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出了這樣多汗……”

玄野把裝溫開水的竹筒打開, 遞給他,軟聲哄道:“乖乖來,我們喝點水, 不然待會兒該中暑了。”

江雀子接過, 仰頭咕嘟嘟喝了好幾大口, 一邊擦嘴一邊把竹筒還給他,傻笑道:“哥哥喝。”

玄野失笑,就着他喝過的口子,仰頭喝了幾口。

他們喝完水, 前面拜神也拜得差不多了。

鞭炮巨響, 隊伍的歡呼聲震天, 無數五顏六色的彩色花紙被祭神的漢子揮灑出來, 随風飄散。

山頂涼風四起,花紙翻飛, 仿佛神明在贊揚。

玄野站在江雀子身後,捂着他耳朵, 替他擋住陣陣山風, 眯眼望着那些彩紙。

不知是誰撒了銅錢出來,一枚銅錢“啪”的砸中玄野的腦門, 而後往下砸落,敲了身前江雀子的腦門兒一下, 往地上掉。

玄野眼疾手快,擁着江雀子俯身一把撈住了那枚銅錢。

“唔,哥哥?”

江雀子捂着腦門兒茫然:“什麽東西砸我?”

玄野在他面前攤開手心, 笑道:“乖乖, 是銅錢。”

“銅錢?銅錢!”

江雀子一驚,歡呼道:“怎麽會有銅錢?!哥哥你撿到銅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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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這麽大, 來這兒拜神許多年,從沒被銅錢砸中過。

“你好厲害呀哥哥!”

江雀子興奮的攥住他滾燙結實青筋紋理猙獰的胳膊,歡呼雀躍:“這是社稷神對哥哥的誇贊,太棒了!”

玄野不知道誇贊個什麽,棒在哪裏,但奈何家裏的小崽子高興,他心裏無奈,卻也還是歡喜,揉揉他的腦門,心軟道:“這個意頭是極好的,等回去了,哥哥把砸中乖乖腦袋瓜子的銅錢用紅繩系上,挂在我們床紗帳邊,可好?”

江雀子興奮點頭:“好,太好啦!”

玄野眼底的笑意溢滿出來。

各村拜神的領頭村長開始喊號子了,各自擡起糧食架子,下山回村。

架子上拜過社稷神的糧食,下午做席後,就是全村人一起吃下午飯。

人潮擁擁擠擠。

玄野眼疾手快一把将險些被人撞到的江雀子抱進懷裏,一個轉身,把他護在自己懷抱與大樹之間,阻擋了人流推撞踩踏。

“小心些乖乖,稍等一會兒,我們遲些再下山。”

玄野護着他,沒動,人流不斷從他身後擦過,時不時有人絆倒摔跤。

下山的小路就那麽一條,就那麽大點兒,人流太多,擠下去容易受傷。

玄野垂眸看着江雀子。

江雀子後背緊貼在大樹樹幹上,傻愣愣的仰頭望着他,小口微張,漂亮的眸子裏倒印着玄野日漸改變的俊帥和魁梧壯碩的身影。

玄野輕揚起唇,眉梢輕挑,啞聲打趣道:“江小乖,你是不是被哥哥迷住了?”

江雀子恍然回過神,慌忙瞥開視線,脖頸都紅透了,磕磕巴巴狡辯道:“才,才沒有,沒有……”

玄野失笑,笑聲低低沉沉,闖進江雀子的耳朵裏,酥酥麻麻。

江雀子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瞥開頭不敢再看他。

半晌,擁擠下山的人流散得差不多了。

玄野牽起江雀子的手,道:“我們走了乖乖。”

李小花一群人又不見了身影,恐怕早已經被人流推着下了山。

江雀子探着脖子四下查看一圈,沒看見他們的身影,連忙跟上玄野的步伐,道:“哥哥,等等我。”

“好,慢些。”玄野放緩腳步,一路牽着他下了山。

剛到山腳,李小花幾人等在回村的路邊,欣喜的朝他們擺手道:“雀子,這裏,這裏,你們怎麽這般遲才下來,我們等你許久了,還以為你們先走了呢!”

江雀子驚喜,連忙走向他們道:“哥夫郎,我也以為你們已經走了……”

“乖乖。”

他沒走兩步,玄野連忙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帶回懷裏,小聲問:“乖乖,肚子疼不疼?”

江雀子趴在他胸膛上,還有些懵,下一秒,就感覺自己腰上被系了一件外衫,他更茫然了,問:“不,不疼啊?怎麽了?”

玄野将他腰間的外衫系好,道:“好了,沒什麽,幫哥哥分擔一下,哥哥不想拿着這件衣裳了。”

“那,那就交給我吧。”

江雀子拍拍胸脯,十分大氣的攬下了拿衣裳的活兒。

他腰間系着寬大的外衫,擋住了屁屁,滿額頭都是汗。

玄野看着他歡喜的跑向李小花一衆夫郎哥兒,估摸着他肚子不疼,又出了那般多汗水,應該是感覺不太出來自己特殊日子沒幹淨弄濕了褲子……玄野放下心來,跟在他身側往江家村走。

回到村子,已經是中午。

村裏的婦人夫郎們開始洗菜擇菜,架起大鍋做飯,忙活得熱火朝天。但是要想吃上村子裏的席,估摸着還需要再等一兩個時辰。

自家小孩兒腸胃本就不好,不能餓肚子。

玄野和江雀子跟李小花等人在村頭分別,帶着他先回了一趟家。

一進家門,玄野就先進廚房把洗澡水燒上了。

江雀子累慘了,癱坐在沙發上,精神倒是還很亢奮。

玄野洗了帕子給他擦手擦臉,又給他拿了塊兒肉幹啃,笑道:“待會兒我們先洗個澡,換個衣裳,然後再去村子裏吃席,嗯?”

“不用唔,這樣麻煩……”

江雀子肚子倒是沒有很餓,艱難的啃着肉幹,咬半天沒磨下一塊兒來,口水倒是把肉幹浸濕不少。

玄野又拿回肉幹,給他咬開,撕成小塊兒,好笑道:“小髒包不洗澡?你看看你出的汗這樣多,還有屁屁上那塊兒衣褲,已經髒了,乖乖不洗可不行。”

江雀子接過他遞來的,剛好一口一塊的肉幹,塞進嘴裏,起身扭頭往屁屁那兒看,好奇含糊問:“我沒往地上坐呀,怎麽會髒……”

他話還沒說完,觸及那一片濕潤的粉,江雀子渾身一僵,慌忙震驚的看向玄野:“我,我我該不會就這樣走了一路……”

偏偏他還無知無覺,跟着李小花他們有說有笑……江雀子又羞又臊,一想起來就覺得丢人……羞得都快哭了。

“不是,沒有。”

玄野真怕他當場哭出來,連忙捏捏他臉蛋,笑道:“哥哥是第一個發現乖乖褲子髒的人,那時候就用外衫給你系腰上擋住了,還記得沒?沒有別人看見,他們只當乖乖幫哥哥拿衣裳呢。”

“真,真的?”

江雀子眼巴巴的瞅着他,迫切的想從他嘴裏得到保證。

哥兒女子的特殊日子本就不許出門,他卡着這個時間點出去玩兒,已經很是放肆,如果被外男看見他頂着這樣髒的衣衫在外面走,外面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麽樣……江雀子想想都覺得害怕。

玄野捏着他的臉蛋輕輕往兩邊扯,安撫笑道:“傻小乖,哥哥的話還不相信了?嗯?乖啊,去拿衣裳準備去洗澡了,哥哥給你提熱水,頭發我們先不洗,晚上回來再洗啊。”

江雀子紅着臉低低的“哦”了一聲,捂着屁屁,屁颠兒屁颠兒跑上二樓拿換洗衣裳。

玄野輕笑搖搖頭,進廚房将溫熱的四桶熱水提到浴室,末了,還将用剩下只剩薄薄一層的胰皂丢進髒衣簍裏,換了一塊兒新的桂花香味的胰皂上去。

“哥哥……”

江雀子抱着衣裳站在門口,正好抓包,小臉滿是可惜和心疼,小聲嘟囔道:“胰皂還沒用完呢……”

就給丢去洗衣裳了,太浪費了。

玄野好氣又好笑:“這麽一小點兒洗不幹淨了,乖啊,用新的洗,這塊兒可是你心心念念的桂花香味的胰皂,乖乖要是不用,那哥哥可用了啊?”

江雀子連忙道:“用,我用的,沒說不用嘛。”

玄野眼底滿是笑意,叮囑他水溫已經兌好了,怕冷可以再從旁邊的桶裏兌熱水,但是不能加冷水兌得太冷……啰嗦了一頓才出浴室門。

站在門口仔細一想,玄野撓撓後腦勺,覺得自己蠻有當老媽子的潛質……

可誰讓這小孩兒的确沒什麽常識,還節儉得讓人心疼呢,他就樂意寵着。

玄野說服了自己,轉身進了廚房。

江雀子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玄野剛好把芝麻糊羹蒸好,端出鍋,見他穿着定制的夏季專屬中褲短袖睡衣出來,渾身熱氣騰騰,臉蛋紅暈暈的,一時間愣了神,旋即忍俊不禁道:“怎麽洗得這樣熱?哥不是把水溫給你兌好了嗎?”

江雀子大口呼吸,挪到沙發旁一屁股坐下,軟綿綿道:“忘,忘記開窗通風,洗完澡穿好衣裳才發現的……”

這是被悶着了。

玄野忙将芝麻糊糊端到他面前的茶幾上,撿了蒲扇,一邊給他扇涼,一邊倒了涼白開給他道:“乖,喝點水,是哥哥的錯,哥哥忘記給你開窗了,涼涼,把衣裳扣子解開幾顆,哥哥給你扇風涼涼。”

江雀子被悶得有些蔫巴,不想動。

玄野加大了扇扇子的頻率,靠近他,提醒道:“不害怕啊,哥哥不是輕薄你,只是把胸口的衣襟拉開些許,讓涼風進去。”

玄野說着,小心翼翼朝他衣裳領口探手。

江雀子捧着水杯咕嘟嘟喝着涼白開,眼巴巴瞅他一眼,沒有要挪動的心思,也沒覺着害怕。

玄野用食指扣住他衣領,往外扯開一個小口子,舉高了蒲扇,往裏扇風。

涼風揮散一室溫熱的桂花香氣,江雀子本就累了,這樣舒服着,昏昏欲睡。

玄野幹脆将竹枕靠墊挪到他胳膊下,讓他靠着,壓低了聲音柔聲道:“睡吧,哥哥給你看着時間。”

“唔……”

江雀子迷迷糊糊把水杯遞給他,努力保持清醒道:“要,要去吃席……”

“好,好。”

玄野接過水杯放到桌面上,答應他:“時間到了哥哥叫我們家乖乖起來,好不好?”

“唔唔……”

江雀子小腦袋瓜子一點一點,最後靠在沙發背上,沉沉睡了過去。

玄野等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将他橫抱起,輕手輕腳上了二樓,放上柔軟的床鋪,拉過薄被單蓋住他的小肚子。

房屋朝向設計得很好,南北通透,玄野打開房門的雙開大窗戶,穿堂風一下就吹了進來,将床帷幔吹散,飄揚。

玄野把床簾勾了起來,風吹在小孩兒身上,很涼爽舒适。

他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眼底灌滿溺人的情緒。

許久,玄野轉身下了一樓,把弄好的芝麻糊分一小碗出來,放上竈臺溫着,其餘全進了他的肚子。

江家村的大暑節拜神大席比想象中吃得要晚。

村裏人沿着剛幹涸的泥巴村道一路排開擺了許多張大桌,确保家家戶戶全村人都能有位坐上。

陸陸續續有婦人擺上幾大盆野菜,青菜,夏筍,韭菜炒雞蛋,和一大盆大鍋炖煮了幾個時辰的野豬肉,旁邊放了一木桶濃稠的稀粥。

這就是今天要吃的席面。

有肉有蛋有葷腥,整個江家村一整個下午都在沸騰,一年到頭只那麽一兩次才能見到葷腥的村民們喜氣洋洋,熱熱鬧鬧。

小孩兒都不瞎玩了,蹲在桌邊,眼巴巴盯着桌面上的一大盆噴香的肉流口水。

差不多開席前,老村長特地叫了玄族老家的漢子過來叫玄野。

玄野應了,轉身上二樓叫醒江雀子。

江雀子從中午睡到了傍晚四點多,睡了個夠。

伸伸懶腰,在床上滾了一圈,江雀子把下巴搭在坐在床邊的玄野的大腿上,嘿嘿傻樂。

玄野被他這幅小貓兒似的模樣撩得心癢癢,眼眸深了深,指間穿插着他柔軟的發絲,低笑道:“快吃席了,乖乖要不要起床,嗯?”

“要開始了嗎?”

江雀子一驚,連忙爬起身,興奮道:“要要要,已經開始了嗎,可,可是我衣裳還沒換呀,怎麽辦,怎麽辦哥哥,我這就去換衣裳……”

玄野一把握住他的腳丫子,無奈道:“江小乖,不許赤腳下地,穿好鞋子,衣裳哥哥給你拿好了,關上窗戶,在房間換衣裳,換完下樓,哥哥在樓下等你,給你弄頭發。”

江雀子一下就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胡亂點頭。

玄野去把窗戶關了,下了樓,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在一樓樓梯口朝樓上喊道:“樓下有客人在,乖乖注意着些啊,不用着急。”

“好——”

江雀子清脆的應了一聲。

玄野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沒聽清自己說了什麽,想了想,總不會走光,倒也由他去了。

來叫玄野的漢子是李小花的郎君玄方明,是個糙裏糙氣的鄉村糙漢子,不拘小節,大大嘞嘞。

他笑問:“怎地你家夫郎這般精貴的照顧着?我家那口子,他可比我還兇呢。”

玄野擡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坐,不精貴,只是他年紀還小,就是該被寵着的。”

玄方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涼白開,一擦嘴,大咧咧道:“不不不,我跟你說,這媳婦兒夫郎啊,那是你越疼越在意他們,他們就越嬌氣,你若是不将他們看得那樣精貴,他們什麽都能幹!”

玄野喝水的動作一頓,瞬間歇了取些茶葉出來泡茶招待他的心思,擡眸掃他一眼,不鹹不淡道:“我養的是夫郎,是我的愛人,不是家裏的勞動力。”

“什……”

玄方明不理解,大笑道:“娶個夫郎回來,難不成你還要拿他當祖宗養着?”

話不投機半句多。

玄野放下茶杯,淡漠道:“倘若我沒有嬌養我夫郎的能力,何必娶他回來跟着我吃苦?”

“你這……”

玄方明被他沒有絲毫情緒的眸子看得後背發涼,磕磕巴巴,無話可說。

樓上,江雀子換好了衣裳,噔噔噔下樓,一邊跑一邊清脆大喊:“哥哥,我的鞋子找不見了,我要穿淡藍色的那雙紫鳶繡花鞋!”

“慢些,不要跑。”

玄野連忙起身走向樓梯口,道:“摔着了怎麽辦,慢些,家裏有客人。”

“客人?!哎呀!”

江雀子頭發披散,穿着一身煙灰淡藍色廣口中袖衣衫,同色系闊腿長褲,只穿了蠶絲薄襪子,沒穿鞋,他一驚,腳下一絆,直直撲進了玄野懷裏。

“乖乖!”

玄野被他吓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慌忙接住他,仔細檢查:“摔着哪兒沒有?摔疼沒有?”

江雀子埋在他懷裏,揪着他胸前的衣襟,腳丫子踩在玄野的腳面上,嚴嚴實實遮掩住自己,羞赧得胡亂搖頭,小聲急道:“不,不疼,哥哥,快,快把我藏起來……”

玄野抱着他失笑:“藏什麽,我家小乖哪裏見不得人了?”

江雀子着急:“衣衫不整,不,不能被外男看見呀,哥哥,哥哥。”

“好,好好。”

玄野粗壯有力的胳膊一把環住他後腰,輕而易舉的抱起他,把他帶進一樓浴室。

浴室裏有一面落地銅鏡,明亮清晰,一眼能看清他倆現在是什麽親密的模樣。

江雀子看見,慌慌張張又從玄野身上下來,羞得面紅耳赤,已經快冒煙了。

玄野取了他要穿的淡藍色紫鳶花鞋子,蹲在他身前,握住他的腳丫子,笑道:“快穿鞋,待會兒馬上開席了,遲了可要吃不上了。”

“哦哦,我馬上就好了。”

一說到這個,江雀子顧不上羞,連忙扶着他寬厚的肩,擡腳穿上鞋子。

玄野洗了手,擦幹,快速用銀釵幫他挽了時興活潑的哥兒發髻,笑道:“好了,可以了,我們家乖乖是極好看的。”

江雀子站在銅鏡前轉了兩圈,簡單活潑的打扮,很讨喜,也很好看。

他笑嘻嘻傻樂。

玄野推開浴室門出去,笑道:“好了,看夠了就出來啊,江小乖,李小花家的漢子可在等我們了。”

“啊,來了,來了。”

江雀子連忙跟上他,亦步亦趨。

玄野反手握住他的小爪子,朝沙發處休息等待的玄方明道:“久等了,我們走。”

玄方明還沉浸在玄野的一番話和他對江雀子過分寵溺的震驚中,一時間沒緩過神來。聽見玄野叫他,連忙起身道:“好,好,我們快些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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