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病疫

病疫

“停,白校尉,容我問一句,”李鶴山放下些方子的筆:“你求着我去關城縣內,見的是誰?”

白祎柔讓他一說,頓了一下,臉上一紅:“就是……”

她頭一次遭心念躍動,實在難得出口,擡眼看向李鶴山一臉調笑意味,霎時間也明白了,這怪老頭是在逗着樂。

“……”她是徹底憋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紅的透徹。

李鶴山老神在在,慢慢收拾紙筆:“既然白校尉不說,那我自然是不能去的。”

聽他這麽一說,白祎柔着急,幹脆破罐破摔,脫口而出:

“是祁江!”

“祁知縣?”李鶴山挑眉。

“是!他咳嗽老師不見好,想讓李先生去給他悄悄。”

總算是說了出來,她松口氣,祁江病好了大半,可就是咳喘不見好,她總有些放心不下,就像請李鶴山去看看。

最近幾日蔡正初的咳喘好了許多,人也見的紅光滿面,好了許多,李鶴山開的方子實在管用,若是祁江也是頑症,用用他的方子或許能好的利落些。

李鶴山總算是樂出了聲,正趕上孫思雨掀開簾子将蔡正初的藥壺送回來,眼見着白祎柔臉頰通紅:

“呦,祎柔,你這是怎得了?”

白祎柔接過她手中的藥壺,故作掩飾掀開壺蓋看了看:“無事……”

那樣可不像無事的樣子,孫思雨轉頭看向李鶴山:“李神醫,什麽情況?”

“滿面春風,有好事喽。”李鶴山将東西盡數收進箱中:“白校尉托我去關城縣內轉轉,剛好給你外祖父補些藥。”

一聽二人要去縣城,幾日見着白祎柔跑得勤,孫思雨立刻開口:“帶我一個!我也想去,我幫您拿藥!”

她眼疾手快,将李鶴山的木箱拿過來背在身上,等着發話。

白祎柔根本來不及阻攔,李鶴山同蔡正初一樣都寵着孫思雨:

“行,走吧。”

白祎柔悄悄捂住臉,若是讓孫思雨見到了,未來整個營中的娘子軍大概都要知曉此行是為了給祁江看病了。

小姑娘蹦出了帳,李鶴山見白祎柔立在原地不動,總算是笑出了聲:

“白校尉,還不動身?”

*

三人騎馬到了城外,祁江甚至購置了簡易帳篷,齊整的立在城門外,可不見前幾日立好的大竈。

只有護城軍模樣的人在往帳中發幹糧,一邊發一邊說:

“近幾日城中無法提供熱粥,老鄉們用幹糧對付一下。”

複雜發送幹糧的人語氣稍顯僵硬,白祎柔留意傾聽,翻身下馬。

拉住一人問:“怎麽不施粥了?三日前不還正常嗎?”

白祎柔來的多了,守城軍都認得她,面上稍顯難色,見她身後還有兩人,也下了馬,等着進城。

“白校尉,要不您先回去吧,改天再來。”

“為何這麽說?”

“您先別問了,我們也是得了令才這麽做的,你得問龐大人……”

說罷,他又前往下一個簡帳發幹糧去了。

白祎柔心覺不對,僅兩日未來,怎麽又将城門關了個嚴實。

李鶴山也下了馬,見白祎柔臉色不對:“白校尉,城中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她搖頭:“不知道,還是得進去看看。”

守在城樓上的人也勸誡三人過幾日再來,卻拗不過白祎柔,只能打開城門将三人放了進來,剛進了城中,李鶴山就覺察出了問題。

三人牽着馬往城內走,李鶴山鼻子抽動:“這城中立了大鍋在熬藥,當時治腹瀉的……”

他皺眉,這藥的味道實在不好聞,傳的滿城皆是。

自從糧草問題解決之後,關城縣內生息正常了些,賣貨的不多但多少有幾號開着門。

可眼下街道空擋,商鋪閉門,路上依稀幾人,都将口鼻捂了嚴實,白布罩面,步履匆匆。

孫思雨想要拉住一人詢問,那人快步躲開,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上下打量她,快步離開。

鑽進一戶中,砰的就将門關個嚴實。

孫思雨不明所以:“這是怎麽了!怎麽還躲着人呀!”

李鶴山與白祎柔對視,二人皆眉頭緊鎖,兩人走南闖北,見識更廣。

他拉住還想問人的孫思雨:

“別問了,将藥箱給我。”

孫思雨不明所以,将箱子遞過去,李鶴山打開箱子,從裏面抽出三張潔淨的粗布,取一張蒙住口鼻,又将兩張散給二人。

白祎柔接過布,也同他一樣捂住口鼻,孫思雨不明了:

“這是做什麽啊?”

拉過她,不叫她說話,白祎柔将布多疊了幾層,為她戴好。

檢查細致,從頭到尾,白祎柔的眉頭就沒見松。

她嚴肅鄭重,聲音悶悶:

“思雨,這城中,恐是糟了疫疾。”

不過三日沒來,這城中沒由來得就生了瘟疫?

孫思雨一驚,瞪大眼睛,她出身富庶,可從未經歷過此等事:

“疫疾?”

她僅能從家裏親近些的老仆口中聽說這種事。

大災伴疫疾,可關城縣情況自糧食問題解決之後早就有所緩解了,為何還會出現疫疾呢?

她一陣驚慌,被白祎柔安撫,拉着往前走。三人焦急前往知縣衙門,路上竟然碰到了龐志。

龐志帶人守在路上,不叫人再往裏深入。

孫思雨見了他快步上前:“龐志哥!你沒事兒吧。”

“你怎麽來了,快回去!”他同樣捂着面,沒想到孫思雨出現在城中,說着輕推她肩膀,叫她隔開些距離。

李鶴山與白祎柔相繼跟上,白祎柔拉過孫思雨:

“什麽情況?”

龐志後退兩步,同三人隔開距離:“兩日前有人通報城南出現多例疾病,多是咳喘、腹瀉、嘔吐症狀,祁江懷疑是疫疾,将病患隔開了。”

“我是大夫,讓我過去看看。”李鶴山沒管那麽多,就要扒開龐志往後走。

“不敢,李神醫。”龐志站定不敢動彈:“若是過給你們,我擔待不起這個責任!”

李鶴山醫者仁心,心中焦急,全然不見往日波瀾不驚,只想着想過了街道往裏面闖:

“照你的話,那就拖着?我不信天下還有人能比得過我的醫術!”

若給了其他大夫,叫別人聽了就要笑出了聲。龐志可不敢笑,眼前的人可是李鶴山。

他有說出這話的本錢。

可龐志依舊不敢動:“李大夫,請回吧。”

“祎柔,将兩人帶回去!”

白祎柔将孫思雨帶到身後:“龐志,你叫我們幹看着嗎?”

“若是疫病蔓延,控制不住,波及鐵血營,你可能承擔的起!”

“可你們眼下若是染上了,我也擔待不起!”

他捂着面,僅漏出一雙眼睛,眼神灼灼,忙碌至今龐志已很久為合眼,可他不敢怠慢。

他們得擔得住這座城。

“祎柔,聽我一句勸,你們先回去,等城內情況安穩些,再來如何?”

龐志言語溫和些,他不想叫她惹上麻煩。

白祎柔閉上眼,龐志說的沒有錯,若是此時回鐵血營,能将自己摘幹淨。

執意進去,無疑是給鐵血營惹上麻煩。

隔着面罩,一時無比憋悶,胸口像是堵了塊大石頭,她竟喘不上氣。

“叫他們進來吧。”

清朗聲音回響空曠街道,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绛紅色官袍。

隔着一排守城軍,祁江與王秉彥,站在另一側。他衣冠整潔,面上也覆着白布。

病了幾日,官袍愈顯松垮,人瘦了一圈,叫人又高了幾尺。

頂着天,立着地,成了關城縣的巨人。

白祎柔遠遠望着他,剛修養好些的氣色将将過了兩日,就被消磨殆盡,她快步沖向他的面前:

眼中布滿了血絲。

“又沒睡好?”叫她下意識開口。

祁江緩緩點頭:“嗯,睡不着。”

他承認的坦蕩,叫白祎柔心頭一酸,世道難平,叫他一雙好看的眼也盡是苦楚。

“嗯,曉得了。”

白祎柔憋不住眼淚,差點要落下來,她趕忙低頭,不再言語。

身後李鶴山也快步趕上來,焦急問祁江:“祁小子,裏面什麽情況?”

“邊走邊說。”祁江移開視線,引着二人往城南走。

孫思雨被留在龐志那裏,白祎柔也不願叫她往裏面去,讓龐志先看着她。

“病患多熱症,咳喘腹瀉。”

祁江差人騰出一道院落用來隔離病患,城南病患一夜爆發,人數不少,院子內又數十人,都是該症狀。

李鶴山聽聞加快腳步:“那城中害過鼠患嗎?”

祁江搖頭:“沒有,隔開病人後我立刻叫人查了查病患住所,沒有發現鼠類屍體。”

李鶴山的詢問不無道理,若病人症狀帶有熱症咳喘腹瀉等症狀,優先考慮的便是鼠疫。

“檢查了吃食了嗎?”

“均查過了,”祁江稍微有些輕咳:“沒有變質,無毒。”

他回答簡潔明了,叫二人迅速了解情況,引着他們進了一道看守的院子中,進了屋。

屋內布上席子,祁江叫人隔開距離,幾步一人,将人數定在五人以內。

地上的病患面色發紅,冷汗頻出,屋內彌漫着洩物的味道。口中呢喃,肉眼看着異常難受。

上次來為祁江看病的大夫在屋內來往,面上也罩着布,給屋內的病患倒藥。

李鶴山上前,單刀直入,指着他手中的藥壺:

“這藥起什麽效果?”

“止瀉的,”胡大夫手上動作不停:“你也是大夫?”

“是,”李鶴山跪在地上,拉起地上一人手腕為其診脈,扒開其口鼻檢查一番,半點不嫌棄。

胡大夫并不阻攔,立在一旁等他的結果。

李鶴山連着檢查幾人,心中有了了斷。他神色稍顯松快,站起來,看向了祁江。

“祁知縣”

李鶴山開口,竟将罩面摘了下來:

“依我看,這屋內病患,并未患疫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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