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玄野和江雀子其實算是遲到了。

但是玄野二話不說貢獻了兩頭成年大野豬, 硬是讓全村人跟着沾光吃上了一頓葷腥,族老和老村長,村長, 都在等他開席。

而族老和老村長沒動筷, 其餘村裏人根本不敢先動。

有小孩兒哭着鬧着要吃肉, 都被家裏的爹娘一巴掌扇了回去,哭都不敢再哭。

玄方明則一路把玄野帶到了族老和村長的主桌,他們給他留了個位置。

玄野牽着江雀子,站在那唯一的空位旁, 蹙眉問:“我和我夫郎的席位在哪兒?”

玄方明連忙小聲道:“族老有話和你說, 你的席位就在族老們主桌的下面一桌。”

也就是和扛糧食架子拜神的那幫漢子們一桌。

這是偌大的殊榮。

村長笑呵呵道:“讓你夫郎随意坐其他空桌便是……”

“不用。”

玄野淡聲打斷他的話:“我和我夫郎坐一起就行。”

他不在意這些所謂的殊榮, 神色平靜得發淡, 氣勢足得吓人。

家裏的小崽子怕生得很,真讓他自己跟那些陌生的夫郎漢子們一桌, 怕是得被吃了不可。

玄野看不得家裏的小孩兒受半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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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這……”村長被駁了面子, 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麽。

坐滿了村裏人的席面, 靜得落針可聞。

江雀子從未見過這樣的陣勢,幾乎大半個村子幾百口人都在看着他們。

他有些害怕, 膽戰心驚的攥緊了玄野的手,無措的往他身邊挪。

玄野大手一撈, 把他帶進懷裏,心裏染上不耐。

眼看他真要牽着江雀子去尋別的空座,玄族老捋着胡須盯着他, 才不緊不慢道:“玄家娃子, 今個兒這桌上的葷腥,可是你捐給我們村裏的?”

“村長那小子跟我說, 是二頭成年野豬,加起來将近四百斤了?”

玄野不是很耐煩和這些人打什麽官腔,淡聲道:“是。”

江族老滿意的點點頭,道:“行了,那便和你夫郎一道入座吧,就坐主桌這兒。”

他們這話一出,原本靜悄悄的村民們瞬間嘩然:“那獵戶獵了兩頭野豬給村裏?!”

“我的親娘喲,可不簡單,那可是兩頭大野豬啊,要是賣出去得值多少銀錢?!”

“難怪族老讓他們夫夫倆上座!”

“今個兒,倒是我們沾了他的光了……”

……

村裏人議論紛紛。

沒人想到這葷腥竟然是玄野獵給村裏的,他們都以為這是村裏今年富裕了,用村裏人捐的銀錢買的葷腥。

這下,玄野的大方豪爽和能力強悍直接暴露在人前,衆人看他的眼神震驚且古怪,心裏打他主意的人小九九逐漸多了起來。

玄野神色自若,牽着緊張的江雀子走到村長等幾個漢子的主桌空位旁,他若是在這裏坐下,那江雀子便沒了位。

玄方明連忙道:“本是分桌吃的,婦人夫郎哥兒和小孩子們的桌子在村尾那處……”

說着,他踹了一腳坐得大喇喇的漢子們,道:“大家夥兒都往邊擠擠啊,玄野他夫郎個子小,占不了多少位置,把你們的腳都收收。”

“成!”

“哥幾個都挪挪!”

玄野這陣子風頭着實出得不少,能力也确實強悍,村裏的漢子們早想跟他取經怎麽掙大錢,這下當然是沒有不樂意的,都擠了擠,讓出了兩個位置。

玄野雖占據了原主的身子,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融合,已經越來越像他本體幻化出來的模樣,身材壯碩高大,勇猛帥氣,一個人便占了大半個空位。

江雀子緊挨着他坐,體型差明顯。

玄野粗壯有力的胳膊斜下橫過他後腰,按在他另一側大腿邊的凳子上,将他整個人護得嚴嚴實實,動手把碗筷放置面前,低頭柔聲耳語道:“乖乖待會兒想吃什麽就告訴哥哥,哥哥給你弄,嗯?”

江雀子從沒和這樣多的漢子一起吃過飯,怯生生的,攥緊拳頭偷偷放在桌下玄野的大腿上,十分局促的點頭。

玄野勾了勾唇角。

族老那桌率先動了筷子,緊接着村長這桌跟着動筷,下面的桌子才碗筷和喧鬧聲疊起。

桌上的菜着實樸素,除了一大盆炖肉外,就是野菜炒雞蛋,除此之外再沒葷腥。

不過好在肉有油水,其餘素菜倒也還算過得去。

吃的就是個熱鬧的氛圍。

玄野撿了塊小孩兒半個巴掌大,炖得軟爛帶了瘦肉和筋的肉骨頭塊,将上面的油在自己碗裏的野菜上過了一遍,才夾給江雀子,低頭軟聲囑咐道:“小心燙啊。”

“嗯,好!”江雀子點頭如搗蒜,吹涼了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嚼了嚼……

江雀子:“……”

江雀子眉頭微皺,下意識扭頭看向玄野。

玄野瞅着他這一系列變化,好笑問:“怎麽呢乖乖?”

江雀子偷偷摸摸瞄了其他吃得一嘴油,滿臉心滿意足的人,把嘴裏的肉咽下,湊到玄野耳邊,小心翼翼壓低了聲音耳語:“不,不好吃哥哥……”

沒有玄野做的好吃。

他哥哥做的青菜都比這個美味。

江雀子從飽含期待到失望至極,對桌上油膩膩的菜食也沒了什麽胃口。

腦海中卻莫名想起來,去年的大暑節,葷菜只有一個野菜炒雞蛋,且一人只有一小點,其餘全是野菜蘑菇和筍,他就着稀飯吃得肚子溜圓……是他難得吃飽肚子的時候。

兩相一對比,江雀子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他真的被自己的郎君養得很好……好到連肉都覺得不好吃了。

玄野給他夾了一筷子野菜炒雞蛋,笑道:“那把肉給哥哥,乖乖吃這個,晚上回去哥哥給你炖湯喝,好不好?”

江雀子連忙埋頭把雞蛋塞進嘴裏,含糊點頭。

玄野把他吃過的肉塊夾到了自己碗,毫不在意的就着他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大口。

桌上的其他漢子看着,一邊吃一邊大嗓門兒打趣他:“玄野,你這是把你家夫郎當自己的孩子養呢?”

“嚯,哪裏用這樣顧着自己的夫郎啊!”

“不是我們說嘿哈哈,他都這麽大人了,難不成自己不會吃?”

玄野掀起眼皮子掃了他們一眼,淡淡道:“我樂意。”

千金難買老子我樂意。

衆人被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噎了回去。

玄方明哈哈笑着打圓場:“玄野,大家夥兒,要不整點兒白米酒?”

這是祭拜社稷神時供奉的酒,也就只有主桌一幫漢子才能分上那麽一碗。

一年到頭也就只有這麽一兩回喝酒的機會,桌上的漢子個個歡喜吆喝:“嚯!整兩口,整兩口!”

“不喝就浪費了!”

“喝!”

漢子們十分興奮,江雀子剛松快下去的心卻猛地揪了起來,慌張看向玄野。

他還記得,玄野當初是個爛酒鬼!

整日整日喝得醉醺醺的,爛醉不起,起來就打人,打兄長,打爹娘,什麽混賬事兒都幹過。

江雀子害怕。

他揪緊了玄野的衣擺,小臉發白的望着他。

玄野安撫似的,橫摟過他腰後的大手緊了緊,低下頭跟他保證道:“乖,不怕,哥哥不喝。”

“整兩口嘛,整兩口,玄野你小子,現在該不會變成夫管嚴了吧哈哈哈!”

桌上的漢子哄笑。

玄野擡起頭,禮貌的笑笑,道:“最近戒酒了,你們喝。”

說着,他給江雀子夾了一塊兒豬油炒的雜菇,小聲道:“乖乖嘗嘗,看看有沒有哥哥弄的好吃?”

江雀子咬着下唇,憂心忡忡的望着他,一雙瞳仁黝黑又圓,靈動漂亮,裏面浸染了些許焦躁。

玄野溫熱滾燙的大手撫上他的腰側,把他往身邊帶了帶,兩人身子緊貼在一塊兒,手也沒離開。

江雀子能嗅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手捧着碗,埋頭吃東西。

桌上的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再給他勸酒。

只是後來,一群漢子半碗白米酒就喝高了,大大咧咧的喊:“玄野,你這小子,怎麽娶了個夫郎,跟變了個性子似的?”

“不是,你對你家夫郎這樣好,他真旺夫啊?”

“邪門兒,真真邪門兒!”

……

那些人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

玄野游刃有餘,時不時随意敷衍兩句,直到江雀子不想再吃了,玄野放下碗筷,道:“你們慢慢吃,我帶我家小孩兒先回去了。”

“哎!”

村長一把抓向他胳膊,大舌頭道:“你可不能走。”

玄野眉頭微蹙,稍稍一避便躲開了,淡聲問:“還有事?”

村長抓了空,混沌的腦子懵了一瞬,嚷嚷道:“這還沒吃好,你可不能走了,大家夥兒,可別讓他跑咯!”

這就讓他走了,他們還怎麽跟他取賺錢的法經?

喝了個半懵的衆漢子連忙起身攔他。

一時間都是他們的“哎哎”聲。

玄野垂眸看了眼巴巴的江雀子一眼,捏捏他的手,軟聲問:“乖乖想回家了嗎?不着急的話再陪哥哥坐一會兒好不好?”

江雀子遲疑了下,看着嚷嚷不肯讓玄野走的一衆漢子,小聲道:“再等一會兒也行的,反正回家也沒什麽事做……”

玄野點點頭,問道:“那乖乖要不要去找李小花他們玩兒?哥哥在這兒跟這些漢子們坐一會兒,待會過去找你?”

江雀子猶豫了一瞬,搖搖頭。

他其實還是害怕的。

這村子裏有他爹娘哥姐弟弟,還有玄野的爹娘兄嫂……他怕這些人找過來罵他,給他立規矩……

畢竟他和玄野的成親嚴格來說并不作數。

他只是被江福有賣給玄野當夫郎的奴仆,在外人眼裏,叫他一句玄江氏已經是很給他面子。

他是自己走到玄野家門口的,他們連拜堂都沒有,這根本不是成親,他們也只是嘴上說說的夫夫而已,他們根本不是天地認可的夫夫。

江雀子心裏一直很怕,不敢也不好意思跟玄野明說,只自己憋着,小心翼翼。

玄野不知道他心裏想得這樣多,攬住他後腰,時不時注意着他的狀态,偶爾跟桌上大快朵頤,大嗓門兒嚷嚷的漢子們敷衍搭話。

江雀子傻不愣的一直在發呆,漂亮眸子沒什麽神采,卻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可愛。

玄野以為他困了,心軟得都快化了,小聲問:“我們回家吧?”

江雀子還沒回過神來,茫然的搖搖頭。

玄野失笑出聲。

餐桌上的漢子又是一陣調侃:“哎哎哎,不是,玄野,你這寵夫郎未免寵得太過了吧?”

“怎地,當着我們大家夥兒的面,你還要跟你夫郎說悄悄話啊?說啥呢,你倒是大聲點兒,讓我們也聽聽聽啊哈哈哈。”

“哎,不對啊,怎麽我瞅着你夫郎那頭發,還是挽的哥兒發髻啊?是不我看錯了?”

大着舌頭說這話的漢子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大聲嚷嚷道:“不對啊,你們看你們看,他這分明挽的還是哥兒發髻麽,怎地都成親了,還是挽的哥兒發髻啊?”

“欸,好像真是!”

……

衆人議論紛紛,就連隔壁桌的人都看了過來。

江雀子被他們說的,看着,盯得渾身發僵,小臉逐漸白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頭發就一直是玄野弄的了,玄野幫着挽的發,江雀子只以為他喜歡,卻也沒想過這一茬。

按着習俗,未成親的哥兒有未成親的哥兒發髻,樣式更自由,可全梳起來,也可半梳。已婚的夫郎發髻則弄得更加幹脆利落些,需全部束起來,而後怎麽處理都可,總之不可有發絲垂落。

可他如今的頭發,雖全梳了起來,卻是更加年輕活潑的發髻,一看便是哥兒的……

江雀子無措的看向玄野,心跳如擂鼓,亦怕從他眼中,口中得到無法接受的答案。

玄野眉頭微蹙,掃了那群酒鬼漢子一眼,不滿道:“我家小乖在我這兒自是不必遵循那些條條框框,他永遠有例外,喜歡什麽,就該有什麽。況且,他的頭發一直是我在打理,我喜歡他什麽樣式的發髻,他便能做什麽樣式的發髻。”

外人管不着。

而且這幫不知道疼老婆的,恐怕也做不到。

玄野懶得跟他們多做解釋。

江雀子怔怔的望着他一張一合的唇瓣,低沉帶着不容置喙的嗓音飄進耳膜,撩得他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哎,你這,你說你這是說什麽,哥幾個也沒說你夫郎不是,你休要這般小氣啊。”

“莫氣莫氣,都有話好好說,江哥兒是給你越養越好看了,他還在呢,你再把他給吓着。”

……

幾個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忙打圓場。

他們算是知道了,玄野這真就是個夫管嚴。

旁的人說半句他夫郎的不是都不行。

玄野眸子裏的冷意一閃而過,瞬間灌滿柔和,垂眸湊近江雀子道:“乖乖,不怕,哥哥不是兇你呢,那群人說的話你也只當他們放屁,嗯?”

江雀子愣愣的望着他點頭。

半晌後,桌上一大半漢子被一碗白米酒喝趴下了。剩下的一半迷迷瞪瞪,走路都打飄。

天色已經不早,昏昏暗暗。

餐桌上所有吃剩的飯菜都被一些人趕到海碗裏,帶回了自己家,連菜汁都沒剩下。

玄野牽着已經開始犯困的江雀子慢悠悠路過收拾打掃桌子,準備拆下桌椅板凳帶回家的婦人夫郎,收到無數打量的目光。

走近村尾,江翠花第一個不樂意了,跳出來罵道:“我說江雀子,你家那位是漢子,不幫忙就算了,你怎地也一路看着,不來幫助幹活?啊?你們家就你們兩口人,你不幫着幹,誰幹啊?”

江翠花的嗓音尖銳刺耳,跟指甲滑過玻璃似的,聽得人恨不得給她一拳。

玄野臉色驟冷,陰郁擡眸看向她。

江雀子困得迷迷瞪瞪的,茫然擡頭道:“幫,幫忙……我來幫忙……”

他說着就想挽袖子過去。

玄野一把将他帶回懷裏,低聲道:“乖乖,不去,我們回家了。”

“欸!你們家可只捐了那點銀錢,就想吃了好菜好飯就走?半點兒忙不幫?”

江翠花一叉腰,一挺胸脯,不依不饒道:“那家家戶戶可都是出錢又出力,許多人家還出了菜的,你們這倆年紀輕輕,怎地這樣偷奸耍滑啊?啊?這吃了就想走了?”

江翠花坐得靠近村尾,自是不知道村頭那邊發生了何事,加上她不認識字,從別人嘴裏聽見個二,便以為玄野和江雀子只捐了兩文錢,當下便認定了他倆可拿捏,勢要敗壞他們的名聲。

卻沒想到幾個婦人們腰間捧挎着幾盆碗筷過來,罵道:“她翠花嬸 ,剛才那野山豬肉你沒少吃吧?我們那桌肉是不是你這一大家子連吃帶拿的幹走大半?你家又捐了多少銀錢啊?”

“就是,這樣罵人家年輕小兩口,你真是賤!”

“又蠢又不要臉!”

“老娘告訴你,你除非把吃進肚裏去的肉吐出來,否則你沒資格罵人小兩口,那葷腥,可是玄野獵來的兩頭野豬!”

“要是玄野不給村子捐兩頭野豬,你野豬屁都吃不上!罵罵罵,就你長嘴了?”

“玄獵戶,你們小兩口別搭理他,天眼看着黑了,抓緊時間回家去吧,啊,這碗筷桌子嬸子們收拾就是了。”

……

幾個婦人們讓玄野直接走,你一句我一句擠兌江翠花,罵得毫不留情。

江翠花素來跟她們不對付,當即想罵回去,可嘴裏還有香噴噴的炖肉味兒,怎麽也不知道該如何發揮,臉色十分難看。

玄野朝她們颔首,半攬半抱着江雀子,一路回了家。

江雀子累得厲害,不想再吃東西了,只喝了每日睡前必要喝的調養身子的中藥,就去洗漱爬了床。

昨晚沒怎麽睡好,早上又早早起來,加上爬山應付外人,身心俱疲,藥效發揮得很快,一粘床,江雀子就睡着了。

玄野洗完澡上樓的時候,小孩兒蜷縮在他每日睡的床鋪外側,揪着他蓋的薄被單,無意識的嗅着他的氣味,睡得小臉粉撲撲的。

玄野下意識放輕了手腳,蹲跪在床邊,望着江雀子的睡顏,小心翼翼伸手輕碰了碰他纖細黑長的漂亮眼睫毛,心髒一陣發漲發軟。

看了一會兒,玄野揚起唇角,打開窗戶,吹滅明亮的蠟燭,輕手輕腳上了床,把江雀子稍稍往床鋪裏側抱了抱,躺下擁緊他睡了。

兩人一覺睡到第二天大天亮,直接睡過了早飯。

江雀子枕着玄野的胳膊醒來,一睜開眼睛就是玄野帥氣的面容,眨巴眨巴眼。

玄野失笑:“睡醒了,小懶蟲?”

他胳膊都麻了,僵得仿佛有無數螞蟻在咬。

江雀子小臉一紅,連忙爬起身跪坐在床上,揪着薄被子,磕磕巴巴道:“你,我,哥哥你,怎麽,不叫我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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