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卷入争鬥

卷入争鬥

入了冬，清晨的天愈發灰敗，壓低在京城上方，連帶着掃撒門前幾片地的小戶人家都難喘得上氣，胡亂掃掃就關緊大門。

培貞二十年末，也是正式入了冬。

周高涵自那日被培貞帝砸了一遭後，就一直稱病居家，雖說幾日并未上朝，可到他手中的消息不見少。

江浙總督江志順在書信中和他吐盡苦水，總的就兩點：

沒糧。沒錢。

連西北邊關也壓着大筆事難處理，甘州知府魏萬青也急着每日遞信要糧要錢，周高涵看着都頭疼，更不用說培貞帝了。

顧家手握百年江山，來上這麽一遭，戰亂國引國庫虧空，旱災就是雪上加霜。

這幾日趕着入了冬，各省炭火銀耗都報了上來，又是一筆大開銷，看的周高涵一把抄起桌子上的鎮紙砸了下去：

“哪兒有那麽多白銀！不就是要愁死人嗎！”

這一下吓到了想要進門送信的老仆，拿着東西在門口不知進還是不進了。

周高涵喘口氣，年紀大了，一下喘不上氣，趕緊又坐回椅子上。

老仆将信遞上來：“老爺，是關城縣祁江送來的信。”

提到祁江，周高涵緊皺的眉毛松快了些，接過信，對着信封看了良久，也是嘆口氣。

提起這個學生，他實在是覺得可惜。

也是一介人才，性子不能說是剛正不阿，但隐隐的厭拒站隊之事。

人在朝堂，怎麽可能免得了站隊分流，祁江辦事倒算的上趕緊利索，在泰然縣當知縣之時将本縣山匪一事處理的極好。

就是不站隊不表态，被軒王一黨找了個由頭，扔到關城縣去了。他沒有做表，也沒有出面為祁江說話。

叫傳上他與自己的學生鬧了大不愉快。倒是可惜，不過要是按那孩子的手筆，去歷練幾番，能成大器。

“下去吧。”周高涵拆開信，上次托李鶴山找機會将信件帶過去，眼下得了回信，大抵是已經到了手中。

周高涵對着信紙細心看了看，本以為不過什麽噓寒問暖，結果其中內容讓他驚的直接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起的有些焦急，嗆得他不停地咳嗽：

“咳……來人！快……來人！”

*

白祎柔掀開帳簾，蔡正初頂着一張略帶愁容的臉坐在帳中，不知道在想什麽事情。

“蔡将軍。”白祎柔一句話拉回他的思緒，蔡正初向她擺手，叫她坐下說話。他身旁還站着一個李鶴山。

這兩日天氣徹底涼了下來，白祎柔從關城縣內帶回了‘丢失’的糧草，卻叫蔡正初不要張揚，繼續上報糧草辎重丢失，連帶着向上讨要軍饷。

蔡正初問及為何，白祎柔将關城縣內糧莊一案統統告知了他。

“關城縣內有細作？”

白祎柔搖頭：“關城縣內的細作清理幹淨了，細作可能還要再往上寫，我夥同祁知縣僅能查到魏萬青那裏，再往上……”

就不得而知了。

白祎柔沒有繼續說，蔡正初也能明白她想得，氣的險些又将肺咳了出去：

“咳……你的意思是，這大照內，有人想要将鐵血營撥掉？”

白祎柔點頭：“應當是如此。”

她并沒有同蔡正初道出祁江那裏還有個宮裏出來的餘福，這小公公交由祁江來處理，軍中之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其中涉及種種不是一兩句話能講的清楚的，鎮北将軍蔡正初人又不能随意離開駐紮地。

要蔡正初去處理這種事情，容易被大事化小再小事化了，再惹得軍中大亂，仗也不要打了。

白祎柔同祁江商議此事，态度明确：

“只要能讓蔡正初提起警惕便好，說得太多失了軍心，得不償失。”

她從軍多年，若是說一開始大家都抱着一口忠君為國的氣焰，時間長了，這種氣焰最後也盡數磨滅成了疲憊。

士氣脆弱，就是節節敗退，別想打勝仗了。

就是得委屈窦遠在關城縣的縣牢裏多住一陣了。

蔡正初穩住氣，他也不是什麽年少熱血，當了這麽多年将軍，仗打了多少，數不數不過來，眼下也不能自亂陣腳。

白祎柔能将糧草盡數帶回，還能連通祁江撥掉莊子，就足夠打仗了。

這個糊塗，他必須要裝。

蔡正初不免感嘆，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天氣涼了，咳嗽怎麽也停不下來。

白祎柔拱手，向一旁為他診脈李鶴山：“老将軍身體怎麽樣了？”

李鶴山剛想說話，被蔡正初打住了：“無礙，最近天氣涼，就是些老毛病了。”

将李鶴山的嘴堵了個嚴實，無奈的搖頭，按着蔡正初的意思離開了帳房。

這帳中，就剩他與白祎柔二人了。

蔡正初坐正，端起桌子上的藥抿了一口，止住了咳嗽：

“白校尉，最近情況怎麽樣？”

白祎柔悉心回答：“軍中糧草儲備充足，足夠鐵血營上下過冬無虞；近幾日巡查，未見夏軍動向，借路上探查的流民打聽，大抵也是在籌備過冬的辎重。”

若是前一世，夏國軍營糧草儲備齊全，難堪的是鐵血營。這一世糧莊一拔，頭疼的成了對面的夏軍。

“近幾日在拉練士兵”，白祎柔接到說道：“天冷了人不能閑散，帶着适當練練。”

入了冬戰事就就要放緩，這是自古交戰不成文的規矩。冬日交戰對雙方皆不利，這一點若是放在上一世，白祎柔還能理所當然的信服些。

可放在這一世，她決計不能放松警惕。

蔡正初點點頭，對這一點倒是頗為同意：“那叫每日夥房備着點熱湯粥，防止手腳發寒發木；被褥給厚些，別叫将士們凍着。”

說完這些，蔡正初思索起來，像是要是說什麽話與她，白祎柔看着老将軍，直言道：

“将軍還有什麽話想說的，直說就好，不必遮攔。”

蔡正初片刻，嘆了口氣：

“本想着事情徹底定下來再同你說的，可是心想還是得給你交個底。”

“什麽事？”白祎柔有些困惑，什麽事情讓蔡正初如此難開口？

蔡正初：“昨日收信，周首輔給我透露了樁事，得同你知會一聲。”

周首輔？半月前祁江剛剛給周高涵遞了書信，以私人身份告知了餘福一事，眼下祁江那邊沒收到回信兒，怎麽先遞到蔡正初這裏去了？

白祎柔隐住思慮，問道：“什麽消息？”

蔡正初思慮片刻，又端起桌子上的藥抿了一口，止住了将要冒出來的咳嗽：

“滿王要來鐵血營了。”

“什麽！”

白祎柔震驚，猛地站起來：

“誰要來鐵血營？”

他滿王，一個混着夏國血的王爺，要來鐵血營？

什麽天大的笑話！

蔡正初點點頭：“滿王，顧翰钺要來鐵血營。”

老将軍毫不避諱的帶上了滿王的大名，想來也是頭疼，兩指捏了捏眉頭。

一個帶着敵國血統的王爺，來前線，說出來都惹人發笑！更何況軍中無數人恨透了夏國。

這時候來究竟是為了彰顯體恤民心，還是來搗亂的！

白祎柔氣的牙癢癢，沒想到剛解決一件事情又來一件，樁樁件件讓人不省心。

更何況她還存着一門心思，懷疑這和滿王是否有借着他親生母親這層身份通敵，這下到直接從皇城到了邊疆。

舞到她面前來了！

白祎柔：“将軍你沒有開玩笑？”

他滿王顧翰钺到了鐵血營中，究竟是先死在戰場上，還是被幾個氣性大的撕扯碎了。

就怕這小子還是個濫竽充數的！

蔡正初閉上眼，點點頭：“沒開玩笑，而且……”

“我想讓你帶着他點，收做一個學生。”

顧翰钺剛過虛年十七的生日，就是聽說礙其生母身份，傳得日子過得極度憋屈。

一個十七歲的半大小子，究竟是得了什麽消息，非要頂着家國恨意，來鐵血營一遭的？

“要我收作他當學生？”白祎柔一臉驚訝，聽了到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消息：

“我上陣帶兵打仗，打得就是蠻夷，你讓我再帶一個雜種上陣？”

蔡正初猛地一拍桌子，急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白校尉！慎言！”

間蔡正初咳的如此厲害，白祎柔趕忙閉嘴，她知曉自己方才說的話過于魯莽了。

就算他顧翰钺再怎麽樣，他也姓顧，也是當今聖上的親封的王爺；就算他再不受待見，白祎柔一介校尉，也不能如此口無遮攔。

她只能将火氣咽下肚：“抱歉蔡将軍，他什麽時候來。”

蔡正初一口将湯藥灌個幹淨：“估摸着就這幾天，聽周高涵所言，他此次前來，并不幹涉指揮，只是來歷練一番。”

聽蔡正初這麽一說，白祎柔發愣。

自古皇家親征都是手握兵權，親自指揮，最後這功勞握在手中才算得上安穩。

她這時才反應過來蔡正初一開始說的，将顧翰钺收作學生究竟是何種意思。

當今聖上勤政，到頭來能争儲位的也就兩個兒子，一個滿王顧翰钺；一個軒王顧翰鈞。

他培貞帝顧景宸為平衡朝政，任用朝臣皆有講究，儲位至今都沒人敢提。兩皇子接連封王，可待遇大不一樣。

軒王受命管江浙一帶；滿王無所事事，手中半點權利沒有。太子之位似乎早就有了定數，半點也輪不到一個帶着敵國血統的王爺。

可事情真就如此嗎？

白祎柔怎料想，有朝一日，也有她一個小校尉也有被卷入其中：

“蔡将軍，遠在邊疆，也非要站這隊嗎？”

周高涵一封信，就是逼着要鐵血營，分清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