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然而你忘了，賭徒的最高境界不是賭錢，而是賭他|她的心。

關于愛情，這江湖上許許多多的案例都沒能引起你的注意。

張莺莺和裘嘯天有情，然而家世的懸殊使他們并不能在一起。莫小姐和岳飛孤有情，然而命運弄人以及個性上的缺陷使得他們不得不陰陽倆相隔。綠珠和布拉嘉措有情，然而有緣無分忘情水該喝也得喝。

這些都算好的了，起碼你有情我有意，這江湖上多的是更慘的案例。比如錢雪涵和宋謙之，錢雪涵一腔深情哪料到這宋謙之竟是渣男，面對這種情況是打碎她的美夢還是維持她的夢境使你十分為難。更有甚者，還比如秦醉柳，墨歸以及南宮傲。這三人看似你來你往的關系哪知到最後竟是一場單方面相思，南宮傲成了唯一的活下來的人。

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從來不是你的喜願，增進功力成為你唯一的借口。

當看出師兄謝星雲與何師姐的關系時，你沒有一絲驚訝，畢竟看着那姑娘赤身裸體一身血污的躺在那兒，你也不禁同情。

然而這便得使我開竅嗎？你當然不同意。

門派裏諸位師兄弟皆知你是個冷心冷情的個性，入門五載，無一緋聞，眼看年歲漸長，連山下的楚休狂都發春般死命撞着豬圈圍欄了你卻還孑然一身，師兄弟們也不免同情。

于是大家都說你還未開竅，與三豐不同，他是還未開竅用功習武，你是還未開竅認真談個戀愛。

是夜，你換上一身不引人注意的深色衣物，然後足尖輕點，幾個閃身間飛往後山竹林。

透過窗，你看見他靠在竹編床上休息。守門的師弟看樣子也回去休息了，現在這不大的竹林小院裏，就你和胡小刀兩人。

至于你為什麽會來這裏？那當然是為了一個賭徒的專業素養。

早晨朝會時清虛老頭的話你記在心裏，那時......

“大家都知道......”頭發胡子花白的清虛老頭端坐在太和殿正中前，閉着眼撫摸自己的白髯，說話猶如老牛拖車，半天放不出一個悶屁。你跪在殿下淹沒在人群裏很快打了一個呵欠。

“江湖逃犯胡小刀現在關于我教後山竹林，大家繼續該幹嘛幹嘛不要過于在意。大家在那裏種植的靈草該種繼續種，準備了新鮮草魚想要喂仙鶴的也可以繼續喂，想要找洪吉聊天的......咳咳，這個就不必了哈。”

清虛看着少說也一百歲了聲音聽着卻很清朗，不過這些個跟你也沒關系，于是你迷迷糊糊的，杵着下巴繼續打瞌睡。

“上次昆侖集會，我教有弟子前往，其中一人與胡小刀來往甚密，不知是誰。總之，望此弟子堅守本心，恪守道心，砥砺前行。謹記，這段時間內，此弟子不可前往後山竹林探視，以免惹人非議......”

朝會很快就結束了，夜幕很快也降臨了，所有人都很悠閑，你卻在自己心底投下一場賭局。

不可？朝會時你迷迷瞪瞪間聽見這樣一個詞語。

什麽叫不可，為什麽就我不可，你問自己。

不過，你知道這世上還未有什麽事與你而言是不可。反其道行之，正是一個賭徒的專業素養不是嗎？

你回轉過頭看向屋裏。

他看起來變化極大，與你在衡山的初次相識不同，與你在七煞門的并肩作戰不同，他胡子拉碴，蓬頭垢面，衣服還穿的是上次見面時那一身。你看着他這副模樣，心裏慢慢的，莫名空落落。

你站在床邊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很快，在這黑暗裏，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裏，他睜開晶亮的一雙眼，定定地盯着你。

你反而長舒一口氣。“胡小刀？”你試探着開口。你目力極佳，你看見他一動不動的靠坐在床角，你看見他渾身深沉唯一雙瞳仁亮得驚人。

“你是誰？”他音色疏離，你聽在耳裏卻覺得勝利。

清虛老頭說的不可現在已被你打破，你品味着這背道而馳的快感，只覺無論他說什麽自己都會答應。

“七煞門大戰時我們曾并肩作戰還記得嗎？你還給了我五兩銀子。說真的，楚門主可真是個好門主。他說得那番話我現在想起來也還是挺感動的。對了，聽說你喜歡小青衣？我倆雖曾并肩作戰但像今晚這樣促膝長談卻還一次都沒有。還有啊......”

“你好吵。”

你說得投入，并未聽見他這聲嘤咛。

“告訴我吧，你是否真的喜歡哪小青衣？若你是真喜歡，我現在有一絕密消息告之于你。”

“閉嘴......”

“什麽？”你終于聽見他的聲音，只是未聽清。

“你......”不知想到了什麽，胡小刀停頓一下，而後恨鐵不成鋼般嘆了口氣。“那些都是過去了。”

“所以說你是不喜歡對吧？”你壓低聲音歡呼一陣，然後三步作一步跳上胡小刀的床，與他肩并肩靠坐在一起。“既如此，這一絕密消息我也告訴你。”

“七煞門大戰過後那小青衣受了重傷，一連好幾天都在她們泠月後山的神水池裏修複傷口。我說你要是喜歡她我就告訴你她受了重傷你可以準備些禮物上去看她，你要是不喜歡她我就告訴你我已經不小心看了小青衣的身體。我是說，看光光的那種。”

似乎是怕被打，你連忙拿手護住自己的腦袋，補救道：“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意外，意外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笑了起來。

在這粘稠濃重得有如扯也扯不開的牛皮糖般的黑夜裏他的笑聲猶如劃開一道開口，将清風注入了進去。

“哈哈哈哈哈，我沒聽錯吧？”胡小刀笑得根本停不下來，而且有些幸災樂禍。“你竟然看了她的身子哈哈哈哈。”

“是啊，我也很意外。”見他笑得開懷，你便也随聲附和地笑了起來。

“我可以想象到她吃癟的怒容了。”胡小刀兩眼眯起，似在回憶起什麽。

“哈哈哈哈哈，沒事，你出去後就可以親眼見她了。”

你笑得忘情，居然忘了照顧胡小刀的情緒，很快，氣氛沉默下來。

胡小刀沉默不語，在這濃厚的黑夜中，驀然凝結的空氣更像軟刀子般扼住人喉嚨。

你反應過來，也有些懊悔，正怪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時，胡小刀張開他沙啞的聲音，其音色漂浮在你和他兩人頭頂，輕飄飄的使你聽着猶如身處夢幻境地。

“一周了，在這裏一周了，謝謝你們的照顧。只是我還是得出去，我要去救老師，老師在等我，我不能忘恩負義......”

說着，胡小刀低下頭，聲音也愈來愈小，你迷迷糊糊的聽着，卻感覺到這不大的聲音每一字都好像千斤重的巨錘一樣一下一下的砸進了你心底。你不禁兩眼發直，慢慢感覺到腦海裏有什麽聲音響起——

“胡小刀！去打酒！”

“胡小刀！過來陪練！”

“不願意啊？那我不告訴你了。”

“你說她能喜歡什麽，嫣然當然是喜歡後院的櫻花咯！”

“小刀子，忘了告訴你，我也進了六扇門，現在是金牌捕快，哈哈，還是比你高一級。”

“小刀子……”

“小刀子……”

……

胡小刀……你嘴裏喃喃道這個名字，不覺念出聲音，不覺坐在你旁邊的胡小刀疑惑的轉頭看向你。

突然間，你覺得腦袋一陣劇痛，感覺身體也在不規則狀分裂。似乎時空輪轉，你的記憶裏丢失了些什麽東西，現在你想要想起，卻覺得頭疼無比。

“小刀子，六扇門薪水微薄，來，你拿着，我好歹比你高一級，總能貼補你。”

“聽說你進了江湖十大優秀青年排行榜？哇哦，繼續努力喲。”

“胡小刀，你這扮成太乙弟子的技術也太差了吧？師傅教導我們這項技術，可不是要你出去丢人的。”

“老師？好家夥，有了楚老大你還想找二房啊。哈哈哈，諸葛前輩，我不是說你……”

“小刀子……你聽沒聽我說話呀……”

“小刀子，胡小刀……”

“你站住……”

……

小刀子……胡小刀……你頭腦劇痛，捂着前額慢慢佝偻起身體。回憶有如跑馬觀花般飛速掠過你的腦海裏，你試探着伸手抓住，卻一下兒跌回現實裏。

胡小刀發現你的異狀。

“你怎麽了？”他開口詢問，用的是關心的語氣，且音色清朗使人舒心。可不知怎的你聽在耳朵裏，就是覺得焦躁無比。

“我……”你有些遲疑，卻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

“我可以叫你小刀子嗎？”

胡小刀愣住了。

“小爺我決定以後就叫胡大刀了。”胡小刀用審視的眼光看着你，确認你不是在開玩笑後，明亮的瞳孔裏有受到驚吓的驚魂未定和難以置信的被迫妥協。

你被他這副不情不願的樣子逗笑了，你們鬧成一團，歡笑的聲音回蕩在整個竹林小院裏。

夜深了，月亮高懸，銀白色的月華傾灑進來，鋪了滿床。

這時，胡小刀擡起眼眸，一臉深沉不可捉摸。

“明晚，還來嗎？”他捉了你的手臂，詢問道。

你明白他問的是什麽。在這濃重的黑幕裏，在這太乙山上五年來一千多個夜晚下，你明白自己一直以來缺失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看着胡小刀在月色下愈發顯得英俊的面龐，你忽然就有一股呼之欲出的欲望，那欲望是一段話語，你想要告訴他不是他懇求別人的陪伴，而是那個別人，也正需要他的陪伴。

“當然。”你作下保證，又安慰般拍了拍胡小刀的肩膀。

胡小刀沒什麽反應，只是那雙明亮的眼睛在你離去的身影上停留了許久。你想要回過頭看個究竟，卻感覺那道頗為灼熱的視線已經從你背後離去，湮沒進濃厚的黑夜裏，不見了蹤影。

竹林裏冷冽的清風吹涼你發熱的臉，卻吹不散你越來越湧動的思緒。

擡頭遠望，月亮高高的挂在夜空，天無點星，遠處天際線上已有淡淡一層朝霞的彩色，與你身處四周一片漆黑的竹林形成對比。

你一夜沒睡，頭腦卻十分振奮，幾個起跳間回到自己位于山腰處的弟子宿舍。

蓋上被子吧，睡個好覺，只是一閉上眼，那胡小刀的臉卻揮之不去。你快樂，不知是為打破那清虛老頭的禁忌而感到的勝利，還是為了其它。總之那晚，你給自己下了一份賭注，賭自己，能不能獲得他的心。

賭贏，皆大歡喜。

賭輸，判自己無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