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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這是池夏第一次去喻寧澤家。不對,更準确的說,這是池夏第一次去異性的家。

上大學的時候,室友經常在寝室裏吐槽自己男朋友的房間有多麽淩亂,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每次她過去都要先收拾一番才能看得下去。于是在池夏的小腦瓜裏,便留下這樣根深蒂固的印象——

男人的房間都是很髒亂的。

但是喻寧澤的家不太一樣。與其說是不亂,倒不如說是過于整潔了,每樣物品似乎都有着屬于自己的使命,整齊地呆在該呆的地方。

沒有冗雜的裝飾,也沒有花炮的設計,與其相比,池夏反而覺得自己的房間更加淩亂一些。

于是,她在客廳裏轉悠了一圈又一圈,卻不知道該停留在何處。在這片如此有秩序的空間內,自己像是突如其來的闖入者,不管在那裏都顯得格格不入。

池夏站在客廳中央畏手畏腳,身後傳來喻寧澤的腳步聲。只見他将兩杯水放在她身側的茶幾上,随後動作娴熟地打開了游戲機的開關鍵。

下一秒,喻寧澤拿着兩個手柄走到沙發前坐下,擡眼看着池夏問:“你平時玩游戲嗎?”

或許是身處陌生環境所帶來的不适感,又或者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上司,池夏無處安放的雙手時而摸摸鼻子,時而蹭蹭衣服,看起來像只患有多動症的猴子。

她轉過頭看向顯示屏上的logo,反問:“手游算嗎?”

喻寧澤點了點頭,大拇指在手柄上左右晃動,光标略過一個又一個游戲,最終落在一個封面頗為可愛的圖像上。

“別站着了。”他将另一個手柄放在自己身側,用眼神示意着池夏:“陪我玩一局吧。”

沒等池夏答應,喻寧澤便擅自啓動了游戲,輕快悠揚的背景音樂從背後飄進她的耳中,像是一股推動着她往前走的魔力,雙腿不聽使喚地來到了沙發前,她彎腰拿起了那個用自己工資買下的手柄。

一想到這裏,她的心髒不合時宜地絞痛了一下。

伴随着池夏坐下的動作,沙發也随之陷了下去。她和喻寧澤之間隔了一個人的空隙,卻還是緊張地連呼吸都有所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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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不願這麽想,但眼下的狀況,怎麽着也可以算作孤男寡女吧?

即便她知道喻寧澤絕對不可能對自己有什麽非分之想,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深夜,空蕩的房間,一男一女,光是看到這樣的詞語組合,連最正經的人都會忍不住聯想一番。

池夏用餘光偷偷觀察着喻寧澤,卻只看到他雙眼炯炯地正視前方,正相當認真地調試着手柄按鍵,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他似乎,真的只是想邀請自己一同游玩游戲而已。

在安心的同時,池夏不知為何,也幽幽地漫上一陣失落的情緒。

但下一秒,她便将這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情緒掩埋了起來,轉而将手柄舉在自己胸前,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既然如此,那就一定要玩個痛快,也不辜負自己斥巨資買下的手柄。

下定決心之後,池夏自我打氣般擡起頭,卻剛好對上喻寧澤的雙眼。不知何時,他的臉竟離她如此之近,一拳的距離,連彼此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空氣中,他身上那熟悉的,帶着淡淡薄荷味道的香氣又飄了過來,明明應該是好聞的氣味,池夏卻覺得格外喘不上氣。

喻寧澤單手撐在沙發上,另一只手指着池夏手中的手柄,說:“這個鍵是确定,這個鍵是返回......”

他的教導相當細致認真,可池夏卻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的關注點全都落在他高挺的鼻梁,細膩到看不到毛孔的皮膚,以及一張一合的嘴巴上。

他看起來像是剛洗完澡便被自己那通電話喊出去的,發梢還沾着并未完全吹幹的水珠,衣服也像是随手套了一件。

之前聽同事們說喻寧澤樂于助人的時候,池夏嗤之以鼻,還頗為小心眼地暗自給他取了個“僞君子”的綽號,如今看來,自己才是真正卑劣的那個。

似乎是察覺到對方的走神,喻寧澤頓了頓,擡眼問:“你在聽嗎?”

“在聽啊!”池夏幾乎整個人彈了起來:“你放心吧,我已經完全搞懂了。”

一般會說這種話的人,絕對是完全沒有搞懂。喻寧澤帶着将信将疑的表情坐了回去,猶豫了片刻,還是按下了開始鍵。

不知是為了照顧池夏這個“只玩過手游”的人而調成了最低難度,還是喻寧澤的操作水平實在高超,短短幾個關卡下來,池夏不僅沒有手足無措的感覺,反倒覺得十分輕松愉快。

同時,她也發現,喻寧澤不僅在工作方面認真嚴謹,玩起游戲來也是絲毫沒有懈怠。在哪裏該按什麽鍵,該如何破解謎題,他都熟練地仿佛這個游戲就是自己設計的一般。

池夏忍不住冒出這樣的疑惑:“你是不是之前就玩過這個游戲?”

喻寧澤輕笑一聲,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只斜眼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淡淡回答:“本來想和葉璟一起玩的。”

池夏看着屏幕上頗為可愛的畫風以及親密無間的關卡設計,實在難以想象兩個大男人在一起游玩時候的場景。但她轉念一想,葉璟和喻寧澤都已經認識這麽多年了,一起玩個游戲也沒什麽奇怪的吧。

于是她問:“那後來為什麽沒玩成呢?”

眼看着進入了過場動畫,喻寧澤終于得閑放下手柄,轉過頭來注視着池夏的雙眼,“因為他說要跟女朋友一起玩。”

他回答地非常認真,倒是顯得池夏的問題有點蠢。

但接下來,她說了句更蠢的話:“原來葉總有女朋友啊。”

說罷,池夏擡起頭,看見了喻寧澤有些複雜的神情。她想,要是自己有一天早上醒來,打開窗戶看到恐龍在馬路上奔跑,大概也會露出他那樣的表情。

即便如此,她還是問:“怎麽了?”

喻寧澤冷笑了一聲:“你們茶水間的八卦怎麽不靈通嗎?”

這句話從喻總監嘴裏說出來,像是嘲諷,又像是來自上司的指責,池夏有些如坐針氈起來。

她轉過頭望向顯示屏,只留給喻寧澤一個側臉。視線裏,兩個卡通人物正面對面争吵着,至于他們究竟為什麽要吵架,池夏完全沒有一點頭緒。

眼看着過場動畫即将結束,她冷不丁地問了句:“葉總的女朋友是什麽樣的人?”

喻寧澤立刻反問:“你很在意?”

池夏努了努嘴,“也沒有,就是好奇葉總這樣的人......會交怎樣的女朋友。”

喻寧澤又問:“葉總是怎樣的人?”

池夏想了想,回答:“感覺他總是天馬行空的,讓人猜不到下一個行動。”

喻寧澤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确實。”

池夏愣了楞,轉過頭看向喻寧澤。這一瞬,他們好像不再是等級相距明顯的上下級,而是同處一個屋檐下的室友,或者是相談甚歡的友人。

他們甚至會......一同分享公司老板的八卦。

池夏看到喻寧澤垂下頭,眉頭緊皺,似乎在思考着一個非常困難的問題,過了許久,他才醞釀出一個答案:“你要是想知道葉璟會交什麽樣的女朋友,可能稍微有點困難。”

她本能地問:“為什麽?”

喻寧澤看向池夏的表情頗為嚴肅:“因為我也不确定他現在的女朋友是誰。”

在這個表情的加持下,就連這句有些荒誕的話都顯得極具可信度了起來。

池夏歪着頭,回憶着為數不多的自己和葉璟的同框畫面,雖然只有過寥寥幾句對話,但她對這位沒有架子的老板還是有着比較良好的印象。

這樣優秀又風趣的男人,會有很多女性前仆後繼也算不上奇怪。

不知是不是看到池夏頭腦風暴的模樣,喻寧澤又加了句:“不過據我的觀察,葉璟應該比較喜歡比他年紀小很多的,乖巧可愛的女生。”

“诶?”池夏猛地擡起頭。

怎麽說呢,該說是失望嗎?雖然她本來對葉璟也沒有什麽期待,但聽到如此典型的喜好,還是忍不住隐隐地對他祛魅了一把。

“那你呢?”她轉過頭,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喻寧澤:“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生呢?”

下一秒,巨大的既視感便包圍了池夏的整個腦袋,她隐約覺得,自己似乎在某個時刻,對某個人問出過同樣的問題。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喻寧澤這個問題,但她記得那個時候,對方似乎并沒有給出明确的答案。

喻寧澤臉上帶着明顯的詫異和困惑,他的表情就像是池夏解不開數學試卷的最後一道大題時會擺出的模樣。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在片刻的沉默後緩緩開口。

“我喜歡,會在我釣魚的時候安靜坐在身旁的人。”

空蕩寬敞的客廳內,只有電視那頭傳來頗為引人注目的背景音樂聲,夾雜着時不時響起的英語臺詞,才讓氣氛顯得不至于過于凝固。

池夏有些聽不懂喻寧澤在說什麽,他的回答聽起來像是答非所問,以至于她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他是在轉移話題。

她只好扯着嘴角,問:“你喜歡釣魚?”

喻寧澤嘆了口氣:“這只是個比喻。”

池夏有些愣住了,她覺得自己好像得知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都說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說得越具體,就說明有這樣一位真實的人物存在。

喻寧澤的回答雖然算不上具體,但很明顯是有所指代的。

“喻總監你......”她往喻寧澤的方向挪動了一步,問:“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喻寧澤沒有回答她。他的表情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只是望向池夏的眼神有了一瞬間的游移。

在他愈發漆黑的眼眸裏,她無法窺探到任何秘密,只是覺得倘若再繼續凝視下去,只會越陷越深,成為一只被好奇心害死的貓。

下一秒,喻寧澤站了起來,走到屏幕前按下了開關。

背景音樂和畫面同時化作一抹黑色,池夏只能在其中看到自己倒映在裏頭的呆滞模樣。

以及耳旁響起的沙啞嗓音。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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