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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自從嘗過臨時學堂的吃食後, 這些舉子就老實多了,而且很快他們又得知會試中将加入理科考察試題,若這部分表現出色, 那即便會試落榜也能進入新學堂進一步學習。

平白多了一條做官的路徑,誰不高興?

更何況臨時學堂的夥食還這麽好。

今年年節晚,翻過年來沒多久便進入了春二月, 會試按時舉行。

有句話叫上行下效,意思是帝王是什麽行事風格, 下面的人便是什麽行事風格,因此,受秦川影響, 整個大梁辦事效率都高的出奇。

和去年的恩科相比,今年的主試題部分還是交給翰林院, 仰元魁幾人從出題開始便在翰林院裏沒出來過,除了每日傳膳三五次,別的時間安分的不得了。

往年這個時候,翰林院這些官員的家人們都頗為擔心,生怕自家上了年紀的老爺在裏頭受冷受餓,身子弄出個什麽好歹來。

可今年卻不一樣, 從會試進入籌備階段開始,自家老爺便已經把包袱備在了手邊,等上面一聲指令下來,迫不及待地就攜包袱入了翰林院的值房。

那些資歷尚淺的官員羨慕的不得了,“聽說禦膳房已備下了火鍋, 仰學士他們一去便能吃上, 而且皇後還特地拟了一長串食單子,只要不妨礙身子, 可以随意點菜,不限時不限量。”

這位官員說着說着口水都流了下來。

他們沒瞧見過食單子,但聽禦膳房的人說過,裏頭好些菜都是新出的,因着食材或做法的原因以後也不一定能推廣開來,是出題人的額外福利。

比如這回漓州上貢的幾大車冷凍海鮮,聽說還是皇後想出的運送法子。

攏共也就這麽點兒東西,會試殿試一過還能剩下個啥?

想到這裏,官員們的淚水和着口水一塊兒流了下來。

與此同時,路景正在乾清宮裏聽宋曲念漓州的上貢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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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長串,足足念了一刻鐘才結束。

路景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宋曲不好意思道:“主子,是不是小的念的太慢了。”

路景擺擺手,“這些東西此時擱在何處?”

“回主子,都在冰庫裏頭呢。”

路景站起身,“我去瞧一眼。”

宋曲想阻止,但見主子已經朝外走了,便趕緊拿起大氅跟了上去。

路景現在的肚子才四個多月,冬日衣服又厚,打眼一瞧根本什麽也瞧不出來,但誰也不敢松懈。

包括秦川自己,自從得知路景懷孕到現在,整日裏恨不得把路景栓自己褲腰帶上。

見他這麽緊張,路景便沒拒絕身邊增加的幾個侍衛和暗衛。

宮裏頭的冰庫非常大,冬日裏不甚明顯,夏日裏若經過,隔着老遠便能感覺到一絲涼氣。

宋曲擔憂道:“主子,您就別進去了,讓小的去吧。”

路景無奈,“無妨,去個冰庫而已,我自己心裏有數。”

宋曲只好點頭,然後招手讓身後的兩個侍衛過來護着。

路景也沒辦法,只能當沒看見。

從門口的石階下去,涼意越來越重,光線也越來越昏暗。

好在剛送進來的海鮮就放在入口處,沒走幾步便到了。

路景蹲下身子,随手掀開一只盒子往裏看。

宋曲把手裏的宮燈移過來,路景這才看清,“是生蚝,品相很不錯。”

上百只盒子都看了一眼,發現幾乎常見的海鮮都有,而且顯然被人為地精挑細選過,個頂個的精品。

路景把手上沾上的冰塊拍掉,剛要起身突然看見角落裏放着一個陳舊的小木箱,孤零零地放在那裏,和周圍的貨品格格不入。

他也沒太在意,只随口問了一句,“這是什麽?”

宋曲探頭看了一眼,搖搖頭,“不清楚,許是以前遺漏的東西,瞧着好像有些年頭了。”

路景示意侍衛把小木箱搬出來。

從侍衛的動作來看,這只小木箱比想象的要沉上不少。

“打開瞧瞧,萬一是什麽陳年黴爛的物品,放在裏面會污染冰庫的環境。”

侍衛立刻把木箱的蓋子打開。

出乎意料的是,裏面的物品居然是書,而且滿滿一箱子堆得整整齊齊,從紙張的成色來看,至少也有十幾年了。

宋曲驚訝道:“冰庫裏為何會有書?”

從小木箱一打開,緊跟在路景身後的侍衛便變了臉色。

他是宮裏頭資歷最深的侍衛了,幾乎從大梁剛建立開始便在宮中當值。

雖說他不如關肅關勝他們那麽受信任,但因着秦川幼時便在他身邊當過差,且性子極穩重,所以受到的信任也是旁人無所比拟的。

要不然這回路景懷孕他也沒資格調過來。

路景看着他,問道:“趙侍衛,你在宮中日子久,可知道這是誰留下的?”

皇後問話,趙侍衛不敢不答,“回皇後,屬下猜測,應當是陛下當年留下的。”

“陛下?”

路景驚訝極了,按照秦川的習慣,應該不會這麽粗心才是啊。

他蹲下身去,撿起最上面的一本書翻開第一頁,上面的一長串字跡雖說有些稚嫩,但筆鋒已隐隐有了後來的氣勢。

路景練字的時候用的便是秦川的摹本,不知道研究過多少回,因此一眼便瞧出來了。

是秦川的書。

他又彎腰從小木箱中取了幾本,急切地翻開檢查,然後一顆心沒來由地沉了下去。

“陛下的書為何會在此處?”

趙侍衛頭險些垂到胸口,“這……”

他這副模樣一看就知其中隐情頗深。

路景臉色愈發陰沉,“先把木箱搬出去。”

“是。”

幾個侍衛一起搭手,小心翼翼地把木箱子搬去了乾清宮,期間誰也不敢弄出一點動靜。

宋曲想提醒自家主子走慢些,但看了看主子的臉色,到嘴的話還是咽了回去。

他從沒見主子這麽生氣過。

路景坐在主位上,眼底倒也沒多少愠色,只是格外的冰冷,“趙侍衛,陛下的書到底為何會在冰庫裏,且這麽多年一直無人問津?”

趙侍衛雙膝跪地,謹慎斟酌着措辭道:“并非無人問津,只是無人敢動。”

當年太後把年僅五歲的陛下和這箱子書一塊兒關進冰庫,放話說等陛下把這些書全部讀完才能出去,要不是先皇心中還有幾分在意這個太子,陛下怕是要在裏面足足待上三天三夜。

這件事算是宮中的禁忌話題,誰也不敢提起。

至于這個被所有人刻意遺忘的小木箱,自然誰也不敢動,久而久之便落入了那個黑暗的角落裏。

聽趙侍衛說完當年的經過,路景沉默良久,然後擺了擺手,輕聲道:“你先下去吧。”

*

秦川在書房便已得知路景白日裏去過冰庫,雖然內侍禀報說皇後并未多逗留,但秦川還是不放心,放下手裏的奏本便回了寝殿。

外頭天還沒黑,但寝殿裏卻黑漆漆的,聽不見一絲動靜。

秦川問身後的內侍,“皇後去禦膳房了?”

內侍搖頭,“回陛下,皇後自從冰庫回來以後便未出門。”

秦川眉頭微微皺起,剛要吩咐內侍掌燈便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夫君?你回來了?”

秦川眉頭霎時松開,聲音裏也帶上了笑意,“在歇息嗎,怎的連盞燈也不點?”

內侍趕緊去把燈點上。

點完轉身便瞧見陛下攬着皇後,一只手正熟練地摸着皇後的額頭和臉頰。

內侍趕緊低着頭出去了。

“夫君,你今日怎麽回的這麽早?”

“聽說你今日去了冰庫,可有着涼?”

“你是為這事兒啊,沒有,待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秦川确認路景沒有着涼便放下心來,“用過晚膳了嗎?”

“還沒。”

秦川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無奈道:“都這個點了怎麽還不傳膳?”

路景找了個借口,“剛要差人去問你要不要回來吃火鍋呢。”

秦川欣然點頭,“好啊,正好上回你教我的調料我都記住了,可以一口氣全部調出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小膳廳裏的火鍋就備好了,兩人便移步小膳廳。

往常兩人都是相對而坐,今日路景卻有些黏糊,他主動換到秦川身邊坐,還展開雙臂緊緊地抱着秦川的腰。

秦川一偏頭就看見路景軟軟的眼神,裏頭帶着無窮的依戀,再細看的話似乎還有點類似憐愛的意思。

秦川失笑,這是怎麽了?

他索性側過身去,心疼道:“可是肚裏不舒服?”

路景搖頭,不說話。

秦川笑了一聲,“今日遇上不開心的事了?”

路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有不開心的事,但不是他的,而是秦川的。

秦川托起路景的下巴,湊上去輕輕吻了一下,故意逗他,“定是嫌夫君回來晚了,想夫君了。”

要是以前,他這麽說,路景肯定要瞪他,結果今日路景竟然點了點頭,“是很想夫君。”

秦川都驚了,“看來今日的确發生了大事。”

路景依舊仰着臉看着他,眼裏都是濃的化不開的東西。

秦川突然一陣心驚,心髒跳的根本穩不住,“可是,你要回去了?”

“回去”兩個字被他說的極小聲,好像音量稍微放大一些就會驚動到某個自己觸不到摸不到的神秘力量似的。

路景愣了一下,“回去哪兒?”

秦川雙手緊緊地圈住他,好像要把他焊進自己身體裏似的,“回你原來的世界。”

路景恍然,搖頭道:“不是,我哪兒也不去。”

秦川卻還是不放心,身體緊繃到路景都被他抱痛了,“你不必瞞着我,我,你能否把我也一塊兒帶走?”

路景既好笑又心疼,“沒有騙你,我真的不走。”

秦川擰着眉,“那你今日為何不開心?”

為了安他的心,路景只好說了實話,“我白日裏去冰庫,瞧見你幼時留在裏面的那只小木箱了。”

秦川臉色微變。

“就是太後關你那回,小木箱裏都是你的書。”

秦川一下子什麽都懂了。

他低了下頭,掩藏住眼裏的冷意,再擡起頭時神色已經恢複了溫柔,“好些年的事了,不必太在意。”

路景摸了摸他的臉,心疼道:“我不是故意想讓你憶起當年的事的,我只是覺得遺憾。”

“遺憾?”

“要是我們自小便認識就好了,我可以保護你。”

秦川眼底的動容一閃而過,“你那個時候怕還在襁褓中。”

路景嗔了他一眼,“我可以換個身份穿,比如你身邊的小太監,就算救不了你也可以在裏面陪你。”

秦川勾起唇角,“然後脫光了衣裳縮在我懷中,替我取暖。”

路景:“……”

他恨不得敲秦川的腦袋,“幾歲的小孩子你也敢想,真有你的。”

秦川笑,“我只想你。”

路景臉紅的不行,但在秦川的注視下,他腦子裏忍不住也出現了一下兩個小孩縮在一塊兒取暖的畫面。

還挺可愛的。

秦川認真地哄着路景,“小太監還是算了,下輩子你穿成我的伴讀可好?”

“我們同吃同睡,自小便是一對,然後十三歲便成親。”

路景:“……”

晚上睡覺的時候,路景主動拉着秦川的手放在自己腹部,柔聲道:“以後,你,我,還有ta,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

秦川勾起唇角,“好。”

只要有你在,我什麽都能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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