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瑟瑟走出顯陽殿的時候還在發怔。蕭皇後這次召她觐見,原本說了要留膳的。瑟瑟知道,所謂的留膳,也如上一世一樣,是皇家對她們幾個的觀察和相看。她都已經打算好了,該怎麽不露痕跡地“表現”,讓蕭皇後和陳括對她失望。
結果內侍進來傳話,蕭皇後嗔了一句,就說有人在等她,吩咐先前在宮門接她的小內侍依舊送她出宮。
那個人是誰,瑟瑟心知肚明。蕭思睿在族中行九,蕭皇後與他一起長大,感情深厚,素來稱呼這個族弟為“九郎”。
可無緣無故的,蕭思睿把她提早弄出去是想做什麽?
瑟瑟百思不得其解。可能夠不必在宮中與這些人虛與委蛇,她自然是高興的。
軟轎行了一段路,忽然停下。瑟瑟正奇怪,就聽到外面傳來小內侍恭敬的聲音:“見過六殿下。”随即,有人問道:“轎子裏的是誰?”
小內侍答道:“是江西宣撫使燕大人家的女公子。”
“燕家?沒聽說過。”那人的聲音吊兒郎當的,奇道,“她進宮做什麽?”
小內侍道:“皇後娘娘召見。”
那人明白過來,拖長了調子“哦”了一聲:“我知道了,是為了我那個好七弟。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能叫母後看中?”
瑟瑟腦門開始突突地疼。
這是撞到了六皇子陳持?這位最是混不吝。偏偏他的生母韋德妃是除了蕭皇後之外,宮中地位最高的娘娘。蕭皇後無子,先後所出太子已亡,天成帝還留存世上的子女中,倒是他身份最為尊貴。
可惜這位對皇位毫無興趣,只愛吃喝玩樂,眠花宿柳,纨绔成性,還立志要娶個天下絕色為妻。韋德妃卻一心要為他娶個家世高貴的淑女。母子倆意見不合,僵持不下。鬧到現在,他的皇子妃人選還未定下,皇子府中姬妾倒先養了一大群。
這就不是個願意講規矩,循禮法的,又素來和陳括不和。知道她進宮的原因後,只怕這一關不好過。
很快,腳步聲向軟轎走近,一柄折扇從外探入,“唰”的一聲,将轎簾挑了開來。
瑟瑟下意識地擡頭,恰和對方打了個照面。
來人大概十七八歲的年紀,頭戴貂蟬冠,身穿圓領绛紗袍,腰間圍一條寶光閃閃的玉帶,容貌俊秀,打扮華貴。窺見瑟瑟的容貌,他愣了愣,俯下身來,“喲”了一聲:“果然是個美人兒。”
正是六皇子陳持。
随着他俯身湊近的動作,懸挂在玉帶上的玉佩、玉劍、金獬豸碰在一起,叮當作響。
瑟瑟微微皺眉,向後避了避。
六皇子也不在意,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啧啧道:“母後也忒偏心了,七弟是她兒子,我就不是了?如此美人,怎麽就光想着便宜六弟了?”
瑟瑟這下不光腦門跳了,連心都在突突跳。她深吸一口氣,只覺冥冥中仿佛自有天意。哪怕時間線已完全打亂,有些事前世發生過的還是再次發生了。
前世,她也是出宮時偶遇六皇子,不過那時她的膝蓋沒有傷,并沒有坐轎,和六皇子一行撞個正着。六皇子見到她的容貌,又知道了她是陳括皇子妃的候選人,也是說了和如今同樣的一番話,随即便開始動手動腳。
她那會兒到底年紀小,沒經過什麽事,又羞又氣,卻拿對方毫無辦法。論身份,他是君,她是臣;論武力,他帶了好幾個服侍的內侍,她身邊卻只有一個抱月。
萬般無奈之下,她設法引開了他的注意力,撒腿就跑。後來,慌不擇路間撞上了被皇後召見的蕭思睿……
這一次,她膝蓋有傷,被六皇子堵在了軟轎中,蕭思睿卻并沒有被蕭後召進宮,情勢比上一次更糟。
瑟瑟煩惱起來,難道真要用那不得已的一招?
另一邊,六皇子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她,越看眼睛越亮,将折扇往前一探,就來挑她的下颌:“小娘子,怎麽不答我的話?”
瑟瑟身子被迫再往後讓,伸出一指,抵住折扇頭,須臾間已打定主意,對六皇子嫣然一笑:“六殿下。”
六皇子被她這一笑,骨頭都酥了半邊:“原來美人認得我。”
瑟瑟心道:就算我本來不知道,剛剛宮人都這麽叫你了,我又不是聾的,還會不知道?面上卻依舊盈盈含笑:“久聞六殿下之名,今日一見,果然風儀非凡。”
六皇子大悅:“小娘子倒是有眼光。”絲毫沒有注意到,瑟瑟的目光在他身後焦急趕來的抱月面上微一停留,以目示意。
抱月會意,悄悄從懷中掏出一物,藏于指縫間,動作極快地伸出一劃一收。
瑟瑟心中亂跳,看着毫無所覺的六皇子,面上絲毫不露,杏眼彎彎,笑意越發動人。
六皇子看得呆了,扇子被抵住,他望着美人的纖纖玉指,不忍挪動,索性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摸一摸那吹彈得破的小臉。
瑟瑟卻忽然“啊”的一聲,一下子擡手擋住了臉。
六皇子被她吓了一跳,正當奇怪,就聽身後倒吸涼氣之聲不絕。随後,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下身涼飕飕的。
這是……他身子僵住,慢慢低下頭去,就見自己的松香色汗巾子不知何時斷成了兩截,整條下裳都掉了下去。
他腦中“嗡”的一下,頓時熱血上湧,手忙腳亂地提起下裳,整個人都懵在那裏。
怎麽會這樣?他在美人面前的形象啊!
六皇子面紅耳赤,哪還有心思調戲美人,低着頭匆匆要走,卻不防迎面撞到一人。他心情煩躁,正要喝問是哪個不長眼的家夥,就聽到一道溫雅的聲音響起:“六哥這是怎麽了?”
他猛地擡頭看去,就見陳括帶着一個小內侍,站在他對面,關切地看着他。他撞到的人正是在前引路的小內侍。
他的手還在提着下裳,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怎麽偏偏被陳括撞到了他出醜?
要說六皇子生平最讨厭的人是誰,陳括排第二,就無人敢排第一。被別人看到猶可,被陳括看到這一幕,他簡直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下去。
說起來他和陳括的恩怨由來已久。兩人年齡相近,排行緊挨,幼時倒也有過和睦相處之時,可從兩人一起讀書起,便漸行漸遠。
六皇子打小就性子跳脫,缺乏耐心,陳括卻是自幼老成,穎悟過人,兩人一同開蒙,一同入學,學得卻是天差地別。
同樣寫字,六皇子還在努力擺脫雞爬字的陰影,陳括已經頗得幾分筋骨;同樣背書,六皇子還在和“人之初,性本善”奮戰,陳括《論語》都背完了半部;之後的詩詞歌賦、君子六藝……更是一路被對方碾壓。
六皇子日常聽到的就是韋德妃的數落:“你怎麽如此愚鈍,看看你弟弟……”天成帝也難免對更聰慧的兒子偏愛幾分。饒是他心再大,天天被人壓得死死的,也不由心裏不平衡,日積月累,怨氣不免越來越深。
更休提平時為人處世,陳括處處妥帖周到,君子之風,飽受贊譽;他卻是出了名的任性妄為,惹人诟病。
他唯一比陳括強的,就是身份。他的母親是後宮中僅次于皇後的德妃,陳括的生母卻只不過是一個早逝的美人。卻不想,陳括竟因禍得福,被蕭皇後看中,很有可能會被蕭皇後記入名下,甚至有望那至尊之位。
六皇子對那個位置沒想法,但架不住韋德妃有啊。于是幼時常常聽到的數落又一次在耳邊響起:“你這爛泥扶不上牆的,看看你弟弟,再看看你……”
結果就是,他對陳括更讨厭了。
可現在,偏偏被這個自己最讨厭的人看到了自己出醜!六皇子只覺渾身血液逆流,抓住下裳的雙手都在發抖了。
陳括似乎發現了他的尴尬,體貼地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溫言吩咐自己帶來的小內侍道:“把你的汗巾子借六殿下一用。”
那小內侍應了一聲,連忙背過身去解汗巾子。
六皇子仿佛被什麽蟄了一下,一下子就跳起來道:“誰要你的汗巾子?”一激動,手就松了,下裳往下滑去,吓得他連忙又提溜住,一腳踹向自己帶來的人,火大地道,“怎麽就不能放機靈些?”居然還要死對頭幫他想法子。
他的內侍總算反應了過來,連忙抽了一條小內侍的汗巾子,戰戰兢兢地跪下,幫他重新紮好下裳。
六皇子面如鍋底,四周的宮人低垂着頭,全都大氣都不敢出,就怕他一個不高興就遷怒于自己。
六皇子氣沒處出,目光無意識落到地上斷裂的汗巾子上,心中頓時生出一抹惱恨:都怪這個破玩意兒,好好的,怎麽會突然斷開?
他的目光忽地凝住,仔細看去,瞳孔驟然一縮:汗巾子斷成兩半處,斷口整整齊齊,分明是被利刃割斷!
怎麽可能?
六皇子不敢置信地撿起汗巾子仔細看,越看越覺毛骨悚然:宮中戒備森嚴,除了內廷侍衛,出入者皆不能攜帶利刃,怎麽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斷口?幸虧割的是汗巾子,要是割的別的地方……
最要命的是,他剛剛一點感覺都沒有啊!
到底是誰幹的?
他狐疑地看向抱月,又覺得斷不可能,不過是個柔弱的小女子,沒有利刃,怎麽可能做到?
難道是他胡作非為,鬼神在警告他?
六皇子心頭一抖,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陳括見他臉色如開了染坊般,一會兒青,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關心地問道:“六哥現在可還好?”
好,好個屁!六皇子心裏發虛,卻不願在陳括面前露怯,揚起下巴道:“好,我有什麽不好的?好得很!”
陳括放下心來,見他依舊站着不動,奇怪道:“六哥還有事?”
有事,當然有事,老子在這裏為的就是調戲你的未婚妻候選人,給你添堵!六皇子心道。
然而他先是丢了一個大醜,再又發現其中的詭異之處,又覺丢臉,又是心虛,心神不寧之際,哪還有心思再調羞辱對手?強撐着揚起下巴哼了聲:“關你何事?”
陳括不以為忤,依舊一臉關切地看着他。
呸,假惺惺!他氣血上湧,連掉在地上的折扇都不要了,拂袖就走。
陳括目送他的背影離去,這才轉向瑟瑟,歉意地道:“抱歉,都是括之故,連累了燕小娘子。”
瑟瑟強忍住心中情緒波動,在轎中向他行禮:“和殿下有什麽關系?”
陳括苦笑,卻也沒多和她解釋,只道:“剛剛小娘子委實機智……”
瑟瑟便知他剛剛多半是看到了。陳括向來是個心細如發的人,不像六皇子是個草包,不會深究。
六皇子知道宮中無法帶入利刃,因此想不通割斷他汗巾子的是什麽,疑神疑鬼。其實很簡單,不過是一枚将邊緣磨得鋒利的鐵錢。
經歷過前世,瑟瑟這次進宮,自然不可能什麽都不準備,鐵錢便是其中之一,放在荷包中,無人會留意。六皇子的汗巾子又是以上好的薄綢所制,以抱月的身手,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到割斷它而不被發現。
可瞞過了六皇子卻沒能瞞過陳括。
這原是萬不得已之計,瑟瑟不想談這件事,垂眸,打斷他的話:“七殿下過來,不知有何事吩咐?”
陳括深深看了她一眼,果然沒有再提剛剛的事,只道:“我聽說小娘子膝蓋有傷,恰好我那裏有一瓶上好的內造傷藥,給小娘子送來。就當為十二弟賠罪。”
瑟瑟愕然,正要推拒,陳括補充一句道:“我已禀過母後。”說罷,示意跟在身後的內侍将一個白瓷瓶送上。
瑟瑟心中暗罵他狡猾。他要直接說是他送的,她自然可以用不敢接受十二皇子的賠罪,更不敢私相授受為借口,義正辭嚴地拒絕,可他偏偏還加了一句禀告過蕭皇後。她要拒絕,便成了拒絕蕭皇後的恩典,不識擡舉了。
他是存心讓自己沒法拒絕!
現在想來,從前也是如此,陳括看似事事順着她,可他想要做成的事,哪怕她不願意,從來都能做成。
這會兒,她心中再不情願,也只得笑盈盈地謝過他,接過了白瓷瓶。
陳括露出笑容:“燕小娘子此次來去匆匆,等傷好了再來,括尋人陪小娘子好好逛逛禦園。”
瑟瑟回以微笑:“多謝七殿下。”不過不用了,前世她逛禦花園已經逛得快吐了。如果可以,這個禁宮她是再也不想來了。
陳括注視着她,似乎還想說什麽。
瑟瑟心中不耐,正要向他告辭,忽覺不對,擡頭向一個方向看去。
宮牆綠柳下,蕭思睿紫衣皂靴,卓然而立,俊美的面容上神色沉沉,看向這邊,也不知已經看了他們多久。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