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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直到三杯酒下肚,池夏的腦海裏還回蕩着喻寧澤給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身邊的嘈雜聲一浪蓋過一浪,她看着眼前那杯快要見底的啤酒,眼神逐漸失去聚焦。

其實池夏并不清楚自己酒量的極限在何處,事實上,她也沒有那麽多機會可以一探究竟。此時,她只是憑借逐漸發燙的臉頰和飄蕩在雲端的神志來告誡自己,不能再繼續喝了。

或許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就連平日裏不稀得跟同事們聊天的葉希都健談了許多。

只見她趴在桌面上,一邊拉着身旁女生的手,一邊誇誇其談:“我跟你說,我認識阿澤哥哥的時候,你們都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阿澤哥哥大學時候就可厲害了,拿獎拿到手軟,學校裏追他的人可多了!”

同事們附和道:“是嗎?那他怎麽會solo至今?”

葉希怔了怔,随後打了一個巨大的嗝,絲毫沒有千金小姐的做派,“你們懂什麽,阿澤哥哥怎麽可能看得上那些女的呢?”

同事們哈哈大笑起來,池夏卻覺得格外頭疼,即便她拼命用食指按摩着太陽穴,卻還是感覺整個腦袋都在下墜。

而葉希口中那如同被按下了循環播放鍵的“阿澤哥哥”更是讓她無言以對。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追星呢。

不知不覺間,池夏的眼皮越來越沉,她隐約聽到葉希在講述着喻寧澤大學時期的“光輝往事”,雖然很想豎起耳朵多聽一些,腦袋卻沉沉地垂在了桌子上。

後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付晟那張挂着緊張神色的大臉。

看到她終于醒來,對方才舒了一口氣:“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喝醉了呢。”

池夏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卻只摸到了一手的粉底液。朦朦胧胧中,她記得喻寧澤方才鑽進了自己的夢裏,睜開眼卻看到了付晟,這巨大的反差着實讓人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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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下意識地問了句:“怎麽是你?”

付晟別了別嘴,“不是我還能是誰?行了,趕緊收拾收拾回家,明天還得上班。”

池夏拿起手邊的包,跟着人群走出飯店大門,迎面而來的一陣疾風令她瞬間清醒了過來。

同事們商量着要如何拼車才更加劃算,付晟走到葉希身邊,問:“你怎麽走?要不我打車送你?”

葉希沒有搭理他,而是将手機放在耳邊,一邊四處張望,似乎在等待着誰。

可直到同事們紛紛離去,她也沒等到任何人,只好跟着付晟坐上了出租車。

臨別之際,付晟回過頭問池夏:“要不要送你一程?”

池夏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家離這裏很近,走回去就行。”

付晟點了點頭,鑽進了汽車後座,“行,那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池夏沉默着,看着出租車的車牌號模糊在自己的視線中,任憑風将臉頰吹得緊繃,才想起來看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

确實已經不早了。

她晃晃悠悠地朝着錦繡春城的方向走去。路程确實算不上長,地圖上顯示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鐘,剛好溜溜食、醒醒酒,不至于被蘇奕暖聞到一身的酒味。

一到夜晚,這片區域确實算不上熱鬧,或許是附近住戶多以本地人或老年人為主,大都早早鑽進了家裏,或輔導孩子作業,或自娛自樂,不像年輕人一般喜愛出來閑逛。

寬敞的馬路上,除了偶爾駛過的汽車外,幾乎看不到什麽人影。

街道兩旁的暖黃燈光灑在池夏的肩上,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長,同時,也映出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她忍不住放慢了腳步,将身後的動靜襯得更加醒目。

心中一個不安的念頭隐隐浮現,池夏的後頸不由自主地滲出一片冷汗。她故意加快了步伐,不料那位陌生人也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她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是被盯上了。

近年來,關于女性獨自走夜路遇害的新聞也是層出不窮,甚至前幾天,蘇奕暖還在客廳裏宣讀剛剛刷到的博文。

“天哪,居然晨跑都能遇害,這年頭,女生還能不能一個人出門了?”

當時,池夏只是不以為然道:“該出門還是得出門啊,不然在家喝西北風嗎?閻王要你三更死,就不會留你到五更。”

那時随口而出的一句話,在如今卻顯得格外諷刺。她斷然不會想到,自己也會成為這種社會新聞的主角。

巨大的恐懼下,連思維都變得混亂起來。

她想到她今年才23歲,剛剛畢業沒多久,雖然前陣子才惹了笑話,但勉強也算前途一片光明吧。

她甚至沒能談上一段轟轟烈烈的,和蘇奕暖平時愛看的言情小說那般美好的愛情。可她平時明明對此嗤之以鼻,如今卻反倒羨慕了起來。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拐入了下一個街口,而目的地就在前方八百米處。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池夏甚至可以感覺到,如果他想的話,只要伸手便可以勒住自己的脖子。

此時,她的腦海中只浮現出一個念頭:不能回家。

她并不知道那位跟蹤者的目的是什麽,要是他此行只是踩點的話,那自己不僅暴露了位置不說,還連帶把蘇奕暖也害了。

可自己還能去哪裏呢?

眼看着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寬闊的馬路上卻連一個人影都找不到,如此求助無門的情況下,她只能仰着天感慨自己命途多舛。

可下一秒,池夏偏過頭,剛好看到了那片頗為高端的區域。

與此同時,喻寧澤那句:“不管有什麽困難都可以來找我。”如唐僧的緊箍咒一般飄蕩在她的耳邊。

雖然她知道他只是指代工作中的麻煩,但她也确實是走投無路。

池夏掏出手機,慌忙地給喻寧澤撥過去一個電話。她不知道他會不會接,也不知道這個時間他是不是早已入睡,但她只能祈禱。

身後的步伐逐漸細密,就連呼吸聲都快要貼到自己耳邊。

快接吧,快點......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池夏的祈禱,在短暫的“嘟”聲後,她平日裏看不順眼的低沉嗓音如天籁般響起:“喂。”

“喂!老公!是我啊!”她急中生智地大聲喊道,電話那頭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沉默。

雖然池夏看不到喻寧澤的表情,但經過這段時間的共事,她不難想出,他一定皺着眉,或扶着額頭,或按着太陽穴,總之一定是非常無語。

根本沒時間去猜測他的心情,池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繼續說道:“老公,我忘記帶鑰匙了,你能來小區門口接我嗎?”

用生平能說出的最快語速說完後,她緊緊握着手機,期待着喻寧澤能聽懂她的暗示。手心滲出的汗水打濕了手機的邊緣,她快要無法堅持。

“好,你在門口等我。”

好在喻寧澤足夠聰明,他迅速理解了池夏的弦外之音,并給了她一劑定心丸。

池夏原本緊張不安的心總算平緩了下來,“嗯嗯,你快點。”

此時,她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逐漸放緩,幾乎快要聽不真切了。危機似乎已經解除,她安下心來,準備挂斷電話。

“別挂。”像是預判了池夏的行為一般,喻寧澤的聲音沖破聽筒蕩漾在她的耳邊:“随便跟我說點什麽。”

“說什麽?”松懈下來後,她才意識到對面的是自己的上司,說話的語氣變得拘謹起來。

背景裏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喻寧澤的聲音似乎裏聽筒很遠,“随你,罵我也行。”

這句話倒是把池夏逗樂了,她沒想到在如此緊繃的氣氛裏,他居然還能雲淡風輕地說出這種玩笑話。

聽到她的輕笑聲後,喻寧澤問:“你們今天吃飯吃到這麽晚嗎?”

沒想到對方先找起了話題,池夏楞了一秒,立刻回答:“嗯,難得聚一次,大家都挺開心的,喝得多了點。”

“那你呢?”伴随着身後低沉的關門聲,他問:“你也喝了很多嗎?”

他的語氣輕快,一時間,池夏分不清提出這個問題的是喻寧澤本人,還是作為她的上司。

“我......”她猶豫着,将尾音拖得很長:“我還好,沒喝很多。”

最終,還是有所保留。

她低着頭往前走着,耳邊傳來喻寧澤的呼吸聲,像細密的鼓點,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大聲。

初夏的蟬鳴混合路燈灑下的暖黃色,在她停下腳步之際,為前方看不真切的人影鍍上了一層若隐若現的光。

那一刻,他好像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而是天使,是救世主,是聽到了自己呼喚的神。

她看到喻寧澤站在自己面前,穿着一件再尋常不過的黑色T恤,卻比以往任何模樣都要更加讓人移不開眼。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放下手機,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時間想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他們就這樣互相注視着對方的眼睛。

而池夏卻心虛地打破了這有些奇怪的氛圍,喊了聲:“喻總監......”

他彎下腰,眼神在她的臉上游移,似乎在确認着什麽,“沒事吧?”

池夏被他的目光打量得渾身難受,伸出手摸了摸鼻子,笑着說:“沒事,謝謝你過來幫我。”

“沒事就好。”

他說完,和池夏并肩走在寬敞的馬路中間,卻還是不自覺地往她的方向偏了過去。

不知不覺走到了分岔路口,池夏慣性般将步伐邁向了自己小區的方向,卻連腳步都來不及跨出,便被身旁的人緊緊拉住了手腕。

她想她轉過頭的表情一定充滿了震驚和困惑,因為他的臉上也是如此。

下一秒,喻寧澤松開了她的手。

“說不定那個人還在附近,還是先別回家比較好。”

雖然聽起來像是辯解,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池夏歪過頭想了想,得出結論:“也是哦。”

“可是......”她立刻換上了無奈的表情:“那我還能去哪?”

身邊的朋友除了蘇奕暖之外,其他人都成雙成對的,根本不好叨擾,如果去酒店開間房也不是不行,可現在都這麽晚了,更何況,她的身份證在另一個包裏......

想到這裏,她的腦袋便垂得更低了。

就在她束手無策之際,喻寧澤突然響起的聲音如同劃破萬裏晴空的閃電,和他說出口的內容一起,把池夏着實吓了一跳。

她确定他應該是沒有說錯,即便他說的是——

“要不,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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