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少年郎見瑟瑟反應,神情微微黯然,自我介紹道:“燕二妹妹忘了我嗎?我是蔣讓。”

蔣讓?說名字瑟瑟就知道了,而且印象深刻。這位不就是陳萦的心上人,害她被陳萦嫉妒的罪魁禍首嗎?

瑟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說起來,蔣讓好像是燕駿在太學關系最好的同窗,聽說學業出色,前途無量,父親乃國子監司業,官職雖不算高,卻十分清貴。

陳萦做人不怎麽樣,看人的眼光倒确實不錯。蔣讓的确優秀,前世,年紀輕輕就考上進士科,之後的仕途一直頗為順利。二哥債臺高築,山窮水盡之際,昔日故交人人退避,當時他正外放為官,聽說後直接寄了一年的俸祿給二哥,幫二哥暫時渡了難關。

只是,陳萦當初為了蔣讓不惜謀害自己,卻終究還是枉費心機,沒能嫁成他。

“原來是蔣郎君。”瑟瑟微微一笑,向他點頭示意,無意和他糾纏,“蔣郎君見諒,我這裏還有些事。”

蔣讓紅着臉,手忙腳亂地還禮:“二妹妹只管自便。”他和燕駿關系好,幾乎日日在一起,休沐日也常常上燕家做客,就盼能有機會見她一面。然而終究內外有別,想見她一面實在不容易。

昨日錯過了她,他懊惱許久。今日太學散學早,燕骥剛下課就急匆匆地被燕家人叫走了,也不知出了什麽事。他心中擔心,建議同窗一起來燕駿家,看看有沒有要幫忙的地方。結果老天終于眷顧了他一次,讓他見到了她。只可惜,只說了一句話她便要走了。

瑟瑟又笑了笑,不再管他,退了一步,讓他們先行。蔣讓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忽地近前一步,叫道:“燕二妹妹。”

瑟瑟微笑:“蔣郎君還有事?”

蔣讓望着她明亮的杏眼,動人的梨渦,臉一下子更紅了,吶吶道:“我,我和燕兄提過,端午龍舟之會,我家在春風樓租了一間房,二妹妹若是願意,可以和燕兄一起來看個熱鬧。”頓了頓,似是怕瑟瑟多想,補充道,“請大妹妹也去,還有其他幾個同窗也有女眷一起。”

每年的龍舟之會都是臨安城中一大盛事,沿岸能觀賞到龍舟賽的酒樓包間更是一房難求,蔣家能弄到一間可不容易,這個邀請可謂極有誠意了。

瑟瑟有些遺憾:龍舟賽其實還挺有趣的,上一世,她曾經看過一次,至今難忘。可惜以燕家現在的能力,根本租不起包間。然而蔣讓對她有這樣的心思,她自然要避着他些。

她正要拒絕蔣讓,車廂中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聲。瑟瑟心頭一跳,忽地想到:蕭思睿是知道蔣讓對她的心思的。當初陳萦為了蔣讓害她的事,還是蕭思睿告訴她的。

不過,蔣讓的心思,如今的燕瑟瑟可不該知道。

瑟瑟想了想,含笑對蔣讓道:“多謝蔣郎君的好意,這事我還需禀告長輩,請長輩應允。”并沒有一口拒絕。

蔣讓的面上頓時現出欣喜之色,激動得聲音都變了:“應該的,應該的。”又道,“那我就等二妹妹的好消息。”

瑟瑟“嗯”了聲,想着答應了蔣讓也沒什麽不好,阿姐碰到趙安禮這件糟心事,正該好好散散心。大不了,到時自己随便找個借口不去,讓阿姐跟着二哥去玩就好。

她沒有再說什麽,讓蔣讓一幹人先進了燕家。這時抱月也拿着兩貫錢走了出來。歸箭苦着臉接過銅錢,正要驅車離開,馬車中忽然傳出蕭思睿低沉的聲音:“瑟瑟。”

自從重逢,他幾乎沒叫過她的閨名。

瑟瑟心頭一顫,就見車窗簾子被揭開,露出蕭思睿沉郁的面容。他面上因酒意帶來的緋紅尚未散去,眉頭緊皺,目光幽幽地打量着她。許久,他忽然開口道:“想去看龍舟?”

瑟瑟點點頭。

他又問:“喜歡他?”

瑟瑟一怔:“您胡說什麽?”氣道,“您明知我,我……,您還這麽說!”盈盈美目帶着怒意瞪着他,似嗔似怒。

蕭思睿目光停留在她面上,細細看她的表情。

瑟瑟被他看得有些撐不住,氣呼呼地別開了臉。

蕭思睿卻露出一絲笑意,聲音難得溫和起來:“別氣了。”

瑟瑟咬着唇不說話。

他揉了揉眉心,小丫頭氣性真是大。不過一句得罪了她,就敢擺臉色給他看。可他實在不會哄人。正當沒轍,範夫人他們的車轎也到了。

燕家門口頓時熱鬧起來。瑟瑟去迎範夫人。蕭思睿松了口氣,放下車簾,示意歸箭發車。

馬車飛馳而出,直到燕家的影子也看不見了,蕭思睿的聲音忽然從車廂中傳出:“藏弓呆會兒去太和樓一趟,告訴他們在端午龍舟賽那天,将頂樓給我騰出來。”

太和樓就位于西子湖畔,龍舟賽的中段位置,可以說是觀賽最好的地方之一了。只不過從前,蕭思睿從無興趣去看比賽。可這一次,藏弓想到剛剛看到的一幕,心中了然,恭敬地應下。

燕家陷入了一片忙亂。

範夫人在太平樓被趙安禮氣得夠嗆,硬撐着一口氣,回到家裏就倒下了。

秋氏忙叫下人去請平時常請的谷郎中過來看病,哪知下人回來說,谷郎中出診去了,并不在家。

秋氏急了,這位谷郎中是是這一帶醫術最高明的了,他不在,一時半會,她們再去哪裏找個醫術高明又可信任的郎中?

瑟瑟倒是想起一人,魏與義。

只是魏與義不同于一般郎中,又還在國公府養傷,只叫下人去請,未免不恭。

可這會兒家裏一個男人都不在,燕行訪友未歸,燕骥還未下衙,燕駿被打發了去找當初幫兩家定親的官媒,準備退親事宜。秋氏一時有些為難。

倒是訪友不遇的蔣讓聽說了這事,自告奮勇去請一個相熟的從太醫局退休的楊太醫。

秋氏松了一口氣,自然是感激不盡。

蔣讓的速度極快,直接雇了車,将楊太醫帶了來。等到楊太醫開了藥方,他又坐着車,用最快的速度把藥抓了回來。秋氏過意不去,要付車資,他卻死活不要,只道和燕駿是至交好友,不過稍盡一點綿薄之力罷了。

燕晴晴看出點端倪,将瑟瑟拉到一邊細細問道:“我看他眼睛一直往你這邊看,怎麽回事?”

瑟瑟裝糊塗:“我怎麽沒發現?阿姐你一定看錯了。”

燕晴晴瞪了她一眼:“你個小鬼頭,在我面前還弄鬼。”

瑟瑟見她生氣,忙告饒道:“我不是有意欺瞞阿姐,只是……”

燕晴晴問:“只是什麽?”

瑟瑟道:“這位蔣郎君不合适。”

燕晴晴詫異:“這蔣郎君看上去挺不錯的,你怎麽會覺得他不合适?”

瑟瑟手指纏繞着衣襟:“他不錯是不錯,只可惜……”

“可惜什麽?”燕晴晴忽然想到什麽,臉色一變,“你總不成還念着蕭……”她沒敢說全,擔心起來了。蕭大人都認妹妹為外甥女了,妹妹不會還沒有死心。

瑟瑟知道她誤會了:“不是這樣的,只是,懷義縣主就是為了他推我入水的。”

燕晴晴驚愕極了:“你怎麽知道?”

瑟瑟道:“蕭大人告訴我的。”自從她知道蕭思睿在聽到她喊“睿舅舅”後是怎麽想的,這個稱呼她就實在叫不出口了。

燕晴晴不解:“就算是這樣,那又怎麽了?”

瑟瑟道:“我想到因為他,我差點送命,就想離他遠遠的。”

燕晴晴的想法卻不一樣:“這件事怎麽能怪蔣郎君?要怪也只能怪懷義縣主這個瘋女人。何況,懷義縣主為了這位蔣郎君,連推人下水,謀害性命的惡毒事都能做出來,可見她對這位蔣郎君有多在意。我若是你,就嫁給蔣郎君,叫她竹籃打水一場空,豈不是對她最好的報複?”

瑟瑟嘟囔:“我才不要為了報複嫁人呢。”

燕晴晴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勸她道:“可也不必因為遷怒就拒絕人家呀。”心中卻是憂心忡忡。

妹妹嘴上說再多理由,其實還是因為蕭大人才拒絕別人的,可她和蕭大人是不可能的。

妹妹今年已經十六了,這幾年上門求親者絡繹不絕,因叔叔嬸嬸遠在江西,不好定奪,婚事耽擱了下來。這次叔叔被調回京城,想必很快就會定下婚事。

蔣讓家世好,學業出色,又是個溫柔斯文,行事妥帖的,最要緊的是,他明顯十分中意妹妹,委實是個極好的妹婿人選。

只希望這位蔣郎君能分散妹妹在蕭大人身上的注意力。自己命運不濟,遇到了趙安禮,可還是希望妹妹能得遇良人,獲得幸福。

瑟瑟沉默了,其實她倒不至于為了陳萦的事遷怒蔣讓,畢竟蔣讓全不知情。她真正拒絕蔣讓的是,前世,他至始至終都沒有上門提親過。連提親都做不到,還有什麽好說的?當然,他最後也沒有娶陳萦,而是聽從父母之命,娶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官家小姐。

可阿姐也是一番好意,算了,等她見到蔣家遲遲沒有上門提親,自然會明白過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瑟瑟的膝上的傷終于痊愈。範夫人也漸漸好了起來,只是因着這樁傷心事,身體到底不比從前健旺,操勞家務也開始力不從心,慢慢将手中的事都轉交給了兩個兒媳。

和趙家的親事也順利退了,燕骥和連氏作為兄嫂出面,親自領着原媒上門,将趙家的聘禮全都退了回去。

回來後連氏告訴瑟瑟姐妹,趙安禮的貢生資格被革了。

趙安禮氣倒岳母的事不知怎的傳了出去,被禮部聽聞,直接除了名。因着這事,俞氏恨毒了盧美娘,趁趙安禮不在,帶着人去找盧美娘,親自給她灌下了落胎藥。趙安禮知道後,和俞氏大吵了一架,搬出了家,帶着盧美娘不知下落。

燕晴晴聽後冷笑着說了一聲“該”,趙安禮也算是自作自受。

瑟瑟卻有些驚訝:禮部的消息怎麽會這麽靈通,動作還這麽快?趙安禮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貢生,照理說,如果沒人有意針對,禮部根本不會注意到他。

不過,瑟瑟很快就沒有時間去關心這事了。她和燕晴晴一起,被範夫人拘在了大房所居的鳴鵲館做針線。

姐妹倆的針線活都一般,燕晴晴是只喜舞刀弄槍,拈了根針便愁眉苦臉的;瑟瑟則是小時候身體不好,祖母慣着,再加上上輩子養尊處優,好幾年都沒動過針線,原先會的一點也全都還給了師傅。

範夫人看着兩人慘不忍睹的成品直皺眉。

大概是受了趙安禮的刺激,她原本對姐妹倆的女工水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會兒卻重視起來,拘着兩人每天都跟着她從頭學起。

姐妹倆苦不堪言。然而楊太醫再三囑咐,範夫人如今的身體狀況需要靜養,不可受氣,凡事都要順着她些。兩人怕氣得範夫人再犯病,只得老老實實地每天都跟着她認真學習。幾天下來,倒也進步不小。

這日,瑟瑟和往常一樣,和燕晴晴一起,跟着範夫人做針線。門房忽然送來拜帖,國子監祭酒的夫人葉氏上門拜訪。

範夫人大為意外,國子監祭酒是國家學府的最高長官,地位超然,清貴無比,和燕家卻是素無來往,她的夫人怎麽會忽然上門?

燕家不敢怠慢,周老太君親自招待葉夫人。

葉夫人三十出頭的模樣,容貌秀麗,談吐文雅,含笑和周老太君、範夫人寒暄了幾句後,便說了來意。

她是為蔣家來探口風的。

國子監司業蔣家看中了瑟瑟,有意結親。

葉夫人希望能見一見瑟瑟。

瑟瑟這會兒正被燕行叫去了見歸箭。歸箭奉了蕭思睿之命,代表安國公府給燕府送端午節禮。将公中的禮單呈上後,歸箭又單給了瑟瑟一個匣子:“這是大人單賞小娘子玩的。”

瑟瑟:“……”蕭思睿這做派,他還真把自己當她長輩了。

燕行在一旁看着,她心中再別扭,也只得笑着謝過,叫抱月接了。卻見抱月手一沉,差點沒接住。瑟瑟大為訝異,匣子中放了什麽,這麽重?

她想了想,叫抱月将她放在妝臺上的木匣子拿來,給了歸箭,笑盈盈地道:“這是我孝敬舅舅的,還望舅舅不要嫌棄。”

歸箭恭敬地接過,這才告辭。看到門口停着的車馬,不經意般問了句:“這是有客嗎?”

送他出來的燕府管家笑道:“是國子監祭酒的夫人,今兒頭一次上門。”

歸箭心中訝異:燕家是武将之家,怎麽會和國子監祭酒家有來往?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翻評論區,忽然看到一溜兒的“養肥”,驚恐……到底發生了什麽?

感謝以下小天使灌溉營養液,(づ ̄3 ̄)づ╭:“浪蕩稚女心hi”+1,“”+8,“stronging”+1,“娃子”+20,“星二喵”+2,“千南”+6,“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4,“孫家淼”+1,“小天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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