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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緣分，有時候就是這麽妙不可言。

排隊結賬的時候，池夏和喻寧澤又撞到了一塊。

她左顧右盼，時不時從喉嚨深處發出一絲尴尬的笑聲。可喻寧澤卻只是低頭看着手機屏幕，并沒有在意身後人的抓耳撓腮。

直到站在池夏身後的熊孩子将自己手中的購物車往前推了一把，重重地撞到了她的後腰，她一個踉跄，伴着不經意喊出口的尖叫，額頭磕在了喻寧澤厚實的背上。

眼前的人立刻回頭，皺眉看着她，眉頭和眼角之間的溝壑比馬裏亞納海溝更加深邃。

身後孩子的家長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家孩子不懂事，你們沒受傷吧？”

池夏扯着嘴角：“沒事沒事。”

再回過頭時，喻寧澤又恢複了一開始的姿勢，仿佛這個插曲從沒發生過那般，不足以在他的記憶庫裏占據哪怕1kb的內存。

隊伍前進地比蝸牛還慢，池夏往前探着腦袋，只見站在最前面的老人正和收銀員不知在争執着什麽。

她扭頭看向其他隊伍，每一隊都至少站着五個人。

如同站在獨木橋的中間一般，無法取舍，于是池夏選擇站着不動。

似乎是為了打發愈發煎熬的等待時間，她居然和喻寧澤搭起話來：“喻總監，你也住在附近嗎？”

喻寧澤歪了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池夏看了一眼他購物車裏的物品：全麥面包、雞蛋、西藍花......在一衆看起來毫無食欲的食材中，那包藍色的薯片尤為醒目。

有種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偷偷打耳洞為了證明自己叛逆的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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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問：“總監，你該不會現在才下班吃晚飯吧？”

說完她看向超市裏懸挂着的時鐘，時針恰好指向八點。

不出意外，喻寧澤仍然只回複了一個“嗯”字。

如此惜字如金，仿佛多說一個字就會體力不支暈倒在地似的。

池夏只好唱獨角戲般地呢喃：“研發部這麽忙的嗎......這算不算壓榨員工啊......”

當初還沒進Halo這家公司的時候，她只聽說這裏自由開放，不管是上層還是普通員工都能最大地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

但是加班......似乎除了研發部，其他部門還是挺準時的吧。至少她縱觀整個部門，除了經理之外都是掐點走人的。

也不知道是哪個詞語刺痛了喻寧澤的神經，池夏在他臉上看到了難得生動的表情，她把這個表情稱之為不屑。

“距離新産品發布只有一個月了，你們運營部連個完整的計劃書都還沒拿出來，你有這功夫臆想不如多做幾套方案。”

從這個打扮的喻寧澤口中說出這句話，不知為何給了池夏一種故作成熟的滑稽之感，要不是她在白天早已見識過他的伶牙俐齒，現在說不定會笑出聲來。

“下周一還是沒有進展的話，加班的就是你們部門了。”

如同一道閃電霹在池夏的頭頂，她木讷地看着喻寧澤。三十七度的嘴裏怎麽會說出這麽冰冷的文字？

她差點忘了下周一就是koi上線前的最後一次項目研讨會了。

原先的方案被斃了好幾次，這次要是再被斃，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了。剛轉正就被調到了這個麻煩的項目組，除了祈禱，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掙紮。

池夏再次擡頭望去，喻寧澤早已轉過了頭。此時，隊伍也不知不覺間往前緩緩挪動着，眼見着就要輪到她了。

其實，她也并不是毫無想法。

比如剛才和母親打電話的時候，聽着母親念咒似的唠叨，分神的一剎那，她便有了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相親，或者說擇偶這件事，對于像她一樣在大城市打拼的女性來說，永遠是排在生存之後的選項。

社會沒有給女性諸如“先成家後立業”的選項，成了家之後，在職場上愈發舉步維艱的困境令她們寧可依靠自己的雙手開拓出屬于自己的未來，而不是依托于愛情這團一戳即破的夢幻泡泡。

或許在面向女性的宣傳上，可以淡化社交的屬性，着重突出app內可愛的畫風和種田養寵的游戲性？

再說了，誰說社交軟件只能用來談戀愛？在陌生的城市裏，和同性成為親密無間的朋友也是美事一樁！

想到這裏，池夏不禁上前一步，幾乎就要将下巴湊到喻寧澤肩頭，小聲地問：“總監，我們這個游戲，是只能一對一匹配的嗎？”

喻寧澤似乎沒有料到池夏會突然和自己探讨工作相關的事情，立刻認真地回答：“有一對一精準匹配，也有類似派對一樣的随機匹配。”

“我明白了。”她點了點頭：“我們可以從同性交友這方面入手。”

“啊？”

池夏說完之後非常自豪地擡起頭，卻對上了喻寧澤從鏡片內透出來的，仿佛是在看智障一般的眼神。

下一秒，她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似乎有些歧義。

于是她立馬解釋：“不是，我的意思是說，koi的畫風也好，玩法也好，除了談戀愛這個功能，應該也會很受女性的歡迎，比如茶話會啊，截圖拍照啊......再說了，交友的目的也不全是談戀愛嘛。”

喻寧澤垂下眼，淡淡說了句：“繼續。”

受到了他的鼓舞，池夏便開始更加肆無忌憚地口若懸河起來：“之前我看到我室友玩的一個游戲裏的建造功能被許多玩家搞成了大大小小的店鋪，在裏面做起了生意，或許這也是一種夢想的寄托吧。一個好的app不就應該這樣嗎？在提供功能性的同時也能成為承載起用戶的精神世界......”

還沒等她說完，喻寧澤便擡手打斷了她的發言，池夏頓時心裏一沉。

正當她以為他又要兇自己一頓的時候，對方卻問：“這個方案你需要寫多久？”

“嗯？”池夏愣了楞。

他的意思是，認可自己的想法了？

誰啊？那個五分鐘前還在怼自己的喻寧澤嗎？

她立刻挺直脊背，将手掌攤開，手背抵着自己的額頭，對着喻寧澤敬了個禮。

“給我一周，保證完成任務。”

不知是錯覺還是超市的燈光影響，池夏似乎在喻寧澤的眼裏看到了一抹笑意。

他依舊用那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語氣說着：“行，那下周研讨會見。”

她這才意識到，此時收銀員已經将喻寧澤買的東西通通放進了購物袋裏，正等着他付款。

而喻寧澤迅速完成了付款的動作，并立刻消失在了池夏的視線裏。

他沒有跟她道別，可她的心情卻出奇地好。

池夏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之前的煩躁心情早已煙消雲散，于是她連飲料都沒喝便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客廳裏蘇奕暖喊着：“池夏你洗澡嗎？不洗的話我先洗了。”

池夏只含糊回應：“好！”

打開word，那一行行字如擰開的水龍頭裏潺潺而出的清水，似乎沒有枯竭的那一刻。池夏寫得滿頭大汗，連臉頰都微微發熱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她似乎感受到了加班中的喻寧澤的心情，仿佛那并不只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種可能。

被他人所看見的可能。

她的好心情和蓬勃精神一直保持到了周中，直到周四下班的時候，母親給她推了那位相親男的微信名片。

并附上一段語音：“小夏啊，你周末沒事的話約人家吃個飯見見，聽到沒？”

沒事......池夏看着面前電腦屏幕上閃爍着的光标，一時竟陷入了沉默。

她只好回了一個“哦”字，來顯示自己并不高漲的情緒和破罐子破摔的無奈。可惜，她想母親應該并不能理解這些年輕人之間的梗。

池夏硬着頭皮添加了這位微信名為“共你執手度深冬”的男士，沒過多久，對方便通過了好友申請。

一加上微信，對方便立刻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包，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自己沒聽錯的話，這位男士應該只比自己大了三歲，算是同齡人。這個微笑的表情包是想表達什麽呢？對相親的抗拒和無奈？

她試探了一句：“周六要一起吃個飯嗎？”

共你執手度深冬：“行啊，你看看你喜歡吃什麽。”

池夏剛想回複，對方又發來一句：“但先說好，咱AA，都是打工人，都不容易[龇牙]”

看到這裏，她打開某點評app的手又縮了回來。

雖然早有預料，沒想到是場無須赴約也注定會失敗的約會。

池夏并不反感AA，反而覺得年輕人之間算得清楚一點也是好事，省得日後糾纏。但這位男士的語氣态度，總讓人覺得非常不舒服。

搞得自己要占他便宜似的。

于是她随便找了個在家附近的商場裏的網紅店發了過去，便将手機放到了一邊，懶得再回複。

下一秒，運營部經理付晟的聲音便從背後傳了過來。

“小池啊，我剛剛在茶水間碰到喻總監了。”說罷，他瞥了一眼池夏，似乎是在觀察着她的表情。

見她沒什麽多餘的反應後，他又說：“聽說你有一套新的方案？”

池夏轉過頭，傻笑着：“沒有啦，就是一個還不太成熟的小點子。”

付晟也笑笑：“謙虛了，能讓喻總監都認可的點子，可不是什麽小點子。”

她坐在座位上，摸了摸腦袋，不知該說什麽好。畢竟她也不知道喻寧澤究竟跟付晟說了什麽，這經理到底是誇自己還是損自己。

喻寧澤這家夥，還是不可輕信。

見池夏沒有說話，付晟只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說：“好好幹，給我們運營部争口氣。”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池夏繼續剛才未寫完的方案，但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思來想去，反複品味，便是連原本的靈感都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