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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璧又想, 也許這一切的根源是因為元後?

當初章爵不依不饒,是皇後手下秘衛替自己遮掩。那時自己騎回來的馬正是方惇帶出去的那匹。還有那承裝幹糧的包袱,裝清水的牛皮袋, 據說都是方惇妻子所縫制。

有這麽些證據,便能證明方惇曾尋到了元璧,卻被元璧奪寶。再之後元璧歸來, 卻只字未提方惇, 好似根本未曾遇見過對方一樣。

于是這便是破綻,便顯得他心虛。如果加以質問, 許多人都會懷疑這件事,那樣便會辱及元璧清白的名聲,使得元璧再受屈辱。

關鍵時刻, 元後這個姑母手下的秘衛出手, 替元璧這樣了這樁事。

元璧也是那時候結識了吳川,吳川就是那個替元璧收拾爛攤子的秘衛。

對方明面上是梧侯的心腹侍衛,實則卻是元後麾下之人。吳川是個專業的刺客,下手殺人也很娴熟。

他替元璧處理了剛進城時遇到的邊民, 又銷毀了馬匹和其他證物, 使得章爵也沒什麽證據。

那時元璧心裏就生出了一些想法,知曉吳川的身份之後,他便加以籠絡, 方便使用。

他覺得吳川這樣的身份,必有很大的用處。

實則吳川收了元璧財帛之後,确實為元璧做了許多事。

可現在吳川也已經死了,還是被章爵所擊殺。

元璧心裏當然生出了惱意, 覺得章爵想殺的恐怕并不是吳川,而是自己。

不過也不要緊, 這個梧侯府的內奸已是完成了他全部的功用,死了也是恰如其分。

可元後這個姑母心裏,又是怎樣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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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元後替他遮掩此事,元璧認為這不過是一件小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元後身為皇後,這手底下人命難道少了?

但後來,元後卻要磨磨他的性子,使他為宮中衛士丞,對他不冷不熱,他也沒什麽大前程。

是否姑母已經覺得自己不堪大用?總不至于因為自己手裏那條人命吧?

元璧猜不透元後的心思,只這麽熬着。

他厭煩的便是昭華公主的憐惜,這個天真的不谙世事的表妹總是不合時宜的賣弄她的憐憫和善良。她被保護得太好,亦是令人覺得惡心。

昭華公主總是同情他,當然有時還會鼓勵他,因為昭華公主很善良,這些淺薄可笑的天真善意總是令人想要作嘔。可每次觸及昭華公主孩子氣的關切,元璧總是微微一笑,透出了幾分的寬和與溫柔。

昭華公主是個孩子,而他沒必要在個孩子跟前展露自己心緒。

然後他腦海裏便浮起了謝冰柔那張溫柔秀美的臉蛋,他禁不住想如若五娘子嫁給自己為妻,自己便可對她袒露真情。一個男子在自己的妻子跟前,那自然不必太過于拘謹了。

其實他原本沒打算娶謝冰柔為妻,只不過五娘子外表溫婉,可性子卻很傲,等閑不能将之留住。

所以元璧方才生出了這種念頭,覺得唯有自己娶她為妻,謝冰柔方才會留在京城。

如今許婚,元璧雖也覺得很突兀,但也并不後悔。

而這些日子裏,宮裏的田淑真卻是忙了起來。

昭華公主素來受寵,故而刻意被留着宮中多待幾年。但如今元後也有意開府,将愛女身份擡一擡,給她更多的權力和自由。

畢竟在昭華公主之前,就有個玉貞公主,人家是太宗愛女,當今陛下皇姐。

玉貞公主開府後廣蓄門客,結交名士,甚至參與朝政,生活又很奢靡,日子過得很是風光。只不過玉貞公主命短了些,年紀輕輕就因染了惡疾便早早過世。

別人都說,以昭華公主之受寵,開府後比肩玉貞公主也不足為奇。

不過旁人對昭華公主有極大期許時,昭華公主這幾日卻是忙得身倦體乏。

開府之事需操心的極多,昭華公主也是頗耗心神。元後着宮中女官襄助昭華公主開府,田淑真也是其中之一。

田淑真剛入宮沒多久,元後卻是對她極為信任倚重,還安排一些工作替田淑真攢資歷。

如今田淑真議事完畢,她眼見昭華公主面上有幾分倦色,原應告退。

不過田淑真眼波流轉,倒并未告辭,反而說道:“臣女聽說近日裏皇後對謝女史頗為恩寵,還将新進貢的暖玉舒肌膏賜了她一盒。聽說,是瞧着元家大郎面子,我看好事也是将近了。”

田淑真滿面歡欣之色,說到了這兒,她甚至還笑了笑,浮起了兩個淺淺梨渦。

單看那模樣,倒有幾分替人真心歡喜的喜氣。

不過田淑真接下來便說道:“從前聽聞元家大郎與小衛侯不和,如今瞧來不過是些無聊之輩嚼舌根。眼見這好事近了,聽聞謝五娘子在小衛侯跟前仍十分受倚重,足見元家大郎和小衛侯并沒有什麽不和。”

田淑真說話和氣,言語裏都是稱贊意思。但她話語裏弦外之音卻是綿裏藏針。

從前昭華公主也相過謝冰柔,那時昭華公主便斷出謝冰柔名大于實,并沒有什麽真才實學,不過是倚重身邊婢子阿韶。

未曾想衛玄卻啪啪打臉,将昭華公主言語裏輕鄙過的謝冰柔請來宮中做事。

而如今聽聞謝冰柔都要許婚元璧了,卻仍在衛玄跟前混得風生水起,分明是既要且要。

這一個人做人,又怎麽能既要且要?

昭華公主面色頓時冷了冷,她再擡頭時,眉宇間也添了點兒對田淑真的冷淡。

聽聞田淑真對元璧有些心思,如今卻在自己跟前挑唆,顯然是有意為之。

她不喜歡田淑真這些小心思,更不喜手底下人把自己當槍使。

故而昭華公主面頰上也不覺泛起淡淡涼意:“淑真,這些日子你也乏了,便休息幾日,不必再替我操持開府事宜。”

田淑真輕輕應了一聲是。

然後田淑真方才告退。

這樣退下去時,田淑真面頰不覺透出了幾分幽色。

她知自己本不應該如此,這版心思太多,未免會使得自己失了上意。然而如今聽聞元璧有意娶謝冰柔,田淑真也難咽下這口氣。

旁人皆知自己心裏仰慕元璧,當初擢選女官,那李葭不也是知曉這些,故而在自己跟前挑唆?

她不介意元璧和別的女娘說說笑笑,甚至生出什麽情愛心思,可元璧是元家嫡子,她一直以為元璧婚事要元家上下首肯,要元後點頭的。

這聯姻之事哪裏有什麽情愛,無非是合适。可如今元後待謝冰柔如此親厚,卻也好似打了田淑真一巴掌。

所以她方才在昭華公主跟前說那些話。她知公主聰慧,必然能窺出自己有意挑撥,而自己也因此失了個攢資歷的好差使。

可田淑真明知後果,也是刻意為之。人心總是很奇怪,她不信昭華公主不介意。

這時她又見到了謝冰柔。

謝冰柔不是一個人,而是與蕭芳枝一道并肩而行,且有說有笑。

田淑真倒是微微一愕,心忖謝冰柔什麽時候和蕭芳枝這般要好了?

她和謝冰柔、蕭芳枝一并選入宮中做女官。自己和蕭芳枝在皇後跟前做事,至于謝冰柔則被送去辟曹,替衛玄做事。

若論起來,應該自己跟蕭芳枝更親近,但現在蕭芳枝卻和謝冰柔有說有笑。

謝五娘子什麽時候有這麽個人緣?

她見着謝冰柔,面色也和氣,還跟謝冰柔打了招呼。

之前她在昭華公主跟前那般言語,如今面色卻和氣起來。田淑真倒也并不覺得虛僞,她只是不大習慣人前跟人扯頭t花。

這面子上和善也是田淑真一種本能。再者她也不覺得自己有何錯處,謝冰柔本便态度暧昧,左右逢源。

如此和善打過招呼,田淑真心裏驀然生出一個念頭,她一直循規蹈矩,可是她忽而想見見元璧,和元璧說說話。

她心念轉動,生出想見元璧這個念頭時,她便知曉自己可以有這個機會。她父親是郎中令,于是田淑真在宮中也有一些人脈。

只不過田淑真從前恭順謹慎,從沒有如此而已。

她也不是跟元璧讨情,而是想要搏一搏。自己起這個心思已久,皇後娘娘不是不知曉,不也挑了自己做女官,就近伺候?

阿父是郎中令,又得皇後陛下信任,在宮中多有根基人脈。她知皇後籌謀給自家子侄選官,章爵什麽的都是虛的,元後想提拔始終便是元璧。

等阿父退下來,便是元璧頂上去,自己又嫁給元璧為妻,于是元璧順理成章便能接手阿父親故下屬。

故而田淑真原本并不如何在意元璧是否對那謝五娘子有心思。在這些個糾葛利益跟前,兒女情長又有什麽意思?

誰曾想元後卻對謝冰柔很和善,那田家又如何自處。

皇後既有心為元家謀這個位置,便不會讓田氏子孫替之。那麽自己嫁給元璧,也是對田氏子孫前程一種籌謀,她也只能選元璧。

否則阿父一走,便是人走茶涼,又沒個姻親關系在。田氏後輩在宮裏當差的便少了一分依仗。

田淑真念及元璧,倒也不僅僅是争風吃醋,且也是擔心元後對田氏是否信任不再。

田淑真心下頗為忐忑,她也忽而想問一問,元璧究竟是有何打算。

元璧是宮中衛士令,平日裏活動範圍在司馬門與殿門之間的殿中,甚少能入皇室成員起居活動的禁中。

田淑真今日出宮,卻沒有立刻離去。她出了殿門,卻沒有直奔司馬門。她有個族兄田睿也在宮中謀事,便帶着田淑真去見元璧。

元璧大約也未曾想到田淑真會來,面色不免有些詫異。

田睿早早知機離開,田淑真面頰也浮起來一層紅暈。她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可如今卻不免有些磕巴:“元公子,聽聞你欲娶謝家五娘子。”

她在禁中胡亂走動,又問出這樣的話,誰都瞧出田淑真有些異樣的心思。

但元璧仿佛看不出來 ,又或者他縱然能看出來,也不肯多花心思在田淑真身上。

元璧容貌是英俊的,可他眉宇間卻浮起來淡淡不耐。

他淡淡說道:“這與你有何相幹。”

田淑真如遭雷擊,雙頰驀然褪去血色。

元璧容貌和善,田淑真親眼見着他對昭華公主和氣寬容。然而她并不是昭華公主,于是這份溫柔體貼也落不到田淑真身上。

她忽而發現,也許自己認識的元公子是個極冷酷的人。

就好似如今,田淑真面頰發白,眼眶卻微微發紅。她這麽一副模樣,元璧卻并沒有理睬,與她擦肩而過。

謝冰柔當然并不知曉這樣的一個小插曲,倘若她知曉,亦只會覺得這是田淑真的幸運之處。

元璧對田淑真并沒有什麽興趣,可能田淑真不知曉自己有多走運。

此刻她身邊的蕭芳枝大約也聽到了一些風聲,也不免提及些元家之事。

她說道:“聽聞元家那位原配夫人早死,如今這位元夫人不過是續娶。雖是填房,新娶的周氏據說也是遠近聞名的賢惠人,對元家大郎也是不錯,這兄弟之間也算和睦。元家規矩雖然多了些,可也省心省事。”

謝冰柔也只輕輕嗯了一聲。蕭芳枝這些話顯然不過是些場面話,這些高門大戶哪個不是看上去花團錦簇,一團和氣,可內裏是什麽樣子,誰又能清楚?

元斐是填房所出,人前看着跟元璧沒什麽不和睦,可也沒什麽親近處。

不過蕭芳枝那些話不過是抛磚引玉,她繼續說道:“可後來的元夫人再好,也及不上親生母親,想來元公子這些年也頗為寂寞。若成親娶妻,說不得能慰心幾分。”

“也是,當年那位元夫人是一等一的溫柔賢惠,那等品貌出挑,旁人如何能及?只可惜美人福薄,死得也早。據說是和宮裏貴人置氣,被剪了頭發,然後人便沒了。”

說到此處,蕭芳枝輕輕嘆了一口氣,一副十分惋惜樣子。

可謝冰柔驀然打了個激靈。

這個故事她在元璧那處聽到了半截,彼時元璧說是自己母親遭人嫉恨,所以被剪了頭發。

可是蕭芳枝今日卻更明确說,那剪了賀氏頭發的是宮裏一位貴人?

又是什麽樣貴人能羞辱元家嫡妻,乃至于使其羞憤自盡?

那這個貴人名字也呼之欲出。

謝冰柔便想到了京城裏的連環兇殺案,死去女娘除了阿韶皆被割去一縷頭發,難道當真是一樁巧合?

謝濟懷在薛家搜出若幹證物,有女郎沾血的衣物,還有女子微腐的手指。

可有兩樣證物,卻并沒有在薛家尋覓到。

一者是死者被割下秀發,二者是兇徒殺人的兵器。

薛留良為人薄情,性情軟弱,但他并不是殺人的兇手。

也許割下來秀發方才是兇徒真正的收藏品,他自然不舍得留給別人。

正在這時,一名內侍也行至謝冰柔跟前,只說小衛侯喚她去。

謝冰柔本來輪休,卻被衛玄特意招入宮。她的工作餘暇時間竟變成了随傳随到,使得這樁差事變成苦差事。

不過謝冰柔這些想法不過說不合時宜的穿越女想法。更不必提使喚她的還是衛玄這樣的人物。

就如此刻站在一旁的蕭芳枝,蕭芳枝就對謝冰柔一臉驚嘆羨慕模樣,大約是想不到衛玄對謝冰柔這般倚重。

謝冰柔一個女娘,被衛玄如此使喚,竟有幾分光宗耀祖的調調。

蕭芳枝甚至還忍不住琢磨,衛玄請謝冰柔入辟曹做事也罷了,等入了宮,還特意讓個內侍來催促,竟似離不開這個謝五娘子了。

謝冰柔向蕭芳枝告了辭,便與內侍一并前去。

蕭芳枝眼角餘光一瞥,見着走廊有個宮娥探頭探腦,人家面頰上盡數是糾結之色。

那宮娥雖是糾結,卻并未向前。不過蕭芳枝也認出對方是昭華公主身邊的人,蕭芳枝也猜到了什麽,驀然笑了笑。

昭華公主自幼受寵,如今又領了元後旨意開府,恩寵一時無雙,好不羨煞旁人。

只不過這樣矜貴的公主,大約也是有些不如意處。

蕭芳枝善于認人,那婢子果真是昭華公主身邊的宮婢冬蕊。

眼見衛玄相請,冬蕊也不敢造次,只如此回禀。

昭華公主倒也并沒有怎樣責怪,只揮揮手,使冬蕊退下。

然則昭華公主心尖卻升起一縷發酸惱意。

她想起當初自己點評謝冰柔,确實是覺得謝冰柔名不副實。謝冰柔衣衫整潔,看着不喜沾染那些血腥髒污。

衛玄也聽到自己點評,卻仍将謝冰柔納為己用,全然不顧自己顏面。

宮中有女娘心裏嫉妒,刻意施展博弈之術,将這樁事鬧得沸沸揚揚。

每個人都等着瞧自己這個公主笑話,看着自己怎樣因妒生恨,再與謝冰柔為難,跟這個謝五娘子撕起來。

她想着衛玄既點中謝冰柔,大約謝五娘子真有些本事。然則那案子雖是破了,可破案的卻是什麽謝濟懷。

她記憶力裏小衛侯總是無往不利,讓人心中驚悸。昭華公主對他是既畏且恨。可這樣的一個人,卻是折在那麽一個謝氏兒郎手裏。

別人都議論,只說這次小衛侯折了面子,竟讓謝濟懷出盡風頭。聽聞那謝濟懷在謝家與謝冰柔有些不和,小衛侯挑中謝冰柔,便沒看上謝濟懷。

沒成想謝濟懷是珠玉,謝冰柔不過是瓦礫。

誰能知曉昭華公主聽着這些話有多刺心。哪怕她是恨着衛玄,竟隐隐不樂意瞧着衛玄被人如此嘲諷。

衛玄終究是人,本來出了些纰漏也不要緊。謝冰柔并沒有什麽真本事,方才使得衛玄這般尴尬。

衛玄瞧錯了人,遠了就是,可如今仍然如此殷切。

昭華公主心尖兒不覺浮起縷縷郁郁之氣,她并不知曉衛玄究竟怎樣想的。記憶中那個強勢冷酷男子,如今竟好似變成另外一個人。

據說衛玄喜愛看着謝冰柔在一邊做事,而謝冰柔分明也是願意的。

想到此處,昭華公主便忍不住替元璧這個外兄委屈。謝冰柔就像田淑真所說那般既要且要。

念及于此,昭華公主心尖兒便生出幾分惡感。

可謝冰柔去見衛玄時,倒不似旁人以t為那般風光旖旎。

她到了辟室,衛玄正自伏案批朱,一旁燈火搖曳,映着小衛侯那張臉面若珠玉。

聽到聲響,衛玄方才擡起頭來。

一旁案幾放在一側,謝冰柔娴熟跪坐而下。

她想了想,忽而問:“衛侯,不知蕭芳枝可是聽你吩咐?”

她跟蕭芳枝不算很熟,大家雖見面相談甚歡,可也不至于這麽熟絡親近。二人認識沒多久,尚不至于成為知己好友。

可蕭芳枝卻主動尋來,跟自己說話,甚至道出一些宮中私隐。

這大約也并不是因為什麽情誼,那便是故意為之。

衛玄倒是回答爽快:“過些日子太子選親,她大約便會是太子良娣。”

謝冰柔本來不知道這個訊息,但現在她知道了。

衛玄倒盯着謝冰柔俏美年輕面容瞧了瞧。這宮中擢選三名女官,其實真正全靠自己本事被選中的大約只有謝冰柔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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