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黃道吉日

第四十三章：黃道吉日

下聘這天一早，陳家熱鬧非常。從門口到各個房間都張貼了喜字喜聯，角落用喜布紮着芋頭綠植、菝草紅花、整株香蕉、十二色花等等，種種不一而足。

除了陳家勁老爺子，三個姑婆全數從老家趕來，本着共襄盛舉的心願，各自送上了給未來侄媳婦準備的禮物。

大姑婆給了一對冰種玉镯，二姑婆給了一張足金無事牌，三姑婆給了對祖母綠耳環，都親手交到餘仙喜手上。

餘仙喜喜不自勝，連聲道謝，張羅着把禮物添進聘禮單子：“這太貴重了！阿青這個不懂事的，前幾天剛買了三金，就拿去哄他老婆了。我正發愁沒有珠寶送過去，這下好了，親家看着一定高興！”

大姑婆笑聲爽朗，“這有什麽，我們幾個可是從阿青剛呱呱墜地時就盼着這一天了！”

二姑婆随聲附和：“可不是？雖然要我說，你那個準兒媳婦事兒是多了點，人也有點聒噪——”

陳子富聽得皺起眉頭，三個姐姐裏，就屬他二姐最不會說話，順手掏了一把喜糖塞在姐姐手裏，硬是終結了這個話題。

陳朱站在三個姑姑身邊陪笑，心裏也不禁感慨：終于離陳青結婚，順利返美又近了一步。

她把一頭紅卷發束起，用鯊魚夾抓了個低馬尾，左手拿着手機，右手拿着聘禮清單，對着地上的禮品一樣樣查收過去，這兩周來，為了湊齊這一批聘禮，她在顧分店之餘又加班加點，庫房商店兩地跑，來回置辦貨物，累得人都瘦脫一層皮。

正緊鑼密鼓對着禮物，穿着一身齊胸襦裙漢服的梁小茉，踩着珠繡皮鞋噔蹬跑過來，一頭紮進陳朱懷裏，“阿媽！小姨剛剛來電話，我替你接了！小姨讓我跟你說：今天她工作室有事情，來不了了。”

陳朱看到女兒，嘴角剛剛揚起，又僵在臉上，想了想，放下小茉，走到一邊去，撥通了妹妹的電話。

隔着電波，陳紫的聲音在鬧市區嘈雜的背景音裏難以辨別：“我昨天都說了，今天和這個客戶都談好了，吃他們家椒鹽九肚魚。阿青那邊反正有一大家子的人圍着他轉了，也不少我一個。”

“我管你九肚魚十肚魚！下聘這麽大的事，你當姐姐的怎麽能不來？”陳朱看看周圍，又壓底嗓音，“你不想知道阿青昨天從庫房裏提了多少東西出來？”

那邊的聲音略有遲疑，随後快速道，“我不關心，反正和我沒關系。”

“阿紫，你不要耍小孩脾氣，”陳朱已經失去了耐心，“我不管你腦子裏在想什麽東西，總之你記得待會 12 點要到，不然，我就把你和白東萊的事情告訴阿媽——”

“阿姐你耍陰招——你也太不——”

陳朱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搶先一步挂掉了電話。

“這也是個傻的，”陳朱對着手機嘆氣道，“什麽都不要，對你有什麽好處？”

手機還來不及收進小包裏，卻看得陳青氣喘籲籲地跑來：“阿姐，姐夫他人呢？剛才讓他去找個紅包，怎麽一會功夫就不見人了？”

他來得風塵仆仆，八月天氣炎熱，連陳朱自己都只穿了一身無袖桑蠶絲旗袍，陳青卻正式精致得像一個芭比肯娃娃，從頭武裝到腳，穿了一身夏姿陳西裝，劉海梳起，額頭光亮緊實，活像個氣球。

這會才不到九點，他發絲已經根根黏在額頭上，陳朱從随身小包裏拿了一張濕紙巾出來，輕輕替弟弟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手忙腳亂的。”

陳青急得團團轉，把紙巾拂去，“扁擔已經準備好了，說好了姐夫來和我一起挑的，我這一個人也挑不動啊——”

陳朱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門口放了四只裝得滿滿當當的畫彩竹花籃，這花籃又叫春盛，一共是三層，每層分別畫着洛陽牡丹、喜鵲登枝、蟠桃賀壽花樣，外圍刷上桐油。下聘時由新郎親手挑起，送至新娘家，以表誠意。

陳朱摸過去，仿佛自己結婚的模樣還在昨日，下聘和迎娶當日，都是梁炳強一個人挑着兩只竹籃，跨進她的家門。她輕輕浮上笑容，對陳青說道：“別着急，該來的，一定會來。”

下聘儀式，原本是兩邊都有講究，但白勝莉自己有項目要忙，又心疼徐永紅身體欠佳，于是提前和陳青說好，就在酒店下聘，一切從簡，下聘完，兩家正好一起在酒店餐廳吃頓飯就好。定親宴、回禮等步驟，就省略了。

沒想到當天一起來，徐永紅不知道從哪裏變戲法一般，将紅被褥、包袱皮、糖罐子和針線盒等系數運來，還給白勝莉帶了一套手工定做的蘇繡旗袍。

她聽說陳青家那邊有女方準備甜點的習俗，想着這南北結親，不用事事死板講套路，習俗也可與時俱進一下，于是又專門訂了白勝莉愛吃的水果芝士撻。

“媽，又不是今天就辦婚禮，你緊張什麽呀？”

徐永紅穿了一條典雅深紅色套裝，珍珠耳墜配套珍珠項鏈，莊重非常，來回踱步，手裏揣着手機，眉頭緊鎖，道：“我想了想，勝莉，好歹是你下聘，還是得叫你爸來。”

“前兩天不是在飯桌上說過了嗎，叫他來，不可能。”白勝莉等陳青來無事做，穿上旗袍坐在寫字桌前讀文件，徐永紅走過去，把她腰間褶皺的部分理了理，

“上好的旗袍，叫你穿成這樣，唉...別的不說，他畢竟是你爸，下聘不在家裏已經很不合禮數，這回連你爸也不來，以後叫人家陳青家怎麽看你呢？”

“他們想怎麽看就怎麽看好了，我又不是模特，管他們那麽多眼光做什麽？”白勝莉站起身，坐到母親身旁，“他老人家尋開心，為了二十八萬八，撕了我戶口本，到現在還沒補辦，得虧我能開證明，否則這婚，還不一定能結呢！”

徐永紅還是惴惴不安，“但是，哪有女兒結婚下聘，父親不在場的道理——”

“沒有但是。”白勝莉打斷徐永紅，“對我來說，下聘也好，婚禮也好，只要有媽媽在，就足夠了。”

她握緊了母親的手，那雙手大而粗糙，從掌心傳來一陣讓人安定的力量。

眼看着分針劃過 12 點，門鈴準時響起，陳青和梁炳強一人扛着一只扁擔，先後而入，随即跟了一群家人，個個穿金戴銀，手裏或拎或抱起碼兩只紅袋子，就連還在上小學的梁小茉，都帶了一兜子喜糖。

白勝莉一眼掃過去，陳青家帶來的聘禮一字排開，除了各色珍奇水果、幹貨首飾，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色紅錦盒，除了幾樣熠熠生輝的珠寶，還有一個錦盒，裝飾最為精美。她走上前端詳：

“這個盒子看着倒精致，怎麽裏面看着好像是空的？”

徐永紅也走上前道，“也不是空的，裏面還有一張紙。”

白勝莉走近了看，只見那只錦盒中，躺一張燙金紅宣紙裁成長條，用毛筆正楷寫了幾個字，“婚禮聘金：貳拾捌萬捌仟元 訖。”

白勝莉臉色突然變得煞白，擡頭望向陳青，撞上他的眼睛，卻發現——他也是一頭霧水。

就在此時，一直在旁觀望的陳子富，緩緩開了口：“這事說來，還怪我們教女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