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章
第 59 章
生意談成了之後金如宜很是開心,說要下館子,撈着後面幹瘦幹瘦的年輕人就要一起,年輕人抱着那堆圖紙說什麽都不肯走開半分,看的金如宜有些無奈,只好随他去。
“給你捎點回來啊,地上碎玻璃別給我踩了。”
燕瀾從未聽過這個東西,有點好奇問:“玻璃?”
金如宜用她聽不懂的話解釋了一番,看她還是雲裏霧裏于是簡單的說:“你可以理解為一種石頭做成的。”
燕瀾看着地上那些幾近透明的東西似懂非懂,石頭也能變成透明的嗎?
金如宜給她的感覺有點熟悉,但她卻不敢往那邊想,失望是一種很折磨的情緒,一波一層,把人吞噬殆盡。
而金如宜本人卻全然不知,開心的跟燕瀾吃了飯,甚至帶她去睦州城外一個小山頭說是要給她看看她收藏了許多年的寶貝,碎雨不太同意,她覺得現在去睦州城外實在是過于冒險了。
但燕瀾同意了,她恍惚間回到了某個日落後的傍晚,一頭紮進了曾經的碎片之中。
金如宜笑眯眯的,她們站在山頂,睦州的山風略涼,可好就在視野好,城外的景色一覽無餘。
“你是第一次來睦州嗎?”
燕瀾的确是第一次來睦州,她也這麽告訴了她。
“我不是,我在睦州住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快忘了是多久。”
“看四季更疊,看新人送舊人,所有人都是從這裏走出去。”她指着通向睦州那條遠路,輕言輕語。
“有時候我也在想什麽時候我也能從這裏走出去,跟他們一樣。”那條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金如宜得閑就來這小山頭的院子裏住一會兒,單一把矮椅就能看一整天。
“你不喜歡睦州?”燕瀾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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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如宜聽到她這麽問,轉頭看着她,直望向她眼底,“喜歡,但也不喜歡。”
突然破風聲從遠方傳來,她們的視線都投向了遠處疾馳而來的馬車上,燕瀾身旁的碎雨身子一僵,只因為那馬車上的車簾是她親手裝上的。
“來了。”金如宜卻笑了出來,幾近瘋狂,“該來的一定會來的。”
燕瀾的手突然被碎雨抓住,她轉頭看到碎雨臉色煞白,額頭沁出的冷汗将發絲打濕,眼底湧出一股深深的無助,“姑娘,他來了,奉雪,奉雪還在裏面。”
燕瀾臉色一變,拉着碎雨就要下山但卻被金如宜攔住了,金如宜說:
“你們現在去也來不及的,他一定會抓到裏面的人,但是他走不出這個睦州。”
“瞧。”
就在宋還風的馬車飛馳奔入睦州後,燕瀾看到遠處還有個小點,那一個點逐漸拉大,可還是瞧不見是誰,山頭離着城外太遠了,碎雨可以分辨出馬車是宋還風的,但看不到那個騎馬而來的小點是誰。
“看到那個了嗎,宋還風注定走不出睦州的變數就在這裏,他會交代在這裏的,命定如此。”金如宜說。
這般把人的生命定好的人,有些草率也有些狂妄,更有些冷漠,冷漠的讓燕瀾有些措手不及,“你怎麽會如此肯定?宋還風身邊不缺高手,他既然敢離開琅州找到睦州肯定是有備而來,萬一是這個人折在睦州呢?”
金如宜身上那股冷漠勁卻突然松了下來,她并沒有明着回答燕瀾這個問題,反而指着那個迫近睦洲城的人說:
“你知道這個是誰嗎?”
“輕車都尉,鎮守北地五城,穆王的左膀右臂,三年前随穆王出征大敗鞑靼,鞑靼都叫他塞北的魔鬼。”金如宜平靜地說着,“你覺得這種人會折在一個小小的睦州嗎?”
延州恰巧就是這五城之一,燕瀾曾經也是多少聽聞過的,鞑靼那段時間嚣張至極甚至在互市區域強搶東西,燕父有一日回來還怒氣沖沖的罵他們都是些癟犢子。
當時燕瀾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她是頭一次聽到文質彬彬的燕父如此破口大罵,不由得想笑,後來再過了一段時間她就沒聽到鞑靼的聲音了。
燕父緊皺着的眉頭也算舒展開來了,難得當天晚上開了一壇好酒,邊喝邊說:
“多虧了穆王,将那些狂妄的鞑靼打了回去,不然我看哪天他們是要騎在我們頭上來。”
燕母在旁邊為他斟酒,“少喝些,你身體不好這酒又烈。”
燕父喝的臉都通紅,可興奮勁上來也不管那麽些,連連說:“不打緊,不打緊。”
“趕過幾日,我得帶着些好酒去城外軍營那邊慰問一下穆王殿下和他手下的将軍們,之前我還在想怎麽才能把跟鞑靼的商路斷了呢,現在好了,不用我愁了。”
“穆王殿下把他們統統打跑了!哈哈!”
對于鞑靼,燕瀾只有兩個印象,第一個就是這個。
第二個則是有一日燕父從外頭急急的回家,她那時還在跟燕母學着下棋,父親進來面色沉重,可還是輕聲細語跟燕瀾說:“瀾瀾,你先出去一下,我跟你母親有些話要說。”
燕瀾出去後并沒有馬上離開,反而是在廊下百無聊賴的溜達,恰好那日母親并沒有關窗,她做了件小孩子的壞事,聽牆角。
“穆王殿下失蹤了。”她聽到父親這麽說。
母親低呼,“失蹤了?這好好的人怎麽突然就失蹤了,穆王殿下若是不在,鞑靼聽到後肯定會蠢蠢欲動的。”
父親嘆了口氣,“穆王殿下失蹤的消息暫時只有我們這些人知道,但是這紙是包不住火的,過不了多久別說鞑靼了,延州的百姓肯定是要知道的,那肯定會亂的。”
“我們家為穆王殿下明裏暗裏提供糧草銀子,在那些人眼裏看來燕家是穆王派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穆王殿下一失蹤他們必定會拿燕家先開刀!”
“延州我們不能再留了,夫人,這段時間抓緊收拾東西吧,你跟瀾瀾先去你哥哥那邊躲躲,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就來找你們。”
“好,我馬上就收拾東西,你快去辦你的事情,盡力我們一起離開延州!”
燕瀾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很大,大到足以讓以後的人生潮濕一片。
“穆王不是失蹤了嗎,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金如宜背過手來敲打自己有些酸痛的腰,說道:“失蹤了又不是死了,皇室之間的争鬥波詭雲谲,哪裏是咱們這些平民百姓能猜得到的,指不定穆王就快回來了呢,所以他的輕車都尉才能在離着北地五城不遠的睦州出現了。”
穆王快回來了,那就意味着過往的種種都會被重新拿到臺面上。
她曾經也想過為燕家報仇,可單刀赴會無異于送死,所以她苦心經營力求回到延州,只是還沒等到那一天就病死在了路上。
重來一世她想過這個問題,這就是她此生揭不開的傷疤,不願再提,也沒想過有這麽一天,但真有這一天,擺在她明面上問她:要不要為燕家複仇?
要不要真相大明?
要不要讓父親母親瞑目?
燕瀾突然感覺胸腔中的跳動逐漸明顯急促起來,冷了許多許多年的身子也跟着暖和起來。
“我要回去跟這個人談談。”燕瀾說。
金如宜早就料到了燕瀾會這麽說,“但是你現在回去不一定是先遇到這個人還是宋還風,若是前者還好可若是後者,你恐怕不能脫身,宋還風的手段有多狠,你可以問問你身邊的人嘛。”
說完她還看了碎雨一眼,碎雨果然臉色不太好,顯然是想到了從前不太好的記憶。她聽到金如宜這話開始擔憂起來,退一步是雙生姊妹,進一步又是救命恩人,手心手背都是肉。
碎雨最後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她貼在燕瀾耳邊說:
“姑娘,我替你去,宋還風太危險了你要是被他抓到一定跑不出來,但是我也許可以試一試在宋還風手下過幾個來回。”
碎雨是這麽說的,可燕瀾卻搖頭執意要自己去,那些恩怨往事實在是太多了,旁人無法将情緒傳達半分,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能說的清楚。
她要當面問個清楚。燕家那場大火究竟是不是因為穆王,如果是因為穆王,又是誰做的。
“除了睦州你想去其他地方嗎?”燕瀾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麽一句,金如宜眨了眨眼睛,很快領會到了她的意思。
“當然,這大好山河我都想看個遍呢。”
“好,既然如此那這邊的事情妥當後你随我去一趟新陽縣拿拓本,除了睦州,北地五城每一座城我都會讓霓裳走進去,繡品繡圖以及布料我出,紡織機和人手你來解決。”
“桑城三城的各大布莊東家的交往我都有,西邊不去,我只去北地以及新陽縣和睦州這兩個地方,你若是能接受那就回去仔細商量事宜,若是接受不了那就還是按照原來說的那般只留在睦州。”
金如宜眼底亮晶晶的,看着她,“你還是從前的那般樣子,沒變。”
燕瀾确信自己是頭一次見到金如宜,她略一颦眉問到:“我們之前見過嗎?”
金如宜說:“很久很久之前見過,你應當不記得了。”說完這句話還沒等燕瀾出聲就催她下山,“快點過去,興許還能趕上,要記得車騎都尉右腰配一把長劍,劍鞘玄色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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