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三更合一

第59章 三更合一

天界, 一個巨大的演武場內,出現了一幅巨大的法陣。

夜幕降臨,星月清晰地出現在天際。法陣的東南西北四角皆站着一人,四人同時催動法術, 四抹不同顏色的光輝便逐漸經由法陣, 向最中間彙聚。

光輝在中心區域交彙, 法陣光芒大盛。

又不知過了多久, 法陣的顏色逐漸變淡,反而是演武場外的天空, 若修為高深大能者仔細看去, 便可看見一個若隐若現、極其巨大和玄妙的陣法, 逐漸在空中彙集。

以群星為支撐, 月亮為陣心。一個徹底覆蓋了整個天際的陣法就這樣形成。

直到演武場內四人所在的區域再也看不見那些點和線。

戚葭最後以手結印, “倒反天罡”陣結成!

一瞬間, 周圍的靈氣仿佛都變得濃郁了起來。

即使相隔萬裏, 他似乎也聽見了那躲藏于世的神族的嘶叫。

至于頭頂之上的神域,青龍神君的封印猶在,但四象大陣因為是從下界吸取上界的元靈,并不會受到封印的阻隔。相信此時此刻, “上面”的神君也不會好過。

檢查陣法無誤後, 戚葭做最後的結陣。

這個過程中便不需要其他三人參與,但啓動這樣一個颠倒天地多年法則的大陣消耗自然也是巨大,戚葭和虞白溪還好, 另外兩位的狀況就不太好了——

遙冀君直接力竭暈了過去。

站在西方的青年卻還強自支撐着, 面孔蒼白得不像樣子, 戚葭一邊結陣一邊關切地看向他:“大師兄,你還好嗎?”

站在西方的戚邵胥晃了一下, 最終還是透支倒下。又被早有準備的天帝接住,與遙冀君一同被送回房間裏休息。

接下來的事情,也不必他們再參與。

時間再向前推一些。

就在今天白天。

今日是四象大會正式開始的第五天。

因沉迷雙修……啊不,是沉迷與天帝一同修行、療傷、進步,戚葭前幾日都沒露面。

做小鹦鹉的時候他很好奇這四象大會,但對于曾在此種活動上連續三界奪得魁首的人來說,便實在不覺得有什麽可新奇的。

今天是因為有戚邵胥的比賽,戚葭才想去看看。

四象大會是四界千年一次的盛會,天界準備得十分充足,也有一應的禮官支應着,并不用帝後親自出面。

尤其是天帝這段時間受傷了,世人皆知,便也沒人追問陛下為何不曾露面。

反而是戚葭的到來,引起了一些轟動——

戚葭并不準備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如今他雖未與陛下合籍,卻畢竟還是天帝親口承認的天後,是以即使不露真身,四界對他的好奇一分一毫都不曾抵減。

“遙冀君。”

觀看者們紛紛入場之時,戚葭走向最上首看臺的過程中,經過一個穿着黑衣、一頭紅發的男子身邊時,便停住了腳步。

比試還未正式開始,魔王遙冀君這會兒正一邊入場一邊與身邊人說着話,乍然聽見一道清朗的聲音叫他,不由回頭看去。

戚葭穿着一身白色的寬袖常服,金線和軟玉略做裝飾,簡單又不失大氣,姿态袅袅如風。

待看清來人,遙冀君直接吓得蹦了起來。

不是他容易受驚吓,而是大方又微笑喊他的人,模樣變了!

戚葭不暴露自己妖神身份的方法也很簡單,就照舊給自己臉上施一層幻術。

效果是致使當年曾經見過朝歸面容的,看見他的臉是另一個陌生的相貌;從未見過朝歸的,看見的則還是他本來面容。

遙冀君天生可看破幻術,但也足足反應了一下才看見戚葭本來的面目,于是受了些驚吓。

所幸他還不算笨,也沒表露出什麽,只對戚葭行禮道:

“天後君上。”

“嗯。”戚葭露出一個和煦的笑:“遙冀君也來看比賽。”

“啊啊是啊。”大概是被他的笑安撫住了,遙冀君驟覺不再那麽緊張,甚至忽然有些親切地道:“小王最喜歡湊熱鬧……”

“這位便是天後君上?”

話沒說完,與遙冀君同行的一少年已經出聲。

看氣息,是妖族的。

那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戚葭一番,忽然評價:“長得是挺好看……但也不怎麽樣嘛!”

遙冀君:“?咳咳咳!”

戚葭漂亮的眼眸從他們二人間掃過,略微點頭:“遙冀君似乎真的很喜歡同妖族交朋友。”

遙冀君:!一下子咳得更大聲!

“咳咳咳咳!君上,誤會!誤會!”

他連忙擺手,但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于是戚葭便幫他解釋了:“那或許本君應當說,是遙冀君特別招妖族喜歡?”

“呸,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也不嫌臊得慌!”

遙冀君身邊的妖族少年突然蹦出來說,模樣還挺兇。

吓得遙冀君趕緊把他拉回去了,還堵上他的嘴。

跟在戚葭身後的韓默已經自動為君上說明:“南濟族族長的二公子,索實。今年才三千多歲,君上可能不認識。”

“的确不認識。”戚葭說。

南濟族他倒是聽說過,卻也只是蘇醒後看四界年史才知道的,在他那個時代還沒有南濟族,但這萬年來,南濟族的歷史地位很高。

——朝厲川繼任妖王以後,妖族越發分崩離析,南濟族便是從芙蓉山中分出的一支。

而南濟族的族長索淩戚葭倒認識,說起來,他還是朝厲川的堂弟……跟自己多少沾點親。

之所以說南濟族的歷史地位很高,是因為自從芙蓉山分出後,索淩便完全站在了朝厲川的對立面,建立了南濟族不說,兩族還經常打得不可開交。

明面上是争奪妖界的地盤和資源,但實則也是分散了神族當初安插在妖界的各項人手。

背後是誰在推波助瀾不消說。

正是如今正在鴻蒙宮中,勤勉批閱奏章的自家那位。

“不過這位索實公子,似乎不是很歡迎我。”戚葭又問。

韓默“咳”地一聲,看看君上又看了看那小索公子,一時竟然沒敢說話。

戚葭打了個哈欠。

一直跟虞白溪待在屋內,被伺候得太周到,他都越發憊懶了,竟然才出門就有了困意。

他說:“有什麽是我不能知道的?但說無妨。”

韓默又“咳”地一聲,一番猶猶豫豫後才說:“二公子野心勃勃,曾經揚言要當天後。”

戚葭:“……?”

打了一半的哈欠都打不出來了。

韓默硬着頭皮把話說完:“其實是他暗戀陛下。就……年輕人,血氣方剛不懂事兒,不知道咱們陛下的‘殘酷’。”

相信在索實成長的階段,有很多人對他講述過邪天帝虞白溪的冷酷無情。

但畢竟近幾千年的四界,遠比戚葭剛犧牲那會兒要平靜安定得多。

沒經歷過真正的殘酷戰争,也沒被神族侵染殘害過,索實作為被自己爹媽和族衆們寵大的孩子,在正當青春洋溢的時期,偶然見了天帝一面,就一眼定情了。

“不過屬下可以保證,陛下都沒跟他說過話兒!”韓默趕緊說:“只能說現在的小孩兒想法不一樣了,再大一點,誰敢說喜歡陛下?看一眼都得先鼓一鼓勇氣!啊,君上,您是除外的!”

戚葭直接被他逗笑了。

“你緊張什麽。”戚葭說:“年輕人不懼怕天帝,這不是挺好?說明沒有了神族意志,大家的是非觀還是挺正常的。天帝畢竟沒做什麽十惡不赦的錯事。”

戚葭是真心這樣覺得,反而看那蹦蹦跳跳的少年覺得好玩兒。

也的确好玩兒,那邊,遙冀君為了封住少年索實的嘴不讓他瞎說,各種招數都用上了。

他又不能真打,就只能暴力捂嘴。

那叫索實的少年便上蹿下跳地躲避,根本顧不上戚葭這邊、反跟魔王逗玩了起來,惹得旁邊入場的其他精怪們都不動了,就看他們你來我往,伴随着指指點點,都說這倆是誰家孩子啊怎麽還在這玩起捉迷藏了?成何體統!

“成何體統!簡直是胡鬧!”一道男聲強硬地插|入,看熱鬧的人也被一群穿黑衣的人隔開。

黑衣人最中間出現了一個戚葭熟悉的面孔。

朝厲川指揮人将飛來飛去的索實捉了下來,撲面訓斥道:“多大的人了還在這鬧?這是什麽場合?你父親沒有教過你禮數?”

無論芙蓉山與南濟族有何矛盾紛争,朝厲川都是索實的堂叔。

妖族的禮儀,長輩教育晚輩便是天經地義,索實很不服氣,但大抵是被他爹叮囑過,竟然也沒說什麽。

朝厲川又看向跟索實當衆玩鬧的對象……發現竟然是小魔王後,妖王的表情一瞬間有些割裂。

遙冀君:“……”

等等,什麽玩鬧,他只是在阻止索實冒犯那位啊!

遙冀君最終悄咪咪地看向了戚葭。

朝厲川也注意到了那個方向。

跟着瞳孔驟然一縮!

戚葭給自己施了幻術,朝厲川并不能看見他真正的容貌和身材。

在索實眼中看見的是戚葭的真容,但在朝厲川眼中,那只是一張讓人一眼看着有些驚豔,但卻差了點味道、也完全陌生的臉。

可就是這樣一張陌生的臉,也說不上熟悉的身形,卻叫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明明過分的熟悉,甚至能本能激起他掩藏在神魂之下的戰栗,有一種被壓抑了許久的感覺就要呼之欲出……

可是對方并沒有多看他一眼。

而是直接轉身進場了。

就好像是他準備進去看比試,與其他人一樣被遙冀君和索實打鬧所吸引,便駐足稍微多看了兩眼,而如今因為鬧劇結束,他也就直接離開了。

“那位是……”

“就是天後喽。”索實在朝厲川身邊說,聲音輕慢,很不服氣。

“竟然是虞白溪的……”

朝厲川的一雙眼睛登時布滿厭惡。

但片刻後,又多了些遲疑。

他想起宋司陸失蹤前最後跟自己說話時透出的信息,他說他要去會會那位準天後。

當時宋司陸的語氣充滿陰陽怪氣和諷刺,可他一向是個瘋子,朝厲川本就厭惡宋司陸的這個身份這個長相,芙蓉山與破岳族也早就決裂多年,他自然懶得理他。

唯一讓他在乎的點是,宋司陸說會會這位天後後,就失蹤了,連神君幹廊都再找不到他的下落……

是被虞白溪給殺了嗎?還是被那位準天後?……可不是說,他只是只靈力低微身份普通的小鹦鹉麽?……

身旁,索實已經咽不下這口氣地又沖出去,還要去找那位天後的麻煩。

朝厲川煩躁地皺了皺眉,也懶得管他。

但一想到那位天後離開時的背影、步姿,和他半散開的及腰的墨色長發……朝厲川也不知怎麽了,心神一動間,還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可惜天後終究是天後,不能由人冒犯。

朝厲川過去時,索實被幾名天将攔在下面——天後有屬于自己的看臺和位置,非有诏令,一般人都不得上去。

“實在對不住了索實公子。”親自在下面負責攔人的韓默說:“陛下說了,君上喜靜,不喜人打擾,您還是回您的位置上去吧。”

“陛下說的?真是陛下?你們陛下有這麽關心人的時候麽?”索實一整個吃驚住了,若不是這麽說話的是韓将軍,他高低都得怪對方造謠!

韓默說:“這是自然,若不是陛下此時不便,早就親自陪同君上前來了。”

韓将軍一臉耿直,字字铿锵。本來他也不會說謊,說的便都是真的。

索實不由看了他一眼,心情驟然不是很好的樣子,但還是很不相信,還要往裏蹦,便自然被攔住。

朝厲川都替這侄子覺得丢人,折身回走。

路過魔王的專屬位置時,他步履稍停,給遙冀君遞了個眼神。

遙冀君稍作猶豫後起身,沿着妖王離開的方向走去。

那邊,遙冀君向朝厲川透露了四象大陣的秘密。

但只字未提那陣法其實全部都是戚葭搞出來的。

朝厲川從未聽說過四象大陣,但也知道事情的嚴重,只是這些年,他越發地煩躁和憊懶,也不急着向幹廊神君彙報。

反正那位仍舊“掌控”着他的神君,如今神力一日不如一日。為了躲避天帝的覺察,他們都只能在夜色最深的時候進行聯絡。

與魔王臨分別之前,朝厲川想了想,還是問起了天後的事情。

遙冀君也擺出了一絲絲輕慢的态度,說:“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倒似乎是很得天帝喜歡。哦對了,司陸将軍好像說過,說他的身形特別像……”

“像誰?!”

“像……朝歸哥哥。”遙冀君模樣老實地說。

朝厲川:誰是你哥哥!

他最讨厭遙冀君的點,就是因為他總是肆無忌憚地叫朝歸哥哥,仗着自己年紀小,臉皮厚!明明才與朝歸有過一面之緣……

朝厲川深吸口氣。

又回想剛剛看見的背影,他忽然狠狠地冷哼一聲:“那叫像?宋司陸是瞎了眼睛還是腦子徹底被狗吃了!神經病!”

那分明是……一丁點像的地方都沒有。

朝厲川更煩躁了。

“唉,我也覺得。”性格軟的遙冀君趕緊随他的話說:“長得是不錯,但也就那樣,沒味兒。”

他常年流連花叢,見過的美人多,語氣不由更加輕慢。

就好像,世人眼中的天後真的只是一只小鹦鹉、一只比較會讨虞白溪歡心的花瓶罷了。

朝厲川便覺得自己想多了。

當然,他不會知道,遙冀君今日所說的每句話,都是戚葭提前一字一句教他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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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場中,經過了幾天集中訓練的戚邵胥發揮超常,在與一衆大宗門弟子的比試中表現依然十分醒目,在這場比試中直接拿到了第二名。

獲得前三名就可以晉級下一場,下一場是在半個月之後,這期間完全可以……

但戚葭不知道該怎麽跟戚邵胥說。

叫人将比賽完畢的“大師兄”帶過來之前,戚葭一直按着額頭,頭疼想該如何組織語言。

但戚邵胥來到看臺後,卻主動開口,直接道:“那個什麽大陣,我願意幫忙。”

戚葭一愣。

剛剛參加完比試的戚邵胥臉上挂着彩,方正憨厚的面容上卻寫滿剛直:“老祖已經全都告訴我了。或者……我該叫他父親。……他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戚邵胥從有意識的那天起便叫這個名字,且一直生活在老祖身邊。

那時候的老祖還不像現在這樣衰弱,但也經常閉關。

将自己視為被老祖撿回來的第一個孩子,戚邵胥便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是不度山的大師兄,也就自然而然地撐起來了照顧其他年幼精怪的責任。

戚邵胥很少會好奇自己的身份和來歷,因為幼年還是一只白色小狗狗的他,打一睜眼見到的就是老祖,也一直都被老祖精心養護着。

老祖會經常抱着自己,教自己認字,教一些道理和功法。

但老祖經常吐血。

于是少年戚邵胥,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做好不度山的大師兄,照顧好其他的精怪也照顧好自己,不叫老祖勞心。

可能是不度山與世隔絕的緣故,也可能是戚邵胥天生便比較單純。

已經一萬多歲的他,仍舊保持着簡單和質樸。

戚邵胥沒有什麽恐懼和欲望,每天在山上練練功,帶一帶精怪們就是他的日常。

或許唯一想要的,就是想下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他一直記挂着老祖虛弱的身體。

老祖說山下不安全,叫他不要出去,他便一直留在不度山上,一直堅守着。

戚葭出現後,戚邵胥像照顧其他生靈一般,一視同仁地照顧這只嫩黃小鳥,并未想過太多。

只是他虛弱的一面,總讓戚邵胥想起經常吐血的老祖。

他偶爾會覺得戚葭人形的模樣與老祖有些像,都是那麽的蒼白和纖細,也莫名覺得親切,便總會更多地照顧這個新來的師弟一些。

哪怕戚葭去了天界,引來了天帝,還做了天後。

戚邵胥都不覺得小師弟有何特殊。

直到忽然有一天,老祖單獨将他叫去,說帝後想接他們去天界。

那天老祖交代了他許多,多數都是關于如何保全自己的,字字叮咛。

當時戚邵胥便覺得有一點點不對勁。

但即将離開不度山的激動和忐忑,還是讓戚邵胥忽略了那點不對勁。

只是後來左思右想,他覺得老祖當時是有點欲言又止的。

以前老祖經常說一句話:時間在不度山上是凝滞的,不度山上沒有時間。

離開了不度山後,見識了外面的複雜和華麗,見識了那麽多的仙靈和快節奏的生活方式,戚邵胥終于有些理解那句話的含義。

來玉京的第一天,他就想家,想念老祖了。

除了惦念老祖的身體外,他總想起那日對方的欲言又止,總覺得老祖忽然放他們離山,是有什麽事兒。

直到昨天,老祖通過秘制的法器,聯絡上了他。

“其實只是不度山上沒有時間的概念而已,但我已經一萬多歲了。你們沒必要瞞着我什麽,也不用擔心我得知真相會如何,或是不配合。”

戚邵胥雙目炯炯地望着戚葭:“我會配合,只是有些事情,我想問個清楚。”

戚葭便點了點,“好,你問。”

戚邵胥:“我當真是老祖所出?”

戚葭:“你有如此質疑,為何不當面問他?”

“我……”戚邵胥耿直憨厚的眉眼不自然地向旁邊一瞥,“他昨日聯絡我時聲音虛弱,我、我不想刺激他。”

于是大部分時間,都是老祖在說,戚邵胥在聽。

戚葭點點頭,“那他都跟你說了什麽?”

“只說了些前因後果。”戚邵胥說:“老祖憎惡神族,說我可以幫你殺掉神族。”

“的确是這樣。”話題打開,戚葭也沒有什麽隐瞞:“你是‘白虎’,是上古遺族。”

從出生起便從未懷疑過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白色大狗的戚邵胥,聽見這個陌生的稱呼仍不禁蹙了蹙眉。

戚葭:“簡而來說,你的血脈和屬性最适合助我打開大陣……但老祖一向将你保護得很好,我不确定他是否願意你暴露身份,所以,前幾日,我親自去向他說明了情況。”

戚邵胥眼神出現一陣空白,重新看向戚葭時,他仍舊有很多疑問:“老祖說是你把我變成白色大狗的。他說你的幻術,天下間無人能破。”

戚葭沒有隐瞞地點點頭:“的确是我,但那也是你父親的意思。理由,仍舊是為了保護。”

“為什麽?”戚邵胥問:“誰要殺我麽?是誰将老祖變成那個樣子的?”

“自然是神族了。”戚葭說。

戚葭想了想,又道:“既然他肯讓你來問我,那便是他并不介意你此時得知真相……神族一直想要殺你,殺你的父親,從最開始時便是如此。至于原因……大師兄,你不好奇你的另一個父親是誰麽?”

昔年戚葭與天界太子虞白溪一同誤闖不度山的時候,血河已經形成。

虞白溪是奉命前去查探。

戚葭則是因為意味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他的母親似乎很在意那條血河,她對那條血河的産生表示出了強烈的憤怒,這驅使朝歸往那個方向走了一遭。

然後他們在那裏發現了重傷的老祖。

不止重傷,還待産。

——當時斷了雙腿、骨瘦如柴的虛弱男子,正以靈脈孕育着一個孩子。

所幸朝歸天生便懂得一些醫理和醫術,幫着那名男子續接了雙腿,也與虞白溪合力以靈力催生了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就是戚邵胥。

他生來便是上古遺脈之軀,伴随祥瑞。可老祖卻從昏迷中強行醒來,強撐意識,要戚葭将戚邵胥僞裝成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生靈。

這一切都是因為,青龍神君背叛了神族,竟然不惜獻祭自身封印天地,這很顯然激怒了一應神君,他們要殺掉與青龍神君有幹系的所有生靈。

“青龍神君就是你的另一位父親。”戚葭說。

戚邵胥的眉頭鎖得更緊。

戚葭表情正經,再也不似不度山上時那只懵懵懂懂的小鹦鹉。

但或許是曾經催生過、也以幻術保護過戚邵胥的人,無論是他失憶時,還是今日,他對于戚邵胥來說都倍感親切。

如今,戚葭也沒用戚邵胥追問,直接說:“具體發生了什麽,我與虞白溪都不方便詳細詢問。只依稀知道戚償前輩當年因機緣誤闖了神界,結識了青龍神君,但卻因身份地位低微,而被神界所不容。”

“神族高貴。不允許下界生靈孕育神子。聽說青龍神君拼盡全力才将前輩護送下來,為了近一步阻止神族,便有了那條血河,那場封印。”

戚葭的聲音變得很輕。

“……我們見到老祖時,他雖受了青龍神君最後的保護,卻仍舊奄奄一息,主要是心神大創,若非有你,恐怕……”

戚邵胥憨厚的臉上表情更是一片空白,說不出話。

戚葭停頓片刻,繼續說:“從前沒有告知你真相是前輩的意思,他想守護你,正如那條血河守護着不度山一樣。”

不度山看似簡單,但除非老祖認可,沒有精怪能夠跨過那條血河。

當年貪玩的遙冀君會溺在血河裏便因如此。

——被戚葭和虞白溪救了的老祖,在恢複些精力後,就開啓了封閉大陣。

這是外界再如何紛擾,不度山依舊平靜祥和的根本原因。

只是從出生起便長在和平淨土中的人,并不知道此內外的區分罷了。

戚邵胥愣了許久,質樸憨厚的臉上閃過無數思緒,最後張了張嘴,聲音極度沙啞道:“我會按你說的辦。何時可以開始?”

當天夜裏,四象大陣開啓。

朝厲川面前的水球中傳出極致痛苦的哀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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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天月聖地。

陽璃火山出現了本月的第四次小噴發,這樣的情況以往從未發生過。

“看來是炎陽盾要出世了。”一名魔界守衛跟自己的同伴喃喃自語。

“不會吧,之前天界不是派人來看過,說至少還有一個月。”

另一位年長的魔界守衛也說:“雖然從前咱們從沒見過神器出世,但據說其他神器出世時,自有異象開始,前前後後至少也要折騰三個月,這才哪到哪兒。”

“我更好奇的是,到時候是天帝親自來取神器麽?”

一位比較年輕、新來的守衛睜着純真的眼睛,單純好奇地說:“不是說天帝重傷不愈,已經快……那什麽了麽,他還能再取神器?”

“他不取,難道要咱們魔王取?”

“咱們取就是咱們的了,不過我聽說這神器剛出世的時候都是魔器,戾氣大得很,就跟咱們起床氣似的,不殺幾個人都不行……”

“幾個人?幾百、幾千人都不夠!”年長的魔衛說:“所以一般人才取不……”

話沒說完,腳下的大地又是一片晃動。

才剛剛平息下來的陽璃火山,開始了本月的第五次噴發!

“你們快看,是神器!神器就快出世了!”

“不好了,妖族打來了!”

神器快要出世,天地震蕩。

妖族經常趁着這個空檔入侵,天月聖地一片兵荒馬亂。

妖王朝厲川親自帶着芙蓉山重兵前來,将陽璃火山周圍上下都圍了個水洩不通。

在他的周圍漂浮着一個水球,水球裏面滿是翻湧的霧氣,聽聲音便知對面的人極度痛苦,蒼老的聲音咬牙切齒地說:“一定要拿到炎陽盾!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啧。”朝厲川不是很耐煩地踢了踢腳下的沙土地。

“你都快死了,拿到炎陽盾又有什麽用?”

“這你就不懂了。”水球裏發出陰沉的喘息聲:“虞白溪兩萬年才破殼,與天生地養無異,若老朽判斷沒錯,他幾可充當一枚神器!”

“不能叫他湊齊七柄!否則所有的神族都将被他殺死!只要能夠拖延到他們打開了青龍神君的封印,只要在那之前……呃啊啊啊攔住虞白溪……!”

“說的好像我在乎你們的死活似的。”朝厲川十分沒有耐心地打斷那道蒼老的聲音。

但嘴上再怎麽說,他都仍是擡手給屬下們打了幾個手勢,叫手下們嚴陣以待。

妖軍突襲而來,大批的魔族護衛、以及早就駐守在這裏的天族士兵也已經趕到,登時與妖兵們戰作一團。

朝厲川注意到,駐守在這裏的天族将領竟然是韓凰羽。

“韓凰羽這麽快就來了,看來是早就守在附近了。”朝厲川略微歪頭,紅色的眼瞳裏閃現出一絲不屑:“那看來,這炎陽盾對于天帝來說的确很重要。”

聲音不屑,但說完,朝厲川還是拔地而起,周身沸騰着黑色的火焰,直接向韓凰羽的方向攻去!

遠處,悄悄跟着朝厲川從天界趕來的索實,趕緊掏出聯絡法寶給他爹遞消息:

“爹!你一定想不到,炎陽盾就快出世了!”

“不是說不可能這麽快麽?那應該就是朝厲川搞的鬼,他還帶了好多人!怎麽辦呀,陛下會不會有危唔唔唔!!——”

索實話沒說完,就被人捂着嘴巴拖走了。

原本以為是朝厲川的人發現了他,索實一通兇猛掙紮,結果一回頭,看見身後的人竟然是遙冀君!

“你怎麽那麽願意捂我的嘴?!”索實狠狠地瞪眼。

遙冀君也對這熊孩子翻了個白眼:“要不是你就明晃晃地站在半空中等着挨打,你以為本王樂意管你?”

“哎呀你別管,我得給我爹傳消息讓他過來……哎不對,等等?!”索實望向遙冀君的眼睛瞪得更大:“你是魔王啊!”

遙冀君懵懵地一點頭:“我是啊。”

“不是,我是說,你是魔王你在這兒劃什麽水呢?下面,那下面兒!都打成什麽樣了!你倒是上啊!”

下面的确打成一團。

最醒目的還是朝厲川化成的巨大黑色烏鴉,與韓凰羽的火鳳凰不斷相撞、你來我往的畫面。

“朝厲川這個瘋子。”遙冀君忍不住罵了一聲:“他怎麽可能打得過韓凰羽?!”

索實則露出鄙夷的笑:“我爹說這些年神君勢弱,根本不敢暴露自己的蹤跡也就不敢繼續操控妖界,可朝厲川為了追求力量,寧願與神君繼續交易,自甘堕落。他這會兒自然要遵循那勞什子的神君旨意,繼續拼死拼活。”

“不對呀!”索實更加鄙夷地看着魔王:“你怎麽還不下去幫忙?你就這麽貪生怕死?!”

“呸,本王貪生怕死?!”剛剛啓動了四象大陣,靈力還沒恢複的遙冀君覺得自己這回真的受了委屈了,他幹脆直接在索實瓷實的臉蛋上掐了一把:

“你也不想想,朝厲川他們才剛剛起兵,炎陽盾也是被他們勾搭的才提前出世,這麽秘密進行的事情,這麽關鍵的節點,本王人在天界,又是怎麽會提前知道、還趕來這裏的?”

“你……”

索實當真想了想,然後眼睛瞪得更大:“你你你,跟朝厲川是一夥兒的!你提前就知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他們的計劃!!”

“屁……本王提前知道個屁!”遙冀君這次是對着天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也懶得解釋了:“算了,你自己看。”

他要他繼續看下面。

下面,朝厲川和韓凰羽纏鬥正兇,因打得天崩地裂,反而将周圍的士兵們都震開了些,陽璃火山劇烈地噴發起來,倒沒有傷到多少人。

半山腰上,朝厲川的半邊胳膊已經被凰羽将軍的鳳凰火燒得焦黑,但他并不打算退縮,仍舊招招用出全力,處處布滿殺機。

“韓凰羽,憑你也想取炎陽盾?不自量力!!”

韓凰羽肅穆地揮舞着手中的長槍,一縷鳳凰火再度向朝厲川襲去:“我取不了,你更取不了。”

“本王是火屬性,如何取不得!!”朝厲川身上的黑色火焰燃燒更甚,他額頭上也爆出青筋:

“反而是你,憑你也配!?如果不是你偷了兄長的鳳凰靈火,你還能是涅槃重生的鳳凰?我呸!”

抽出腰間的雙劍,朝厲川直接向韓凰羽襲去,開始以燃燒自身的方式不管不顧地攻擊。

韓凰羽抽回長槍來擋,火焰燃燒間,她秀氣的眉頭緊皺:“我沒有偷!”

“狡辯!”朝厲川的表情起伏十分劇烈,面目猙獰道:“若非竊取了兄長的靈火,你身上怎會有兄長的氣息!你一個金鳳凰,如何會涅槃成一個火鳳凰!”

韓凰羽直接懶得與他多說。

朝厲川卻又在虛晃一招後忽然收手,向火山最上方掠去。

他的目标仍舊是炎陽盾。

韓凰羽那邊還有一個沒有露面的虞白溪。雖然天帝這些時日都不曾露面,大概舊傷加密集地馴化神器,被反噬到真的快死了。

可朝厲川也不會輕敵。

虞白溪就算快死了也仍舊能取得炎陽盾。這點沒人懷疑。

只不過,按照水球裏蒼老聲音的嘶吼來說:“若實在搶奪不過,叫虞白溪今日取得炎陽盾也好,沉疴舊疾加新的損耗,老朽就不信他如此接二連三地馴化神器,身體還能吃得消!”

“他不是堅韌麽?他不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退卻麽?那就讓他來!”

“哈哈哈那就讓他再馴化這最後一個神器吧!炎陽盾的烈火,定會叫他灰飛煙滅!!”

“只要天帝死了,只要虞白溪一死!什麽四象大陣,再也不會被啓動了,神族!神族依然是四界當中,永遠不會被超越的,最強大的!!”

水球裏不斷發出老者痛苦也瘋狂的嘶叫聲,朝厲川飛掠的身影再度被韓凰羽攔下。

被攔下了他也不意外,更不惱,便繼續與韓凰羽纏鬥。

對于他來說,殺了虞白溪重要,殺了韓凰羽也同樣重要!

“兄長,把我兄長的靈火還給我!”

朝厲川受了老者的影響,也嘶吼了出來。

韓凰羽擊退了對方兩步,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個瘋子。

“當年,分明是你傷了他。是我們陛下從你的劍下救了他。”韓凰羽一直好奇朝厲川究竟在想什麽。

“就算那一劍是你被神族操控,可你既然如此忠于妖神,這些年又為何要做神族的……”

“閉嘴,閉嘴!”朝厲川大聲打斷她:“我要你死,我要虞白溪死!神族算什麽,都得死,但我最先要你們死!”

“我說過,我沒有篡奪妖神的靈火。”韓凰羽的聲音較對方平靜了太多。

也沒有太多對話的時間,朝厲川已經再度向她襲來。

對于朝厲川來說,虞白溪會因為馴化神器而死,但韓凰羽還沒有人來殺。

韓凰羽便要由他來殺。

朝厲川再次祭出一個殺招,韓凰羽淡然抵擋,二人周身炸開了一片灼熱的火焰。

正這時,陽璃火山發出一聲巨響,更為灼熱的熱浪撲面而來,天地間都被染成一片紅色,宛若倒懸着的血海。

火光刺目,濃煙滾滾,一枚金色的發光物體随着噴湧的岩漿出現在火山上方,逐漸升空。

“是炎陽盾!”

“那就是炎陽盾!”

親眼目睹炎陽盾現世的人,仍舊有自不量力之徒,仗着自己有幾分修行想要去馴化神器。

但這幾個人統統都沒有摸到神器的邊兒,就化成了一道水汽和煙塵。

四界生靈感應到氣息,通通向這邊趕來。

許許多多因為炎陽盾即将出世、而早就在附近蹲點的大宗門大能們也都不再藏匿,紛紛現身。

但随着前面那幾個人的消失,一時間根本沒人再敢靠近那散發着亮金色光芒的神器。

“虛星長老可是魔族火系大師,連他都直接……”

人群中發出了一片唏噓聲。

所有人都緊盯着那神器。

所有人都焦灼萬分。

但沒有人敢上前。

直到一道亮色的影子飛速從天空掠下,直直地向着那發光的物體飛去!

人們依稀可以看清,那道影子是一個人形。

修長,纖細,長發飄散。

“此人?……難道是天帝?”有人奇怪地問。

“看身材不像。”有人聲音凝重地說:“八成又是不要命的,也好,就讓他……”

話沒說完,這人就自動止住了自己的聲音。

衆目睽睽之下,人們只見那身形修長單薄之人,竟然穿過了那抹烈焰金光,直接……将炎陽盾拿在了手中?!!

“轟!!!”

炎陽盾再度閃出一片劇烈的、刺目的金光!

這金光太過耀眼,便是修為大成者也不敢徹底直視,不得不略眯雙眼,或是擡手抵擋。

但這金光閃現的時間也不長,幾乎就是一瞬間,便重新歸于平靜!

“……什麽情況?”

“炎陽盾被、被馴化了?……”

“快看!那是什麽!!”

“卧槽!”

人群中發出一陣暴動,衆人再睜大眼睛細瞧,只見最遠處的天空如墨般漆黑濃郁,再近一些,是代表火焰的一片腥紅色。等到稍微靠近炎陽盾一些的地方,天空的顏色則呈現出了漂亮的橙色。

遠遠看去,黑、紅、橙以及炎陽盾明亮的金色勾勒了整片天空,不再刺眼,反而美好到,就像是神仙在整幅巨幕天空中落下的色彩明麗的畫作。

而巨幕畫作的最中央,是一只火紅色的、巨大的鳳凰!

巨大的鳳凰渾身晃動着火焰,方才還備受世人懼怕的炎陽輪,此刻卻被那只鳳凰踏在腳下,“乖乖”地散發着溫暖的光芒。

“那是……”

方才還迅猛攻擊韓凰羽的朝厲川忽然愣在原地。

他身邊浮動的水球裏,老者尖利的叫聲已經從“怎麽不是虞白溪?”、“怎麽不是虞白溪馴化了神器!!”變成了更為極端的難以置信的聲音:

“那是……!那是!……”

“朝歸……”

朝厲川直接跪在了原地。

韓凰羽連續後退幾大步,以長槍結印,吸收掉了波及到下面士兵們的岩漿和火焰,随後收了手中長槍,凰羽将軍仰頭,同樣看着空中的一幕。

比之于朝厲川的震驚、老者的嘶吼,韓凰羽的表情看上去并無半分意外。

只不過眼珠映着天空中那只漂亮的火鳳,凰羽将軍也跪倒在地,不知不覺,已然熱淚盈眶。

其實韓凰羽已經死了。

一萬年前,在那次天妖大戰上,雙方雖都在盡量避免傷亡,可為了蒙蔽神族,總需要有人犧牲的。

作為一只屬性天賦都雞肋、終生都很難涅槃的金屬性鳳凰,韓凰羽當時在為戰場上的精怪們抵擋殘傷時,其實已經受盡創傷,再難起死回生了。

她周身燃燒起了火焰,是她自己的火焰。

即使是這般,竟也不是涅槃。

韓凰羽最後自嘲地一笑,任由身體失控地墜落向天邊。

但是忽然,她覺得有人靠近了她。

她下意識睜開了眼。

然後她看見讓自己終身難忘的一幕——

她看見火光裏,一人踏火而來,面如冠玉,身骨颀長。

是他!

妖神朝歸!

即便已經在上方被太子一劍刺穿,他仍舊在最後時刻,用了一魂雙體之術。

韓凰羽猛掀眼簾。

但見那人神色冷漠地打量了她一眼。

随即擡手,無聲無息地在她眉心上一點。

……

……

“轟!”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後來萬年鎮守焚城、輔助天帝創建四界新秩序的火鳳凰,自那時那刻起,應火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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