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
第 29 章
聞寄月頓時擰起了眉。一直以來,他都将照如影的死全都歸結到了自己身上。
他于初見之時便給照如影下了蠱,那翡懷蠱除開有追蹤行跡的作用,還如附骨之疽,時時刻刻啃食宿主。
後來再見,他幾次想将東西從對方身體裏取出來,但都沒能成功。
翡懷蠱沒有母蠱,或者說這東西本就自成一體,也算是母蠱。以他的血肉為引,要解也只能他來。
那時候的照如影沒有聽他解釋的打算,也根本就沒有配合的意願。
如果說照如影對死一事早有安排…那對身體虛弱的事不會沒有準備。翡懷蠱也不是那種立刻致死的東西,加上後來聞寄月也一直在周旋安撫,照如影完全能有時間去将他的靈力灌注給曲緒。
這樣一來……聞寄月梳理清了對方的意思,神情也不由認真起來:“天衣衆到底是做什麽的?”
照如影張嘴欲答。倏忽電光一閃即逝,連他們身處的遮天蔽日的密林裏都被照亮了一瞬,而後雷鼓陣陣,豆大的水珠砸在枝葉上,又飛濺落于地面。
聞寄月掐了個法訣,撐起一片遮擋風雨的小結界。
“我可以起誓,沒有騙你。你若不信,那此刻雷霆便可劈死……”
照如影擡起手擋在跟前人嘴前。他向來動作比腦子轉的快,做長星養出來的習慣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別說這些。”他低聲說道,“總是說死不死的…不好。”
聞寄月微愣,也勾起了唇角:“嗯,我不說了。”
照如影垂眸道:“不是我不信你,你說的那些……我大概能對上,我也一直知道你大概在我身邊,沒走很遠。但是聞閣主,這些事你不接觸更好……”
“重來一世你眼界當放更寬闊些,與我相纏,天災人禍何其多,到頭來命也難保,以卵擊石……何必栽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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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寄月盯着他,臉上好不容易輕松點的表情又沉了下去:“你既然已經知道我是重來一世的人,那你應當猜得到我對你習慣摸得清楚。”
“你一開始不說心裏話就這般裝模作樣,咬文嚼字……照如影,你難道就不想活嗎?”
當真要問起來,恐怕沒人比照如影更想活。
聞寄月現在就在他跟前,他以前堅持下去的一切明明觸手可及,可他卻不住地想退縮。
他有別的要做的事……從他接手長星苑主之後,他就不是那個能肆意去說要和人結為道侶的照如影了。
他是長星苑主照如影。有殺不完的人,有結不盡的仇,時日無多,連死都得在交接完了死。
不用提那命的事,他早就不自由了。
或許聞寄月說的那話是沒錯的,他在害怕,怕的東西還有點多。怕自己傷害到對方,怕自己真的沉溺其中,怕自己到了該死的時候因為眼前這人不去死。
茍且偷生,臉都不要的活在人身邊。
怕到了那時,這如天上明月的神仙人物不再向他投來一瞥。
他照如影是拼了命,豁出一切才活成現在這般模樣的。他自認為自己現在也不差,對于一介乞兒來說,能達到如此地步已經是不可能的事。
可他卻擔憂着如今的光也會消散,因而寧願就死在這般盛時。
聞寄月同他說的那個故事裏,照如影唯一介懷的就是自己沒有将修為給曲緒的事,除此以外……就算死在聞寄月手裏,對他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附骨之疽又如何?
那對于那時候的他來說……恐怕也是唯一能留下的對方的東西了吧?
如果不能假裝不認識,以免徒增困擾。那……他也不想再更近一分。
感情更深…只為了動手的時候更痛嗎?
聞寄月不知道照如影心裏過了多少,他只知道将自己的一切都坦白,赤.裸裸地呈現在對方眼前。
于他而言,在意照如影也不是因為照如影現在有多厲害,以這樣的身份修得如此高的修為有多難得。
只是因為那是照如影而已。
他們自小就認識了,他後來經歷了那麽多,心裏唯一柔軟的一塊地方……哪怕現在連這點兩人之間的記憶都消失了,只有他一個人記得。
見對方一點點沉默下去,好像又要沉進上一世那個沼澤裏,口鼻皆封住,不對他說任何真話。
聞寄月也感覺眼睛有點酸澀,手足無措起來。他輕聲問:“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留下你呢?”
他努力爬到現在,用盡心機,謀算一切。一點都不敢停,一會也不歇。
可即便他将一切都說出口了,照如影還是這般什麽也不說。
聞寄月好像一直都是在跟影子說話,無論他怎麽去敞開心扉,對方始終和他不在一個地方,難以揣度到人真切的想法。
為什麽怎麽也抓不住呢?
聞寄月看着人,只感覺原本靠一口氣吊着的意志也跟着沉了下去。
“我盡了努力,想盡辦法,不是為了……再看着你死的,如影。你若當真不願陪我活,那我陪你去死?好不好?”
“我不止會藥,自上一世我帶回來的蠱也依舊會。你我連心,你受一分痛我也受一分,你死我也死……嗯?好不好?”
照如影依舊是什麽話都沒說。
明明是夏季瓢潑大雨,可聞寄月卻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雪夜。冰冷刺骨的雪凍住了他的手腳,一切感知都變得遲鈍起來。
他有些僵硬地去觸碰對方手,比常人稍冷的皮膚喚回點他的意識,聞寄月像是取暖,一點點将對方的手納入自己的手心,汲取一點溫度。
“我知道……你怕黑,你不喜歡夜路…你還愛幹淨,嘴饞……又吃不了什麽東西……”他忽然癡癡地笑了起來,“沒我你怎麽能一個人走呢?你都找不到回去的路。”
“如影你還記得嗎?你同我說……在一起那便是家了。”
他說着,拾起人垂落下來的白發,又開始笑。笑得突兀又癡迷,而後将自己的頭發也從背後拉了一縷來,小心翼翼地跟人編在一起。
“結發……你看,如影,這樣是不是算結發?”
照如影擡眼看向眼前的人。聞寄月頭發已經被他剛才扯亂了,金簪要掉不掉的挂在束發上,神情是在笑的,可不論是眼神還是表情,都透着一股空洞感,就好像這人裏面都被什麽蛀空了。
就好像那些說書人口中的厲鬼,陰魂不散,盲目求取着生前不可得之物。
那點寒氣順着人的手又傳到他手上,甚至他感覺這一刻聞寄月已經一只腳跨去了死那邊。
他強按住自己的手,努力不去回握,但在對方将編在一起的頭發遞到他眼前時,一切克制好像成了笑話。
他蜷縮的手微微舒展,而後,他擡起了手,放在對方嘴前,低下頭去:“別說了。”
照如影其實根本抵擋不了聞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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