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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畫面定格在尴尬的對視中。

池夏迫切地抓着喻寧澤的手腕，幾乎快要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泛紅的痕跡。在對方困惑又警惕的眼神中，她照見了那個面目全非的自己。

——和平時上班時完全不一樣的打扮。

下一秒，她的腦子裏只蹦出兩個大字：糟了。

目前擺在池夏面前的有兩條路。一，立刻道歉說自己認錯了人，然後飛速轉身離去；二，冒着丢大臉的風險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然後第二天全公司都知道自己私底下玩很大。

兩個選項在她眼前反複橫跳，面對身後越來越逼近的腳步聲，池夏閉上眼睛，咬緊牙關，從齒縫中憋出一句：“是我，運營部的池夏。”

掩藏于鏡片之後的那雙桃花眼中略過一絲驚訝，随後便化作一汪平靜的湖水。喻寧澤淡淡開口：“有什麽事嗎？”

已經沒有說清楚來龍去脈的時間，池夏飛速組織了一下語言，盡量簡潔明了地，用盡生平能說出的最快語速說道：“能不能假裝一下是我的朋友？幫我甩掉相親對象就好，拜托了！”

她将雙手合十舉在胸口，歪着眉毛，眼淚汪汪地望着喻寧澤，企圖以這樣的動作打動對方的心，殊不知在如今的裝扮下，反而顯得有幾分喜劇效果。

喻寧澤抽出被池夏緊緊握住的手，将視線重新移回到身前的顯示器屏幕上。

巨大的“Game Over”赫然其上。

池夏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手柄，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冒失的動作打斷了他的游戲體驗。

她回頭看了一眼，孫志毅的左腳幾乎已經要踏進店門，即便覺得抱歉，池夏也還是厚着臉皮上前一步，語氣中盡是迫切：“拜托了，喻總監，你人帥心善，就幫幫我吧，不會占有太多時間的，就五分鐘！”

但喻寧澤不為所動，默默開了一把新局。

池夏的表情瞬間僵在原地。這小子，也太冷血無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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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明白自己和喻寧澤之間并不是多麽親密無間的同事之情，甚至還有過幾次矛盾，但生死關頭，好歹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共事關系，不至于見死不救吧。

既然軟的行不通，只能來硬的了。

池夏咬咬牙，攥緊了拳頭，說了句：“你要是幫我，我就送你一個手柄。”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粗暴的推理：喻寧澤來游戲機專賣店，50%的概率是來買游戲機，剩下50%是來白嫖。

不管怎麽說，只要跟游戲機有關的事情，總能勾起他的興趣......吧......

果不其然，喻寧澤斜過臉瞥了一眼池夏，下一秒又恢複了方才的姿态。

回過頭的一瞬間，他說了句：“兩個。”

“什麽？”池夏快要跳起來：“你一個人要兩個幹嘛？”

雖然不知道手柄具體要什麽價格，但想必不會太便宜。發了工資之後減去房租水電還有夥食費，這樣的話還剩下......

一想到這些，池夏的心就開始滴血。

喻寧澤的語氣卻依舊輕飄飄的：“誰說我一個人玩了？”

池夏一下子愣在原地。信息量過于爆炸的一句話使她原本就飛速旋轉的大腦CPU瞬間宕機。

她平時似乎沒聽說過喻總監有女朋友的新聞，反倒是有許多人說他不近女色，身邊別說異性了，連雌性動物都沒有。

但新聞總歸是新聞，抵不過本人親口蓋章來得可信。

池夏偷偷瞄了喻寧澤一眼。長得眉清目秀的，談個戀愛居然藏得這麽深，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思索之間，孫志毅的聲音在背後不合時宜地響起：“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池夏猛地擡起頭，正好對上喻寧澤居高臨下俯視着她的眼神。冷漠的，帶着幾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狡黠。

她咬緊下唇，用口型沖他說着：“兩個就兩個。”雖然喉嚨裏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可她的心口早已狂風暴雨，電閃雷鳴。

池夏一直知道喻寧澤長得很高。在那場驚心動魄的會議中，她便已經感受過他居高臨下般俯視着自己的冷冽眼神。

如今她擡起頭，他依舊這樣看着自己，只不過不同的是，這次他的眼裏還帶着幾分難以捉摸的笑意。

孫志毅早已上前一步，朝喻寧澤伸出了右手，俨然一副和池夏關系很熟的模樣：“你好，很高興見到你，我姓孫。”

見喻寧澤遲遲沒有反應，他懸在半空中的手略感酸麻，便收了回來，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笑着揶揄起池夏：“你看你，怎麽沒說你朋友是男的，說不定我們還挺有共同話題呢！”

雖然池夏不知道孫志毅是如何得出他和喻寧澤有共同話題這一結論，但顯而易見的是，他倒是挺會給自己找補。

這樣的對話再繼續下去也是浪費時間，池夏一個側身跳到喻寧澤身邊，和孫志毅拉開了長長的距離。

她挽過喻寧澤的手臂，俨然一副好朋友的模樣，對孫志毅說：“既然我朋友已經到了，那今天的相親就到此為止吧。”

隐隐約約地，雖然隔着布料，但兩人的身體接觸到彼此的時候，池夏還是感受到了喻寧澤那麽一瞬間的僵硬。

當然，她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

如果此時有工作人員正盯着監控器畫面，就會發現這兩個人的站姿筆直地如同粗糙的3D建模一般插在地板上。

孫志毅沒有再多說什麽，只丢下一句：“到時候再聯系。”便離開了。

這場鬧劇最終以喻寧澤買了最新款的PS5，池夏買了兩個手柄為結局。

當她看着喻寧澤手中拎着的，印着游戲機外形的盒子時，想要将孫志毅撕成碎片的心情在一瞬間達到了頂峰。

她就這樣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順便在罵孫志毅的同時悄悄地也帶上了喻寧澤。

不知算不算錯覺，剛剛還沒有發現，自從和喻寧澤出現在同一畫面後，周遭的眼神就變得讓人難以忽視起來。

池夏知道自己今天的裝扮确實是非同尋常，但和孫志毅一起吃飯時，她并沒有感受到如此強烈的視線。

有那麽一刻，她不知道路人們是在看自己，還是在看喻寧澤，又或者，在看他們。

褪去了精致的打扮和嚴肅的工作氛圍的喻寧澤，看起來和普通年輕男子無異，硬要說他有什麽吸引旁人目光的，那便是那即便帶着黑框眼鏡也無法忽視的相貌。

她小跑兩步，來到和喻寧澤并肩的位置，和他搭起話來：“沒想到喻總監平時還會玩游戲，我還以為你只會加班呢。”

換上寬松的衛衣的喻寧澤看起來帶了幾分稚氣，池夏的發言也大膽了起來，要是在公司，借她十個膽子她都不敢和他嬉皮笑臉。

喻寧澤甚至沒有看池夏一眼，他掏出手機不知在翻看着什麽，說道：“好朋友游戲已經結束了，沒必要繼續跟着我了吧。”

池夏立刻反嗆：“誰跟着你了，只是我剛好也要走這條路罷了。”

這樣說着，他們居然真的在同一條路上走了很久。就連池夏的心髒都跟着七上八下起來。

要是他真的以為自己是跟蹤狂怎麽辦？

更何況，自己今天的樣子看起來确實精神狀态不太良好。

不過......

池夏用餘光看着身側的喻寧澤，迎着日光，他的黑發泛着淡淡的金色，整個人被籠罩在柔和的光線中。

從開始到現在，他似乎從來沒有點評過自己的裝扮，沒有驚訝，也沒有嘲笑，就好像自己穿得只是一件最尋常的T恤一般。

她突然想到之前在辦公室裏的八卦時間，同事們說喻寧澤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不近人情——他會送加班打不到車的同事回家，也會喂公司樓下的流浪貓......

長得帥，工作能力強，又人品優秀。池夏看了一眼喻寧澤，瞬間有種對他刮目相看的感覺。

但視線下移到那臺游戲機時，她又瞬間清醒了過來。

畢竟是訛了自己兩個手柄的工資小偷，果然還是無法饒恕。

回家的路算不上漫長，但沉默卻拉長了時間的寬度。

池夏開始沒話找話起來。

她問喻寧澤：“我發現你戴眼鏡還挺顯年輕的，怎麽平時不戴呢？”

喻寧澤：“不方便。”

池夏：“你平時都玩什麽游戲呢？看起來好像很專業的樣子。”

喻寧澤：“什麽都會玩一點。”

搭讪話術已經山窮水盡，池夏低下頭，狠狠踢了一下腳邊的石子。

不知不覺間，“錦繡春城”那四個熟悉的字體已映入池夏的眼簾，她摸了摸鼻子，剛想開口。

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個聲音也在耳畔響起。

“我到了。”他們異口同聲。

“你也住錦繡春城？”池夏有些驚訝。

那次在超市偶遇的時候，她便知道他也住在這附近。但畢竟這一片住宅區還挺多，她倒是沒往自己的小區想。

這也太巧了吧，簡直可以稱作“不是冤家不聚頭”。

而喻寧澤則搖了搖頭：“不是。”

池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我住那。”

下一秒，她看到喻寧澤揚了揚下巴，指向錦繡春城對面的那扇頗為氣派的大門。

池夏啞口無言。錦繡春城對面，那豈不是蘇奕暖之前還在感嘆的，不知道下輩子能不能住上的天價豪宅嗎？

那一刻，即便是面對面站在十字路口，但池夏卻覺得自己和喻寧澤之間有着一條無形的鴻溝，把她方才對他的美好幻覺徹底擊碎。

終究是高高在上的總監，和她這種小人物怎麽都挨不上邊。

“那......”他的聲音登時響起：“再見？”

“啊？”池夏回過神來：“哦。喻總監周末愉快。”

她沒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語氣也嚴肅了幾分。

喻寧澤楞了楞，沒有多說什麽，轉身化作池夏眼中逐漸變得模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