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症結
症結
李鶴山話音一落,正為躺在地上的人酌藥的胡大夫松了一口氣,他将覆在面上的布摘了下來:
“祁知縣,現在能否相信我說的話了?”
白祎柔着實弄不清楚情況,她一把揪下覆面:“并非疫疾?究竟是什麽情況?”
胡大夫搖搖頭:“我行醫多年,可終究只落地在這小城中,不如李神醫見多識廣,也僅能确定這不像是疫疾,剩下的……”
他不再說話,專心照顧躺在地上的病患去了。
祁江也知曉他為何意:“祎柔,李神醫,我們到院子裏說話。”
引着二人到了院中,祁江也摘下遮罩在臉上的布,露出一張有些憔悴的臉。嘴唇顏色淺薄,顯得人氣色很差。
就連李鶴山見到都愣了一下,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單從一個望來說,祁江的臉色就不是太好。
“有什麽問題,請說吧李神醫。”祁江率先開口:“屋內病人聽不到了,有什麽問題盡管說便可。”
白祎柔在旁邊焦急,祁江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凡是輕重緩急,祁江将自己放在了最後一位上。
李鶴山:“病患舌面發绀,唇色略青,脈象短促,不是疫疾之症狀。”
“那是何種症狀?”
沉思片刻,李鶴山還是道出:“應當是中毒。”
此話一出,白祎柔驚的瞪大雙眼。
中毒?
“用的何種毒,李神醫能查的出來嗎?”祁江語氣波瀾不驚,倒像是料到了一般:“若是毒性蔓延,城中局勢危機。”
李鶴山思量片刻,開口詢問:“現在病患數量增減情況如何?”
“已經叫王秉彥挨家挨戶一一盤查,這院子中僅是第一天內發現的病患,還有另一間院子中安置着新病患。”
“若是按這情況看,人數逐步增加。”
李鶴山又接着問道:“那病患人數分布情況又如何?”
自從病患情況出現後,祁江兩日未睡,将能探查的情況皆查了一遍,能說個清楚明了:“多集中在城南,城北有幾例,但并不多。”
城中疫病來的蹊跷,‘擴散’情況也似疫病:“多是一家人集體發作,上吐下瀉不止,還伴有心促胸悶的症狀。”
白祎柔聽完心頭一緊,何人下毒如此狠心。規模之大,用毒狠辣,叫人刻意往疫病的方向去懷疑。
“吃食什麽到都檢查過了?”
祁江:“都檢查過驗過了,均沒什麽問題。”
李鶴山皺眉:“水呢?水驗過了嗎?”
祁江心念一動,這關城縣中住戶家家打水井,水體連通,若是一家現毒,那戶戶現毒只是時間問題!
“暫時沒有。”他稍顯着急,有了頭緒,立刻差人過來:
“叫人挨家挨戶去挑水,将水分開裝送進縣衙門內,仵作一次驗毒,尤其幾家最先害病的幾口人家。”
他剛說完,王秉彥就沖進了院子,他見着有些慌張撲倒了三人面前:
“祁知縣!”
王秉彥大喘氣,即便如此也不敢有半分喘息的機會,将一句話說的間斷:
“祁……祁知縣……魏……魏知府叫人送來了消息,叫您趕緊去甘州知府一趟。”
“現在?”
王秉彥直起腰,從懷中掏出信件塞進他手中:“對,急件,要您即刻前往。”
祁江接過信,一份空白信紙落了出來。
白祎柔見了那張信紙,不忍問出了聲:“魏萬青這是什麽?”
關城縣內情況未定,魏萬青在這個時刻叫祁江前往知府衙門,白祎柔猛地擡頭,對上了祁江的眼睛:
“莫非……”
“我先去,有什麽事情等我回來再說。”祁江将空白信紙揉成團攥在手中,拱手向白祎柔與李鶴山:
“祎柔,李神醫,關城縣內的情況暫時先交給二位,等井水打來之後勞煩李神醫調查一番了。”
祁江起身,撇頭躲開白祎柔帶着探究的視線,帶着王秉彥出了院子。
她一愣,不過過了兩日未見,今日祁江種種行為,都叫她心中憋悶。
總覺得這人瞞着她做了什麽事情。
*
等着将城中所有的井水盡數打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一桶桶井水并排擺在院中,按照南北兩城分開,又将出了病患院中的井水單另放開,李鶴山舉着火把,陪着仵作一一檢查。
白祎柔也舉着火把跟在後面,李鶴山不光靠着一般銀針驗毒的辦法,還端起水碗,沿着邊抿一小口。
“唉!李神醫!”白祎柔連忙攔住李鶴山:“別喝,不行我來。”
李鶴山毫不客氣,将口中水吐到了地上,又接過一旁的熱水漱口:“等一下就得你來,別着急。”
銀針銀器僅能驗出幾種毒,更何況這滿城井水相互連接,要找出毒源,光靠銀針還不夠。
連帶着活物驗毒的方式在如此廣的範圍內都不适用,李鶴山決定用本辦法,挨個試試最先出現症狀的幾戶人家院中的井水。
這麽多水,就算每捅之抿一小口,積累下來也絕對不少,李鶴山将碗中水潑幹,又舀一碗:
“要試試味道,若是味道有些差距,也好辨別毒原究竟來自何處。”
且兩人聽前往打水的人調查,病倒的病患多時因為接觸了尚未煮開的生水,天冷,家中老人喝不得生水,煮開了再用倒是沒什麽病痛顯現出來。
白祎柔接過水碗,含了一口,一時間皺緊眉頭,差點将李鶴山吓壞了:“憨貨!要你含那麽多!快吐了!”
趕緊将口中的水吐出去,白祎柔接盛着熱水的碗漱漱口,等口中氣味散盡了,才連喝幾口熱水:
“這水有些苦。”
她舌頭靈,有些細微的味道也能嘗的出,她指着另一桶水:“再讓我試試那個。”
“少含些,別含那麽多。”李鶴山舀了一碗遞給她,白祎柔試了試,指着那桶水:
“這桶更苦些。”
這麽試下去,出了病患的人家中的井水都有些發苦,而城北人家的水就要好一些。
“這桶,”李鶴山指着剩下的桶:“這桶應當是源頭,先叫人打撈,若撈不上來東西就收集石灰,盡數倒進這口井中,先填了這口井。”
“再叫城南的居民近幾日用水都去城北,禁用生水,燒熟了在喝!”白祎柔接着李鶴山的話囑咐給了其他人。
等一切事情安排妥當了,已是深夜,可關城縣內燈火通明,衙門上的夥計連帶着龐志帶着的戍城官,挨家挨戶的通知百姓注意用水,卻并沒有強調及時将覆面摘下。
龐志心有不解:“為何不告訴人們不是疫疾?不是更能快速安撫民心?”
“暫時還不行,”白祎柔搖頭:“我們得先止住病患數量增加,将事态控制之後才能提下毒一事。”
“有人給井水中下毒滋事重大,要等祁江回來才能做定奪,眼下他城中說話分量重,在加上病患數量不小,那中毒一事流傳出去,城中百姓更為擔心,恐要內亂。”
白祎柔尚未說出口的,是投毒之事恐怕與魏萬青那邊脫不了幹系。
*
正值深夜,祁江坐定,他與王秉彥一路駕馬趕來,吹了夜寒風,将臉頰吹得通紅,倒顯得人氣色沒有一開始那麽差了。
等了沒多久,魏萬青就趕了出來,挺着一顆大肚子,走的氣喘籲籲,扶着椅子坐了下去。
祁江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熱茶,讓周身暖和一些,低聲清嗓,擋住喉間的不适:
“這麽晚了,魏知府急着叫下官來是有什麽事?”
那白紙不過是兩人打好的暗號,若魏萬青又要事知會祁江,就送來一張空白信紙,叫他一人來商議,不可告知他人。
魏萬青喘勻乎了氣,一拍茶案,氣的眉毛都要飛起來了:“祁知縣,我聽說一事,這關城縣中是否鬧了疫情?”
他單刀直入,直直的将話說了出來,半點不帶寒暄。
祁江放下茶盞,面上不顯,語氣平靜:“魏知州這是在說什麽,我怎麽不知曉?”
他心中卻是一驚,自打城中出現病患,他備好一封信随時候着,等事情查清楚後就叫王秉彥送出去。
這兩日消息并未流出,如何叫魏萬青只曉得?
“不是我不信你!是這消息是從上面傳過來的!”他聽完更是生氣,一把将桌子上的東西盡數掃到地上,噼裏啪啦亂響一陣:
“我日前才得消息有人報甘州大旱之後起大疫,直指你關城縣!”
“此事若是你我上報,那是心系百姓;若是叫別人上報了,那是在打我的臉!”
他臃腫着身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着祁江的鼻子罵語氣頗重:
“聽說這兩日巡撫派兵就要查你關城縣,我管你究竟有無疫疾,都給我捂好了!死了!”
“要不你我的腦袋都得掉!”
魏萬青如此焦急,可不止這一件事,眼前這個半分不見焦急的小芝麻官手中可握着自己的把柄!
若是祁江在這件事情上要将功補過,将他通敵一事交代的幹淨,他可活不到第二天。
軒王那般心狠手辣,為了儲位能做出通敵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踩死一只他這樣的蝼蟻,又算的上什麽!
祁江見他如此着急,竟是抿嘴輕笑了出來:“魏萬青,你當是天真。”
他說話不急不慢,卻敲的魏萬青胸口咚咚直響:
“能不能查得出疫病,你認為症結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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