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6)

跪地片刻,便如黑霧消失不見,接着,便是群魔亂舞,天地變色。

“哥哥真是亂來。”紅葵嬌媚地說着,手上已是将長弓架起,一道道箭射去,雖然不取魔之首級,卻幾乎全中,攻勢大亂。

就連看似最為薄弱的茂茂,在擁有了白豆腐給的旋風器之後,來一個就吹一個,吹得頭發飄飄,傻乎乎地笑。

至于卿景二人,皆執劍。一人建言所過之處,黑霧中“哎喲”一聲便散開;一個魔劍在手,另外幾月而來的練劍經驗與實戰使得他在群魔的攻擊中如魚得水,在遲遲到來的魔尊重樓眼中再現了當年飛蓬的模樣。

那一身銀白盔甲,筆直地站立在南天門,一把鎮妖劍,一雙淩厲之眸,只消一眼便令群魔膽顫,唯他如遇知己般大笑起來。

“你就是神界第一人,飛蓬?你把劍,我要了。”

“擅闖我神界者,殺無赦!”

他哼了一聲,看得出他眼中閃現的渴望,就如他一般,渴望着天地間能匹敵自己的對手,那寂寞的滋味是如此難耐,他們二人恐怕是深知。

下一刻,身穿銀白盔甲的神将又再度開口,似滿天神佛般毫無感情地道:“報上名來!”

分明眼中笑意閃過,腳下步履似乎要向前一動。

“死人是不需要記住我的名字的!”

他張狂揚起一笑,展開身後漆黑翅膀,與他暢快一戰。

可惜,飛蓬已經不在了。

重樓有些感嘆地閉了眼,恍惚間又閃過了一角紫衣,停滞在天地間,如一雲而已。

“喂喂!紅毛!你總算是來了!”

他轉世的少年高興的聲音叫醒了陷入沉思中的重樓。他如常不屑地哼了一聲,瞬間落地,向後一揮手,暫停了群魔的進攻,接着,群魔自發消失了,只剩下他一魔,雖然獨自,卻好似千軍萬馬般令人不覺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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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重樓,當名副其實也。

“吾的屬下告知我有個人冒充吾之友,吾便想到是你了,景天。”

“的确,紅毛,我是真沒想到有一天成為你友人居然有用!”

景天涼涼地感慨道。

接着,他側眼看了看白豆腐,正擦拭着建言,收了起來,察覺到他的目光,便點頭意示他繼續。

重樓也看到這膩膩歪歪的一幕,不知何種複雜感受地将手背在身後,卻顯得身影有些蕭索。

“吾也是意外身為飛蓬的轉世卻栽在了情字之上,罷了,多說無益,你們是要通過神魔之井,對吧!”

明明是問句,卻連疑問的語氣都沒有,好一個魔尊,唯我獨尊,單憑武力便可笑傲三界,真不知羨煞了多少神将神仙。

景天摸了摸鼻子,點頭,又說。

“聽清微老頭兒說紅毛你是神魔之井的鎮守者,那你知道怎麽通過此井??”

“師尊未曾來過此,據說魔尊鎮守此地千年之久,無一人通過,也不曾有過記載。”

白豆腐補充了一步,令重樓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又很快地掃視了四人,語氣還是那般倨傲。

“當然,吾既然鎮守神魔之井,又豈能令神魔人通過?吾看來,此四人中,你與這道士通過此井無妨,但這位胖兄弟跟你妹妹恐怕是過不去了。”

“啊?!”這是茂茂。

“當真?我記得曾經有老妖怪說過,千年前魔尊大人率領群魔攻上神界,豈不是——”

紅葵話音未落,卻突然見一小女孩從茂茂背着的行李中跳了出來,紅色碎裙羊角辮,端是可愛,笑起卻有種奇怪的成熟之感。

她眨了眨眼,說道:“那要看魔尊大人是否願意助我們一臂之力了。”

“……”

重樓:……你誰?

作者有話要說:

為重樓鼓掌!啪啪啪!我覺得細心的小天使應該想到了結局是什麽了,啦啦啦。沒想到我還沒到神界就寫了兩章了,額……

☆、天帝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紅毛跟丁小琳對視幾眼,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後,居然真的把他們都送上了神界。

丁小琳第一句很正常,介紹自己,第二句像是藏了點暗語,只有紅毛一個人知道——忽然就眉間一動,悵然。

“原來如此。”

便是轉眼盯住了景天,緩緩點了點頭。

景天等人:???

“魔尊大人勿要奇怪,我不過小小一個邪劍仙,現全了七情六欲,後世至多也僅僅一個凡人而已。”

——魔尊重樓,本就是天底下唯我獨尊的存在,在飛蓬還未投胎轉世之前,還尚有阻攔;其後,已是天上地下任其去往。因此在看見丁小琳後他的腦中閃過了隔世的畫面,沉默着審視這個小女孩。

接着,丁小琳又說了一句:“舊日魔尊恩情,如今也用不着了,還請魔尊大人助我們一臂之力。”

——舊日?

——今朝……重樓擡頭看了片刻天幕,總歸是眉間一動,想起了曾經為了故友歸來,甚至不惜折煞了自己的實力,即使情愛珍貴,亦非他所趨向。

“原來如此。”

微微惆悵的話語,将過往終結,雖還有餘音,卻不可避免地淡了。

茂茂站在神界大門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腦袋還沒有恢複過去,也許是剛才的通道讓他的腦子攪成了一片漿糊,現在也沒有好轉。

而景天已經為這神界景象驚嘆了。

“天啊,白豆腐!你看!這裏的門!”

他指着那如銀元寶般光滑閃耀的神界大門,指着那些一動不動标準站着的神将,瞪大了眼睛。

然後往下一誇——“恭迎飛蓬将軍!”

迅速地把腳收了回來。

連茂茂的小腦殼也被那震耳欲聾的聲音弄醒了,紅葵面無表情地緊握着自己的弓,一言不發。

“這,這……”

此刻的景天就像個受驚了的小動物一樣,一下子又跳到了白豆腐的身上,抱住了他的肩膀。

“白豆腐,你說說,這些人真的是……活的?”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了頭,問道,接着就看見白豆腐那張溫和的臉上揚起了一抹無奈的笑容。

“是的。”

連眼中也溢滿了如星光般的笑意。

“喔。”被美顏沖昏了大腦的景天,讪讪地放下了自己的手,似乎想要去捂住自己的臉,不讓愈發薄弱的臉皮再度染上胭脂一樣的紅,卻在下一刻被這個道士抓住了手。

“景天,我想天帝應該已經知道我們的到來了,所以,走吧。”

“對啊,對啊,老大,我也覺得!神仙不是都會預知很多很多的事情嗎?我也覺得天帝一定知道我們來了,所以這麽多人來迎接我們呢!”

茂茂呆萌地講,小眼睛睜開,似乎在幻想着什麽,卻被旁邊的紅葵哼了一聲,打破。

“神界,果然不是凡人到來的地方。”

她的語氣有些虛弱,眨眼間褪去了緋紅,重現那純潔的藍,以及小鹿一般令人憐惜的眼眸。

“哥哥,茂茂,徐大哥,我們這是到神界?”

“對對!我們快去找天帝!”

然後又擡腳往前一步。

——“恭迎飛蓬将軍!”

“……”也許,這是神界某種歡迎人的方式?他知道自己的前世是那個叫飛蓬的神将,跟重樓有幾分關系,至于這麽厲害,他還真是——想要揚起自己的鼻子,自信自豪地往前走。

回去渝州,一定要告訴丁伯何必平小虎子等等,我可是個大将軍!

想罷,他沒掙開白豆腐的手,往前走。

而那一道道“恭迎飛蓬将軍”接連響起,就像夜晚間那一條連綿不斷的銀河,閃耀着,又像是偶然間他夜晚躺在屋頂看見的渝州城,燈滅燈亮。

他的腦子似乎真的閃過曾經有個人,身披銀白盔甲,面無波瀾,鎮定地走過這些神将。

他獨自一人,身影寂寥得像一棵生長在懸崖上的松,盡管足夠堅韌,卻離深淵咫尺之距。

那是飛蓬。

他忽然就知道了。

便是立刻偏頭,看向了自己身邊的人。

兩個人,走在一起,成雙成對,天賜良緣,如此歡悅。

那是飛蓬所不能理解的感情,只有凡人景天才能得到的珍貴之物。

“飛蓬将軍。”

神将隊伍的最後,胡子花白長滿了下巴的老人站在那裏,笑眯眯地看着他,卻比清微更加平易近人。

“我不是飛蓬。”站在白衣道士身旁的少年郎笑嘻嘻地說道,他抱拳,好似戒備,警惕。接下來的話卻簡單到有些固執,“我是景天,渝州城永安當的一個小夥計,一個英俊潇灑的大俠,蜀山道士徐長卿的戀人,這位神仙爺爺,你該叫我景天。”

“景天。”

老人從善如流地更改着,疑惑閃過深夜,落在白日裏。

“老君乃太白真君,是奉了天帝的命令來接你們去殿前面見天帝。”

他彎腰,朝景天行了個禮,對于其餘的一字不提,讓景天滿腹好奇,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問,卻轉了身。

“請跟随老君前去殿前吧。”

就一揮袖,等待他們跟來。

景天一行人畢竟還是要找天帝,于是乖乖地跟着走。

走着,走着,景天就湊近了白豆腐,咬耳朵。

“白豆腐,我怎麽覺得我們像是被牽着鼻子走了?”

“景天,你是多想了。”

他也不偏頭,壓下自己對耳畔柔軟之物的幻念,語調平緩。而景天“啊”了一聲,調整了距離,有點遠,徐長卿便在心中默念着清心咒,細心留意下文。

“我剛才想起了作為飛蓬時的自己,跟龍陽有點像,反而跟這一世真的是南轅北轍,難怪紅毛一來就失望得走了。”

你很傷心嗎?徐長卿似嘆息一聲,接着就緊緊包裹了靠近他的手。

即使只是從重樓的口中得知了飛蓬,其他的知道得很少,但剛才的一幕就已經知道對方定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而龍陽,一國儲君,自小擔負了太多,最後為國戰死沙場。

而景天呢?

“白豆腐,如果你知道了飛蓬,會不會對我很失望啊?我呢,一個小人物,沒做什麽大事,沒什麽志向,甚至貪財自私自利,我……”

他想要甩開他的手,卻怎麽也扔不掉。

忽然就沉浸在被自己牛角尖被構建出來的悲傷世界裏的景天,沒注意到身旁人那深邃入心的注視,就像那只手一樣溫熱,不冷也不太燙,剛剛好。

“是你。”

徐長卿說,他的睫毛扇了扇,用另一只手瞧了一下他的額頭。

“白豆腐認識的是景天,而已。”

先來後到也不算,情有獨鐘也不算,那就算了,徐長卿遇見的是景天。

這句話,将他的心安定了下來。

唇邊反射出漫天光彩來,頓時,天地失色,仙境也只若塵埃。

“哥哥,在跟徐大哥糾結什麽?”

“噓噓,龍葵妹妹,這是丁伯說的,那啥,打情罵俏!”

開了不對勁的竅的茂茂自作聰明此壓低聲音跟龍葵說,後者懵懂地點頭,其實心思不在這上面。

轉瞬間,前面的老大回頭就白了自己的小弟一眼。

“茂茂,小聲!”

如果茂茂能夠像何必平一樣,他肯定會開口說老大居然見色忘友,忘記與他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如此珍貴的感情。

不過,茂茂只是——“恩恩,老大,我明白了!”

路途繼續。

淩霄殿前,一位老者帶着一白衣道士,一少年郎,一俏麗少女與一壯碩兄弟,停在了殿前。

四周白雲飄飄,看着已有些疲倦,景天便将目光投向了這淩霄殿。

說來,他路過長安之時,也看過那雄偉宮殿,遠在天邊時也瞥見過那連綿如山脈的長城,此刻看着仙宮,卻是另有一番體會。

或許,此處未曾有皇宮般宏偉,也沒有高山般令人頓生渺小;只是站在殿前,看着這一座宮殿,心中便湧現了無數的感情。

生、老、病、死、愛、恨、嗔、癡。

人世如蜉蝣般短暫,又如大椿般漫長,眨眼間,便感覺此生将盡。

“諸位,請随我進來。”

太白真君之聲紛紛震醒了衆人,即使如白豆腐這樣的人也在清醒後臉上出現了片刻的迷茫,但景天卻面帶笑容,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那好啊!走!我們去見一見神界的老大!白豆腐,走!”

“等等。”

太白真君叫停,在景天瞬間犀利的目光中不急不緩,難不成修仙的仙家的都是一個調調嗎?

“許茂山小兄弟,與龍葵小姑娘,天帝之前算過,只見景天與徐長卿二人,恕我勸二位留步。”

“算?”景天抱住自己的胳膊,咄咄逼人,“太白老兒,我們一起上來,而且你這殿外頭全是白雲啊空氣的,茂茂跟我妹妹在外面一直幹站着嗎?”

“原是擔憂這事,老君便安排二位去一旁的偏殿,準備些糕點茶飲消遣時間。飛蓬将軍,可不要為難老君啊!”

這老君雖然慈眉善目,但語氣卻是不容得人反駁。

景天跟白豆腐用眼神交流一陣,還沒弄出個結果,龍葵就主動提出。

“哥哥,我跟茂山大哥去一旁等你們,事情也不急,待你們回來再告訴我們也不遲。”

她淺淺一笑,茂茂也舉雙手贊同。

“那——那就是這樣吧!”

景天大手一揮,轉身就跟白豆腐往裏面走。

而淩霄殿內,天帝在一衆貌美仙女的護路中莊嚴到來,中年男子的嚴肅長相,一席淺黃銀白之衣,高高在上,面前珠簾清搖擺,沖天之眉,不怒而威。

“天帝到!”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已經是一條鹹魚了,景色描寫無能咳咳咳

☆、是與非

“飛蓬将軍,好久不見。”

天帝看見景天時,他明顯感覺他松了口氣。

“天帝老爺,我雖然知道飛蓬是我前世名,但我今生名叫景天,還是叫我景天為好!”

自小父母雙亡的景天眼力過人,雖然一半扔了賭場半朵花都撈不出,另一半卻讓他顯然察覺到天帝的好說話。

他顯然一怔,似乎透過他的面孔回想起那個神界戰神,便是一嘆。

“愛卿為飛蓬,為景天,都無妨,靈魂如一,總歸是同一人。”

“是嗎?”

世間,即使是樹葉,也從未相同,靈魂如一,所經歷種種卻不同;天帝聽此,視線掃過景天身邊的白豆腐,轉瞬間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天有天之理,人有人之念,朕不求同也。”

“沒錯。”

徐長卿先點頭,他想起前生,應是最有所發言權的。輪回,本該了無牽挂,可惜一世總是接着一世,故事也就繼續。

不經天帝提點,走上這淩霄寶殿時,景天就已經回想起關于飛蓬的那些。天界第一神将,由天地所生,以風為父,以雲為母,在重樓之前未嘗敗績,亦是步步高升,在諸多嫉妒的仙家眼中得到了天帝所賜寶劍,位列大将軍,鎮守南天門。

他忽然就想起渝州毒人事件後,他在茂茂和何必平面前繪聲繪色地誇大自己在其中的作用時,是希望自己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的。

而飛蓬就是這樣一個大英雄,他只消一眼,就令群仙魔膽顫,鎮妖劍在手,天下敵手難尋,一身銀白盔甲,只在那裏一站,便是一道風景,一個殺神。

“擅闖神界者!”

“殺、無、赦!”

俊美的雙眸中滿是如冰般寒冷,他的劍下斬盡多少妖魔,也許只有天知道。

而終究,寂寞,無敵的寂寞,吞噬了立在淩雲之上的英雄,英雄陌路,墜入凡塵。

他突然記起了姜國才剛成年不久的王子,縱使枭雄,浴血奮戰,也不敵千萬人的一槍,刺破心髒,血液噴射。

他又想起了自己在紅毛手中脆弱無力的反抗,幾乎窒息的痛苦。

身而為人的悲哀。

“景天,你可知道我為何要你們來見我?”

天帝忽然問道,他的眉峰驀然皺起,不知何故,景天覺得天帝其實內心相當痛苦。

畢竟是神仙,他也沒像在人間一樣,當自己小聰明,僅僅是誠實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這個結果,天帝早有預料。

他長長一嘆,走近。近來一看才分明知道,天帝的樣子就如同一個飽讀詩書的中年男子,也許跟前朝的少陵野老一樣憂心天下,偶然間他看見——這天帝後面的頭發有些……稀疏。

徐長卿如任何一個修道者一樣,對面前的天帝敬重有禮。

“我們不甚明白,還請天帝細說。”

“也罷,景天,我知曉你們來到神界是為了将蜀山五人所化邪念放入天池淨化,還有歸去。”

聽此,景天挑了挑眉,沒想到這事情不僅僅是丁小琳知道,紅毛知道,連天帝也知道;也不知道清微老頭兒知不知道?不過想來,一者與天道接觸,一者為六界獨尊,一者天界至尊,知道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了。

天帝頓了頓,繼續:“不過,景天,你可還記得夕瑤?”

“夕……夕、瑤。”

是誰癡癡地念着,那個名字一下子就解開了,飛蓬僅有的溫存記憶。

神樹下的美麗女子,與唐雪見相似的面孔,卻有着天生的憂傷與寧靜,好像在她的身旁,就感覺自己的身心就受到了洗滌,變得平和起來。

她在朝着走來的神界戰神微笑,背後的樹開滿了花兒,卻奪不走那抹癡念的笑的矚目。

“你來了,飛蓬。”

夕瑤,神界的三玄女之一,是神樹的守護者,是默默關心着飛蓬的仙子,如此安靜的存在。

在他的記憶中,并沒有她的結局。

“她……她怎麽了?”

沙啞的聲音,不僅讓白豆腐一驚,還讓景天吃了一驚,他有種奇異的感覺——剛才說出那句話的并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

那個梳着馬尾,身穿如雪如銀盔甲的青年神将。

而天帝卻毫不吃驚,他淡然地望着遠處,回答:“夕瑤在飛蓬下凡後,犯了罪,自己領罪,自願散去魂魄,化為精靈,繼續守護着神樹。”

那裏,也許就是神樹所在之地。

“天帝!夕瑤,夕瑤犯了什麽事?!”

此刻沖動的少年本該是徐長卿最為熟悉的人,看似愛貪小便宜,吝啬,實際上體貼人意,樂于助人,就算常常自誇自大,卻毫無誇大。

徐長卿覺得,在他眼中的戀人,就是如此。

只是,看到這樣的一幕,還是有些嫉妒,如藤蔓從心中纏繞——即使他總是溫柔着,以天下為己任,仍舊還是人類。

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會毫無緣由地嫉妒。

天帝似乎有所察覺地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夕瑤聽聞你被貶下凡塵,痛苦自己不能陪伴你身旁,于是暗中用神界神樹之果和枝葉來制造出一個嬰兒,将自己的容顏賜予她,投入凡塵。”

“……那個嬰兒就是唐雪見嗎?”

“雪見姑娘……是借由神木果實所誕生的生靈嗎?”

天帝給予了他們肯定的回答,轉身就到了大殿正中央的座位上,向後靠去,眉頭仍舊緊縮。

“盜竊神樹果實之罪,罪無可赦。”

如果不是因為飛蓬的記憶,景天是不知道神樹到底有什麽用,這就跟每天每個人都要吃飯,卻不會去管米飯的來源是哪裏,對自己的身體除了飽腹還有什麽大用處差不多。

神樹,是六界衆生之源。

而夕瑤是專門照看神樹的神女,無數的歲月,她又豈能不知道神樹果實的作用以及自己的職責。

因此,罪加一等。

但那都是作為神的飛蓬的感覺,景天無所謂,他不在意神樹,也不知道神界規定。

所以,他說——“天帝,你不覺得就是一顆神樹的果子,就把活生生的一個……神給魂飛魄散了,殘忍不!”

天帝默然,他還未開口為自己辯解,四周的聲音忽然間就大起來了。

那是景天還是飛蓬時就常常聽見的聲音。

他們會說:“一個莽夫,腦子裏只會打架。”

會說:“天帝把這把劍都賜給了他,這下可好,神界還有誰是他的敵手!”

“身為神,居然跟魔私鬥,破壞新仙界,簡直是罪無可赦!”

“神仙本就不能相戀,可憐夕瑤一片癡心,這個眼瞎的武夫哪裏知道!”

那些竊竊私語未曾停過,即使是在他站得最高,鋒芒最盛時,亦是不絕于耳。

神仙,也跟人一樣,雖然感情寡淡,卻還有存在。

他知行動的好處,可是有時候,他也想狠狠地罵出聲,就像現在一樣——

“閉嘴!你們這些迂腐神仙!有為神界做過什麽好事實事嗎?!神界因為誰才安寧,是因為你們嗎?!不是!所以——”那眼神掃過來的一瞬間,衆神仙看見的是當年筆直站在南天門前的神将,不言,卻又壓彎了他們的脊梁,“閉嘴!”

于是,一下子,淩霄殿便靜了,靜得那手指與扶尺的摩擦清晰,靜得那腳步聲響在心頭。

景天走上去,問那天帝。

“天帝,我覺得你做錯了,你不該罰夕瑤。”

天帝亦是直視着他,似有嘆息從他口中滑落。

“天帝,不會犯錯。”

他忽然就笑了,解下來自己的頭帶,指着自己的腦後。

“可是天帝會後悔,他也會後悔,煩惱,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告訴天帝,他做錯了。”

景天也笑了。

他的笑,即使徐長卿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卻能完整地勾勒出來,嘴角上揚,眼中恍如有旭日升起,眉峰向內,舒緩。

“那景天很榮幸作為第一個提醒天帝你做錯的人,不過,我想,天帝老爺,你應該做的是怎麽彌補。”

“沒錯。”

天帝移開了視線,落在自己靠在扶椅的手上,低吟。

“可是,景天,夕瑤自願散去魂魄,心中了無牽挂,又從何彌補呢?如果找不到夕瑤的意識,就無法找回夕瑤啊!”

“……”

這真是一個難題,景天抽搐嘴角,感覺天帝就是不停地把鍋往別人身上放,自己放了鍋,面色無辜。

——你可是天帝啊!

——天帝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天帝,微微彎了下,正好讓景天看到那裏,禿了一塊。

于是,他可恥地沉默了。

此刻,就在偏殿喝茶吃糕點的茂茂,龍葵與太白真君,忽然就讨論起來飛蓬的事跡。

作為飛蓬的粉絲太白真君說:“飛蓬啊,那可是神界第一大将,鎮守南天門的将軍,掌管神界重兵,只是可惜了,因為與魔尊私鬥,破壞新仙界而被貶下凡,老君當初可是很看好他的!”

“老大的前世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怪不得那些守門的都要朝老大行禮!”

茂茂喝了口茶,感覺神清氣爽。

而龍葵卻反駁了茂茂的話,道:“我覺得哥哥,無論什麽時候都很厲害,神将飛蓬雖然厲害,但他不正是因此而害了自己嗎?可是我覺得哥哥不會,哥哥沒有那麽強烈的執着。”

茂茂點點頭,太白也點頭,忽然指着很遠處的一棵樹說了一句。

“談及飛蓬将軍,就不得不談到夕瑤了,想當年,飛蓬在外打鬥,負了傷就會來到神樹找當時的神樹守護者夕瑤仙子療傷,如今……飛蓬被貶,夕瑤散去魂魄,真是天煞了一對好姻緣。”

“啊——老大居然還有老相好,那長卿大俠豈不是很不高興啦!”

茂茂擔憂着自己老大的事情,而一旁的龍葵卻笑了,倘若真是一對好姻緣,便不會是這個結果。

只是孽緣,就像當初,如果哥哥能再狠下心,也許姜國不會滅國,也許哥哥也不會死去。

但是,那個人就是如此。

是太陽,是一把劍,照亮大地,斬斷黑暗。

他不會沉溺于過往,就像徐長卿一樣,失去所有記憶,仍殘留着本能的渴望;而且他的記憶是健全的,則更無可能。

“天帝老爺,如果你信任景天,那就讓我去喚醒夕瑤!”

少年人拍着自己胸脯,坦蕩無比。

身處于高位的神,眼前不曾閃現曾經神将的影子,悵然卻不茫然。

“好!此事就交予你,景天!倘若夕瑤真的清醒了,朕便不會計較她過去之事,恢複她的神位,繼續,只是——”

“你是否要回來,飛蓬?”

作者有話要說: 在下也寫得頭發直掉,咳咳咳

我怎麽……劇情寫起來就不停呢,唉,渴望小天使的評論,充電中——

☆、神女夕瑤

淚流應是舊人歸,雪下梅開幾度灰?

“我算了,我是景天嘛,景天的景,景天的天,而且——”他退後幾步,然後攬住了白豆腐的肩膀,笑盈盈,活是讓人沒了脾氣,然後一下子就親在了他的臉旁,“我跟白豆腐約好了,等一切結束後,就回去結婚!”

徐長卿:……

雖然不知道這個小壞蛋的肚子裏在醞釀什麽樣的壞水,但他直覺上支持他的一切,更何況是宣誓主權。

目睹一切的衆神仙一言難盡,尤其是從前诋毀那戰神的和跟夕瑤往來的仙女們。

就連知道世間因果的天帝,也不覺一愣。

然後低頭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真是飛蓬,從前可以為了淋漓一戰而枉顧自己的使命,轉世後也可以為了自己的戀人而無視所有的目光。

也罷,神界既然無事,任由飛蓬在人間游歷,亦非壞事。

他擺了擺手,道:“既然如此,景天,你就快快去喚醒夕瑤吧,之後太白真君便會帶着你們前往天池淨化邪物。”

聽到這句話,景天簡直是喜悅地跳起來,就差少一根尾巴在屁股後面搖啊搖。随即,他滿懷喜悅地壓着白豆腐一起作了個輯,不知為何,天帝總感覺有點奇怪。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總歸是放縱了自己曾經最為喜愛的神将離去。

忽然有種孩子大了留不住的感覺怎麽辦?

——天帝默默地在心中嘆息道。

難受!涼拌!

——被暴擊的衆神仙一致贊同。

“茂茂,吃得還好嗎?”

茂茂,憑借着小動物的直覺感到危險,連忙把自己附近的糕點吃得一幹二淨,行動之迅速猛烈讓好久都沒人作客的太白真君感到由衷的快樂,讓藍葵咋舌。

更是直接讓景天選擇了以敲一擊,作為開端。

“恩恩額……”

茂茂根本沒反應過來老大又敲了他一下,沉浸在美食與自己喉嚨的悲傷中,不斷掙紮。

見此,景天露出幾絲慌亂,回頭就是看白豆腐,在他沉穩的目光的指揮下,把一杯水端到了茂茂的身前,還拍了拍他的背。

太白真君“啧啧”稱奇,說難怪将軍下了凡間之後半點都沒悔改,人間真好玩!

龍葵:……原來那個笑眯眯深奧難測的老頭呢?

茂茂回過神來,就馬上跟太白志同道合地談起了人間的美食,并且大聲稱贊這裏的糕點簡直是他吃過最好吃的!

太白:“感動!老君我幾百年沒人作客,糕點幾百年前做好了,可惜沒人來吃!許小兄弟,你若是喜歡,我便将剩下的贈你!”

“真的!”星星眼的茂茂,貌似根本沒注意到幾百年的問題。

“真的!”

一老一胖緊緊抓住了雙手,感情看起來十分深厚。

然而——“算了。”茂茂一下子就以不符合一個胖子靈活的身手推到了自己老大身後。

“太白真君,幾百年的糕點還是算了。”

景天:……茂茂,原來你聽到了啊!

太白也不沮喪,眨眼間跟川劇變臉一樣,又成了那個笑眯眯的引路人。

“天帝剛才傳音給我,飛蓬将軍是要去喚醒夕瑤仙子,此番還是老君引路,并且老君認為另外二位還是繼續留下來吧。”

“夕……夕瑤?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啊呀!那不是……”龍葵立馬就拍了跟衆人不在一個頻道上的茂茂,讓他吞下後語。

她轉身,微笑着,告知哥哥:“哥哥,你跟徐大哥去吧,我與許大哥的确不适合。”

“恩恩。”

景天白了一眼又成沒意見的茂茂,微微偏頭,跟白豆腐傳音。

“白豆腐,這樣這樣,是嗎?”

白豆腐淺笑着,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牽起他的手,附耳說道:“走吧。”

既然是他們的緣,就該他們斬斷。

太白真君帶着他們來到的地方是一塊開滿了鮮花,長滿了綠草以及到處飛揚着閃亮熒光的草原,在草原的前方,一株直插大地聳入雲間開滿了潔白無瑕的花兒的大樹赫然出現在眼前。

但是,太白真君說,夕瑤的魂魄是化為了這些小精靈——那些閃着熒光的小點。

說不出來的悲傷蔓延在他的心頭,幾乎要将他的神志吞噬,還好,白豆腐緊握住他的手,那溫度熾熱,将那些詭異的情緒給燃燒。

那個看似感情淡薄,只在乎戰鬥的神将,其實也是一個柔軟的神,在心底還是給他的友人留了一塊不大不小的位置。

“将軍,既如此,太白先行退下了。”

老者摸着自己的長白胡子,微笑着消失,轉眼間,此方天地只剩下了他倆。

毫無感覺,也無神志的精靈飛舞着,不曾好奇與從前自己心心所念的神将面貌全然無二的少年,也不再擁有那些輾轉反側的情緒折磨自己的心。

“夕瑤,我回來了!”

他的轉世嘗試呼喚着,比平時的聲音更加低沉成熟,然而,她化作的精靈仍舊不知疲倦地飄着,像浮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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