說自己以後會喜歡上唐雪見,還真是吃驚,你知道嗎?就跟知道隔壁老王跟隔壁張寡婦搞在一起一樣。不過當聽了夕瑤的話,得知那天降玉佩後,忽然就懂了。”

徐長卿并不催促,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深呼吸一口,呼氣在白霧中,面容仿佛也在那霧中隐隐綽綽,看不明白,又很快清晰。

“愛可以是意外,也可以是注定。說起這些雞皮疙瘩都要起來的話,還真是不習慣。”他活靈活現地裝作自己雞皮疙瘩都起來的樣子,眼中含光,“白豆腐,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要幫助夕瑤嗎?因為我覺得,她也讓我們遇見了。”

他緩緩地靠近,那眼眸仿佛眨眼就能觸及。

“然後,相愛了。”

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他的唇上,手指微涼,卻不知怎地,帶了火,順着血液燃進了他的心髒當中。

聽得彼此的心跳聲起起伏伏,越來越響亮。

随後,分離。

他們停在那裏一刻,背對着,不知彼此臉龐有多緋紅,如那夏日般燙灼,又如秋日紅葉漫天。

“喂,白豆腐,你還沒說你要跟我講什麽呢?”

景天将手靠在自己的臉龐,覺得自己應該燒退了,就“蠻橫”地喊道。

徐長卿“恩”了一聲,轉過來的臉平靜如水面,跟個木頭差不多。

“什麽?”

景天又重述一道,而白豆腐終于是回了神,回答。

“我想告訴你,當初跟紫萱分開之時,我并沒有恢複與你相處的記憶。”

呼吸一凝,四周頓時安靜下來。

他坦然地接受了戀人審視的目光,背脊挺直得像松樹,眼眸深沉如湖底之光。

最終,還是景天敗下陣來,有些沮喪地聳了聳肩,問他:“那你為什麽要離開紫萱?”

“因為”,徐長卿也像剛才他那樣靠近了他的臉龐,呼吸灑在他的面上,與之糾纏,纏綿悱恻,“我忘了,可我還記得,我的身體也還記得。”

然後,如猛獸般掠奪了一個吻。

事後,景天問徐長卿。

“那現在你是想起了不?”

“慢慢想起來了,還缺了一點。”

白豆腐好像很老實地回答。

“哪點?”被勾起了好奇心,他逼問,卻見那白雪上梅花綻開,于一山壁盡處轉彎見一條隐路。

徐長卿擡起頭,遙望遠方,唇邊帶着點不清晰的笑意,道:“我們的将來。”

“……”

然後被某個憤怒的人捏着臉皮子,拉扯了好一陣。

無論是多長的道路,總會有盡頭,當初他們迷路在安寧村村外,白豆腐背着醉了的他行走在回村的路上,現在的通往天池的路。

那湖的清水,終究還是展現在他們的面前。

在那邊看見時,還以為只是一面湖的大小,走近了才發現,就像是大海一樣,綿延着,無盡。

“将盒子放進去。”

他細心地囑咐着,指揮着半途中就将盒子搶過來非要自己拿着的景天把那水晶盒子放進去。

“然後呢——”少年人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他大感不妙,“我們也進去!”

只是眨眼間,少年郎一個猛撲過來,然後齊齊倒進那天池中,好一朵大水花。

從湖中浮起來的白豆腐有些無奈地看着景天将打濕了的頭發完全散開,如一墨汁傾倒入水,暈開一陣山河景色,然後撈起自己的劉海,讪笑着轉過來。

他忽然發現,與第一次見面想比,他的模樣也有些變化了,五官更加成熟穩重,再也不是那個調皮還時不時蹦出幾句驚世駭俗之語的少年郎了;但也未有多大的變化,正如他在天帝面前開口說自己的名字一樣。

——我叫景天,景天的景,景天的天。

“白豆腐,你怎麽不說話了。”

他安靜有些久,注視得也有些久,讓性子偏為活潑的他有些憋不住了。

“我剛才那樣做是不是太……”

“沒有,這樣很好。”

徐長卿也随之散去了自己的長發,如瀑布般飛流而下,襯托出那眉眼如畫,白衣翩翩,當是絕代風華。在他的戀人還在吃驚着,他趁機靠近,溫和地微笑着,點了點那額頭。

“但是日後可不要再這樣做了。”

眨眼間,又變得嚴肅起來。

景天覺得,白豆腐還是白豆腐,那塊“迂腐”的白豆腐。

然後,他抵住了他的額間,水色綿綿,好似情意潺潺。

“不行,白豆腐,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總要做上幾次出格的事情。”

“比如呢?”

“……”景天思考片刻,答,“日後再想。”

而他們未曾看見,在他們的身上有光升起,與水晶盒子裏的光越來越黯淡不同,穿透了白霧,飛向了不知何處的世界。

那裏,有遺憾,有痛苦,卻同樣真實與幸福。

丁小琳與紅葵同時有所感覺,藍衣的龍葵轉瞬間變為了紅衣,與小女孩一樣,看向了天邊。

“他們走了。”

她說。

——第八卷完——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卷結束了,第九卷……唔。

敬請期待第九卷,反正明天更……只剩下一兩章了,露珠躺在太陽底下,要被曬暈了咔!

下一章,結局

☆、結局

紅葵,沒有告訴藍葵,她并不是來自現在的,甚至她也不知道為何回到了過去。

那一天,龍葵投入火焰之前,硬是壓着她不要出來。

——我想要跟哥哥一起并肩作戰,就像曾經我希望的那樣。

——紅,抱歉。

——你不必為我感到抱歉,如果你的願望如此,那麽就去吧。

——我不會阻攔你。

她本就是劍靈,為人不過眨眼光陰,又豈會那般留戀?

只是,沒想到藍葵再次跳爐後,魂魄更加虛弱,也難以凝結意識。那一日,哥哥拿着魔劍在橋上祭奠之時,詢問之聲,是她所驅動,佯裝回答。

在漫無天日的日子裏,千百年的歲月中,與她的相伴成為她唯一的樂趣,可是——為什麽到你逝去之時,我才發現,自己最愛的是你?

重見她那一刻,聽見那弱弱的聲音時,紅葵心中是無限的快樂。

今生,我決不想你重蹈覆轍。

—————

“報!禀告天帝!魔界現任魔尊重樓來犯!”

焦急的神将匆忙而狼狽地從南天門飛過來,直接就摔在了地上,但這消息算是準确無誤地傳遞到天帝的面前。

“什麽?!諸位愛卿,可有誰請兵出戰!”

天帝震怒,環視諸位天兵天将,卻無奈地發現一個事實。

魔尊重樓,六界至尊,除了昔日神界第一戰将飛蓬之外,無一神仙可匹敵也。

衆神仙喏喏,無一站出來。

天帝緊縮眉頭,長嘆,道:“感慨我神界,竟然無一者可站出與那魔尊匹敵,實乃我神界之大不幸。”

“陛下,老君有一言。”

太白真君突然站出,勾起天帝興致,道一句“直說無妨”,便大聲說道。

“飛蓬将軍轉世既在神界,何不将他請來,歸還神力,與魔尊一戰!”

“這……”

“這種事情……”

四周雖然略有微詞,但不曾有一神仙站出,畢竟在場無一人可與那魔尊匹敵,免得多嘴丢了性命。

仙帝輕輕點頭,珠簾微動,覺得此可行。

“善,太白快去請飛蓬将軍過來吧!”

“是!不過,陛下,此子名為景天。”

“啰嗦!”

天帝這樣說道,卻是暗中記下,坐于庭前,等候那無雙戰神的到來。

卿景二人從天池回來時,茂茂已經将自己走之前從太白那裏順走的糕點吃完了,地上沾了一地的糕點渣子。一見到自己老大,茂茂立刻精神抖擻,伸出自己的胖手,熱情地喊“老大”,又喊了“長卿大俠”,真真切切地歡喜,連帶着旁邊的雲兒都變得可愛許多。

景天仗着自己的身高,笑嘻嘻地不帶什麽力氣地給了茂茂一個爆炒栗子。

“好啦!再過一會兒,就可以回渝州了。”

當然,在此之前,他想解決一下夕瑤的事情——剛才他想過了,還有什麽比讓夕瑤真的見到飛蓬更好呢?這點就需要天帝老兒的配合了,白豆腐也覺得可行,不過覺得天帝可能不會同意,這時候要是出現個什麽打架的還需要飛蓬的……

“景天将軍!景天将軍!”

說曹操曹操到,景天一看跑過來的太白就知道天帝有事情找他。

回頭跟白豆腐眨了個眼,感覺自己非常優秀。

随後,才疑惑地問起太白:“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

“哦哦哦。”太白整理了自己的衣着,語氣由慌張變得正經,“天帝讓我找你。想必,你也知道魔尊重樓吧。”

“知道。”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跟你說景天将軍有什麽關系嗎?”

“有!”太白說。

“是要讓景天裝作飛蓬去迎戰重樓對嗎?”

“是。”被徐長卿這樣一打岔,太白的語氣都弱了一些。

“你是說,天帝想要我裝作飛蓬,前去迎戰魔尊重樓,打贏了最好,打輸了呢?”

景天總結一番,提出了一個明顯的疑問。

太白摸着自己的胡子,相當自信:“天帝會将飛蓬的神力暫時還給你,當初飛蓬将軍與魔尊重樓在新仙界打得旗鼓相當,難分勝負,所以,我相信飛蓬将軍不會失敗。”

“可我是景天。”

他靠近這老頭兒,揪了根胡子,把他疼得五官都變形了,但回答卻沒有改變。

“無妨,神界也不會只有這一個辦法。”

“……”

景天本想拒絕的,這麽不靠譜的事情,這麽——接着,他看到了白豆腐給他的眼神——要他答應這件事情。

是為了夕瑤,達成那件事情。

——白豆腐,你居然為了夕瑤的事情這麽積極,我可是會嫉妒的啊!

——景天,我是為了你。

——哼,木頭徐,不要看我。

“那好吧。”

景天立刻伸手攬過太白的頭,跟他嘀咕嘀咕,再了解了一番,就拍手答好。

龍葵未曾去勸阻,是因為心底紅葵也相信着,而茂茂從來就覺得自己老大是最厲害的,當初只是大意了!

于是,一行人可喜可賀地又來到了淩霄殿,這次茂茂跟龍葵都進去了。茂茂看到那些神仙神女們吃驚得連五六個雞腿也塞不滿他張開的嘴,龍葵則比較鎮定,畢竟她還是個公主,見識過很多,雖然她也很驚奇。

“景天,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天帝看起來不慌不忙,一點也沒有別人打到了家門口的自覺。

景天“恩”了一聲,說:“天帝,你當真要請我去跟那紅毛打?”

“……紅毛?魔尊重樓。”天帝完美的莊重面容上出現了一絲裂縫,也不知道因為什麽而有些愠怒,“是的,既然你是要裝成飛蓬,那麽——”

他看見了那副銀白盔甲,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如這神界般純白之色,如兵器般冰冷而殘酷的無垢之色,如身穿這盔甲之人心志般專一之色,銀白,如雪如雲。景天伸出手,似懷念般觸碰這身盔甲,手指一路,不似凡塵般的盔甲真的冰冷,而是如人常年佩戴的玉一樣有着溫度,肌膚般呼吸的溫度。

衆神仙看着這副盔甲,也想起了昔日飛蓬将軍的風姿,轉眼已是千年。

“穿上吧,景天。”

天帝淡然。

“是。”

景天剛說完,那盔甲就活動着,将他包裹住,換上了那身,站在那裏,不曾開口時,不正是那赫赫威名的神界第一戰神飛蓬嗎?

徐長卿有些複雜地看着這樣的愛人,但還是在那眨眼的眉間找到了熟悉的影子。

這是景天,景天将軍。

而龍葵看着這樣的景天,想起了當年自己偷偷藏在欄杆後看到的王兄,何人能匹敵那氣勢,那樣的兇然。

他還未戴上頭盔,身後的長發也不是盤在一起,而是梳成了馬尾,墨色的發絲落在銀白盔甲之上,當真是——氣度不凡。

“飛蓬啊——飛蓬将軍!”

天帝在短暫的念想中,立刻收斂了面色,肅穆起來。

“朕命令你,前往南天門,抵擋魔界魔尊所發起的進攻!”

“是!飛蓬領命!”

景天發覺自己的手就這樣動起來,好像他真的成為了飛蓬,那個孤傲而又忠心耿耿的神将。

他轉身,在自己小夥伴與白豆腐相當混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南天門。

重樓在等待着飛蓬。

千年前,他得知神界有這麽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千年後,他在新仙界戰鬥後的傷好,去找到了他的轉世——景天。

随意做了些什麽,來推動這個人成為飛蓬,再度與他打一場,把曾經的那一場不分勝負的戰鬥完成,然後去找她。

這一場等待,的确有些長了。

他背着手,獨自站在南天門上,底下是自己一衆手下與天兵天将戰鬥的場面,無趣。

忽然,他看見了夕瑤,那個靜靜站在飛蓬身邊的女子,可惜飛蓬跟他一樣,從前一直癡迷于武之道,不曾回頭去看那些。

現在,他忽然就懂了,夕瑤喜歡飛蓬。

然而,似乎遲了。

他來了。

重樓很輕易地看到那一身銀白盔甲,在滿是雲霧的神界也是獨一無二的純白。于是,他笑了,展開身後黑翅膀,飛了下來。

“你終于來了,飛蓬。”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氣中帶着深刻的懷念,只是戰意熊熊地看着這個亦敵亦友之神。

這一戰,會是怎樣的結局?

重樓敗了。

紅毛捂住自己的胸口,以一腿支持在地時,景天忽然就明白了。

還明白了一件事情——魔的血也是紅色的。

一滴一滴,落在了潔白無瑕的雲層上,染紅了。

“我輸了。”

重樓這樣說,他似乎有些遺憾,卻更多是高興與暢快。

只需要一劍,他的頭顱便會落下,而後,魔尊重樓便不在,只是景天畢竟不是飛蓬,不是神界的神仙,他是一個凡人,而重樓是他的朋友。

他将那一劍撤掉了。

然後,伸出手,将重樓拉了起來。

“是的,你輸了。”

很久以後,重樓跟景天喝酒的時候,談起這件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贏了的,也許是在上去之前,白豆腐敲在他心口上的一個印記,也許是飛蓬與重樓本就勝負難分,而重樓在戰前就已經分心了。

經歷了很多的重樓,就說:“可能是愛的力量。”

“愛?”

“愛是偉大的。”

然後,紅毛就偏題說起了自己悄悄在某女蝸後人身邊的日子,真是一個情場失意人的典型代表。

現在,重樓看着景天,忽然就說道:“景天,你還記得當初我跟你說,我會幫助你嗎?”

“我記得。”

雖然紅毛老是好心辦壞事,不過最近進步巨大,可喜可賀!

景天就說:“紅毛,你不是已經幫了我嗎?”

“但是,這次,你幫了我,而我貴為魔尊,又豈能欠你人情?”

景天,今天也搞不懂魔尊的頭腦的構造是什麽。

他敷衍地點頭,想到了戰鬥最後那一刻,神女微笑着,從雲間離開的一幕,便直接把頭盔脫了,這可真重啊!心理上的,感覺自己頭上戴了一百個古董一樣,折磨。

重樓也不在意景天的态度,他知道很多,也就明白什麽是對景天最好的事情。

“我就幫你把紅藍葵分開吧!”

“???”

“什麽!”

“天啊!龍葵有兩個嗎?!”

震驚的人中,只有當事人很平靜,藍葵微微吃驚,但很快就笑了——朝紅毛鞠躬。

下一刻,在魔尊的擡手中,龍葵被分為了藍葵和紅葵,相似的面孔,不同的眼眸與衣服,還有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們笑了。

景天也就開心了,随即他拍了拍重樓的胸口,一點也不避諱地說道:“紅毛,難得你做了件好事!”

“哼!”

他揮手,走了。

然後,四個人變成了五個人一衆回到了渝州。

回去那天,何必平在門口看着他們回來,就跟丁伯一樣落了淚。

原來,他們一去就是兩年有餘,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果真名不虛傳!

唐雪見也跑過來,對着兩個龍葵大呼小叫,然後問他平日裏怎麽稱呼兩個龍葵,要不要重新取個名字,但是紅葵和善地微笑着說不必。一年後,她嫁到雷州去,他們一行人就去送行,看到這野蠻的大小姐抱着自己的爺爺哭成了淚人,勸了好久才放手。而花楹不知怎麽,打算去浪跡天涯,藍葵也想去,紅葵就跟着去了,半年後,藍葵被紅葵帶了回來,沒有再提這件事情了。

茂茂後來娶了個老婆,只有一個,跟何必平做了連襟,真奇怪為什麽一對姐妹分別嫁給了他們兩個人。

至于丁小琳,前幾年還在永安當住着,後來就不見了,也許是去追她所說的那個人去了。

而重樓,常常來找景天喝酒,自從景天教會了他喝酒後,他就愈發覺得這是個好東西——景天覺得應該是他在紫萱那裏受到了無限挫折的原因——為什麽景天會知道重樓喜歡上了紫萱?酒嘛。

對了,還有蜀山,蜀山五長老是非常反對卿景二人在一起的,然後看見了丁小琳,沉默了。徐長卿在回去後就搬下了山,跟常交叉交接了一下工作,就利索地跟景天一起住去了,時不時出去除(游)妖(歷)。

再後來,去了不知道何處隐居。

永安當?茂茂繼承了永安當,何必平黑着臉幫他打發那些看他老實巴交來騙的人,所以,他倆成為連襟還真不奇怪。

回到永安當之前,景天曾問徐長卿。

他問:“白豆腐,你真的要跟我一輩子在一起嗎?”

徐長卿站在那裏,仿佛跨域時空了一般。在他身後,陽光落下,灑下漫天光輝,而他亦是義無反顧,堅定地回答——

“是的,一輩子。”

此生,與君相愛,無論來世,朝朝暮暮。

——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完結了,我就不廢話了,感謝諸位小天使的大力支持,真的。

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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