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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宋煙坐在蒲團上, 靜靜等素月回來,一時間,滿室寂然, 誰都沒再說話。

宋珩也不急着走, 就坐在她身旁的蒲團上, 像是一座冒着森森寒氣的玉山, 讓人難以忽視。

宋煙目光雖時不時看向窗外, 但身上的每根神經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宋珩的一舉一動牽引。

他端起了茶杯,淺啜了一口, 似乎不合他味口, 他又皺了皺眉。

以他的容貌, 哪怕是皺眉的樣子也很好看,比平時板着一張臉時更為生動。

宋珩注意到她若有似無的目光, 只當未看見, 又想到将她獨自送往雲山別莊, 心裏對她寬容幾分,只當她是孩子心性, 還未徹底想通罷了, 才會如此執着于他。

宋煙正胡思亂想之際, 屋外傳來素月的聲音, “姑娘姑娘,我聽人說這廟裏的姻緣樹可靈了, 好多人都寫了自己所求姻緣的箋挂在姻緣樹……上。”

素月一進屋,見宋珩竟然也在, 略有些慌裏慌張地向他行過一禮, “殿下。”

宋珩不輕不淡地輕嗯一聲。

捅破那層窗戶紙後,關鍵是皇叔在她無比清醒時又主動提及那晚, 宋煙除了心裏有些難受外,還有些羞恥與尴尬,與宋珩t同處一室,她如坐針氈。

此時素月來的恰是時候。

宋煙起身,悄悄吐出一口氣,明眸善睐,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那素月姐姐快帶我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麽靈。”

臨走前,宋煙不忘向宋珩行過一禮,之後步履匆匆跨出房門。

宋煙走後。

“姻緣麽?”宋珩輕聲呢喃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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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珩起身,方走出一步,碎裂的玉片透過腳底傳來硌意,宋珩移開腳,垂眸望去。

世人都說人養玉,又想到宋煙的那句就算訂做一枚新的也不是原來的。

宋珩沉思片刻,屈膝蹲下,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将碎裂的玉片一一撿起包好。

……

宋煙在堂前寫完姻緣箋後,回到後堂。

姻緣樹下,白衣勝雪的江雪陌身姿窈窕地與宋珩并肩而立,女子正仰面溫柔地說着什麽。

宋珩背對着宋煙,宋煙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應當是歡喜的吧,畢竟,從前皇叔是不允許別的女子靠近他半步。

宋珩看着眼前這棵礙眼的姻緣樹,小姑娘方才說她要寫姻緣箋挂上去,一天淨琢磨這些,他在想,要不要讓人将這棵樹給砍了。

至于身旁的江雪陌,何時來的他并不知曉,直到江雪陌柔柔開口,“還煩請殿下幫雪陌将這姻緣箋挂上去。”

說完,江雪陌低頭朝他羞赧一笑。

江雪陌身上不知名的香氣讓他心生厭惡。

宋珩毫不掩飾地往旁邊移了一大步,毫不留情地拒絕,“抱歉,樹太高,本王也無能為力。”

說話間餘光掃到游廊角落裏的一道人影,宋珩淡聲開口,“過來。”

江雪陌一愣,順着宋珩的目光看去。

游廊裏的少女一襲藕荷色衣裳,顏色素淨卻不失鮮妍,容顏嬌豔明媚。

秾豔的色澤沖擊力極強,輕而易舉奪走所有人的注意力,江雪陌第一次對自己的容貌感到些微不滿。

宋煙握着姻緣箋小步來到宋珩面前。

宋珩瞥過一眼她手裏的花箋,“挂到何處?”

宋煙一時沒反應過來,睜着貓兒眼懵懵的,“啊?”

宋珩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從她手裏接過姻緣箋,接着腳尖輕點樹幹,縱身躍到姻緣樹的最高處,挂上姻緣箋。

宋煙讷讷道,“好高。”

殊不知一旁的江雪陌看着這一切臉已氣成鐵青色。

落地後,宋珩偏頭看她,壯似不經意地一問,“寫了誰?”

宋煙小聲嘀咕道,“皇叔放心,才沒寫你的名字。”

宋煙沒注意到周圍驟冷的氣氛。

此言一出,江雪陌心裏咯噔一下,震驚又不可思議地看向二人,他們竟然……

對上江雪陌的眼神,宋煙反應過來,頗有些羞愧不安道,“皇叔若無事,阿煙先行告退。”

看着少女翩跹離去的背影,宋珩漫不經心開口,“本王相信江姑娘今日什麽也沒聽到。”

……

宋煙匆匆從廟裏出來,素月在馬車旁侯着。

上了馬車,宋煙情緒很是低落地吩咐,“咱們回吧。”

素月看了一眼廟門口高大颀長的身影,又看看一眼郁郁的宋煙,沒再多問,跟着上了馬車。

馬車駛出去後不久,宋珩讓霍霄驅馬不遠不近地墜在宋煙她們後面。

素月看見後,“姑娘,殿下跟在我們後面呢。”

宋煙掀開車簾一看,果真看見宋珩的馬車不疾不徐跟在後面。

“皇叔這是要去哪兒?”

宋珩撇開車簾一角,露出半張側顏,“送你回別莊。”

宋煙輕哦一聲,放下車簾。

上馬車時,王小六見宋煙不是很開心,這會兒不知從哪個旮沓想出些好笑的趣事,講個宋煙聽。

他講大多是鄉野間的趣事,妙趣橫生,宋煙從未聽過,聽完果真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宋珩耳力敏銳,宋煙第一次笑他便聽見了,只當她是心情變好了,應當想通了,畢竟小姑娘年歲還小,對于情愛一事,來的快去的也快。

誰知後面宋煙時不時就笑出一兩聲,一路駛來,就沒怎麽停過,不僅如此,還伴随着她好奇的追問,“後來如何了,又發生了些什麽……”

相比之下,他所乘的這輛馬車,就過于安靜冷清了。

又加上此刻霍霄沒眼色地問,“主子,你說姑娘在笑什麽呢?屬下看見是那窮酸小子在給姑娘說些什麽,姑娘心善,長得又貌美。”

“我們不在,那小子不會有什麽不軌之心吧?”

“咚”一聲悶響,宋珩将棋奁裏的白玉棋子夾在指間,隔着車簾彈射到霍霄後腦勺。

霍霄慘叫一聲,頓時安靜了,只不過心裏嘟囔不停,明明很在意,也不知道在糾結矛盾個什麽勁兒,就作吧,今日是那窮酸小子,日後指不定會是誰。

王小六一口氣講了這麽多趣事,也有些累了,嗓子有些幹癢,他咳好幾聲。

宋煙順手揀起一只茶杯滿上一杯水讓素月遞給他,素月笑着遞給他,“給,姑娘賞你的。”

此刻兩馬骈行,宋珩他們的馬車就挨着宋煙她們的馬車。

霍霄見狀,面無表情禀報,“主子,姑娘賞了那小子一杯茶。”

“本王沒瞎。”

宋珩的車簾早被他卷起,宋煙馬車上發生何事看得一清二楚。

離雲山別莊大概還有一個時辰,隔壁車廂內幾人談笑的畫面讓他看了眼睛不舒服。

想了想,宋珩眼神微閃,指間又夾起一枚白玉棋子打出去。

霍霄只聽到“嗖”的一聲,破空聲響起,宋煙所在馬車的馬兒突然一個趔趄,向地上栽去。

接着宋珩一道殘影消失在馬車內,霍霄再回過神時,宋珩已經抱着宋煙飄然落地。

宋珩凝着懷裏驚魂未定的宋煙,貓兒眼睜得大大的,半張的唇瓣露出一抹柔軟的殷紅,宋珩視線從那抹殷紅上淺淺劃過,柔聲問,“可有事?”

宋煙搖搖頭,從他懷裏下來,“沒事,多謝皇叔,方才真的好險,這是怎麽了?”

宋煙走向馬車旁,王小六正跟着車夫一起查看情況,馬兒這時又沒事般站在那裏打着響鼻。

懷裏陡然一空,宋珩慢條斯理地收回懸在半空的手臂,腳下微微一旋,白玉棋子被他深深碾進泥土中。

霍霄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不得不說,高還是殿下高。

車夫愁眉苦臉道,“也不知這馬扯的什麽瘋,方才那陣仗好似癫狂了般,怎麽這會兒又正常了?”

“不過,這馬車是不能再坐人了,誰知道它還會不會發瘋。”

宋珩緩步來到宋煙面前,“既如此,阿煙便與我同乘一輛便可,這附近想必有農戶,你們将馬牽去,換輛牛車,若他們不願,加些銀兩即可。”

霍霄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抛給車夫。

……

回到雲山別莊,暮色已近,宋珩便在別莊住下。

晚膳二人在一起用,這是分開這麽段時日以來,兩人第一次在一起用膳。

往日宋煙在王府裏時,胃口還算正常,一碗白米飯,并飯前暖湯,用完後還會再用些點心瓜果。

可如今,宋煙碗裏只裝了淺淺一層白米飯,并着幾口菜下肚,湯也只喝了幾小口。

“阿煙用好了,皇叔慢用。”

“啪”一聲,宋珩放下長筷,用一旁備用的長筷往她碗裏夾上好幾塊肉。

不容置疑道,“再用些,太瘦當心身子出問題。”

一旁服侍的素月想張嘴說些什麽,宋煙輕輕朝她搖搖頭,而後默不作聲地将碗裏的肉吃下。

待回到寝屋裏時,宋煙就對着屋內的痰盂吐起來。

這段時日她脾胃不是很好,大夫說沾不得油膩,這事自然是瞞着宋珩的,離開王府後讓她明白,宋珩不可能時時刻刻顧及到她,更別說成親後,他會有妻子還有孩子。

她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嘗試不再依賴他。

素月心疼地替她順着背,“姑娘,何不告訴殿下,若殿下知道,定會将你接回府上,方府醫還說什麽這破地方養人,奴婢看根本就是騙人。”

宋煙聲音悶悶的,“素月姐姐,我做錯了事,再也回不去了。”

素月啞然,電光火石間,想起宋煙及笄那晚之事,素月輕聲安慰,“姑娘又不曾接觸過這些事,無人引導,會出錯再正常不過,錯了咱們改就是,沒什麽大不了,日後姑娘尋個如意郎君,奴婢照料姑娘一輩子。”

翌日宋珩啓程回城時,宋煙站在馬車旁相送。

臨走前,宋珩問她,“寫給t你的信為何沒看?”

宋煙低頭踹着小石子,“沒來得及。”

宋珩也不怪她,照例摸摸她腦袋,“那回去看完,回信給我。”

宋珩上了馬車,望着他的背影,宋煙問,“皇叔,你成親的日子定下了嗎?阿煙想來讨杯喜酒喝。”

宋珩掀車簾的手一僵,給了她一個确切日子,“白露那日。”

宋煙朝他笑笑,“阿煙知曉了。”

馬車內,霍霄問宋珩,“殿下,您白露那日真的要成親?”

宋珩瞥他,“不然?”

“可您要娶誰啊?如今下聘會不會太趕了些?”

宋珩抿了一口茶,緊澀的喉嚨回潤,“不會娶誰,只需讓衆人知道本王要娶妻便成。”

想到朝堂上那群老家夥,宋珩又補充道,“聲勢弄得越逼真、陣仗弄得越大越好。”

“可新娘?”

“你來扮。”

他來辦?霍霄道,“好的,殿下。”這事簡單,随便尋個良家女子冒充一下,在衆人面前晃幾眼,拿些銀子打發一下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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