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風聲

風聲

“皇上，和貴人剛入宮，不大習慣宮裏的許多，因此只有她随身帶的阿吉近身伺候，臣妾想着，她們剛入宮不久，不像是懂謀算的，定是被人算計了。”

“朕知道，這段日子宮裏接連出事，這一次，務必查清，看到底是誰不停的興風作浪，此人不除，後宮永無寧日。”

“皇上以為從何查起呢？”

弘歷端起茶杯思量片刻道，“佯作不知。”

“皇上聖明，想必現在查也很難查出什麽，頂多又是個宮女太監出來頂罪罷了。”

“朕也這樣想”，弘歷抿一口茶接着說道，“如今寒部已平，也到了木蘭秋狝的時節，今年朕打算大辦，借寒部已平之勢彰顯我朝對武力的重視，邀請各部首領參加，一為聯絡二為震懾。”

“皇上思慮的甚是，那臣妾也準備起來。”

“朕讓永璋和永琪一同操辦，皇子們都跟着，妃嫔裏面，皇嗣去的自然要跟，還有出自各部的也要跟去，以安人心。”

“永和宮裏的博爾濟吉特氏也跟去嗎？”

“帶去吧，不許她亂走動，只在宴上出現，遠遠的見着博爾濟吉特首領，也不打緊。”

“皇上可要複她位分？答應的位分原也不好跟去。”

“複了豫嫔吧，暫時先解了她禁足，科爾沁部是蒙古重部，先給她幾日風光，若敢再胡作非為，朕必廢了她”，弘歷有些惡狠狠的說道，“還有令貴妃，她做貴妃當真是擡舉她了。”弘歷這是由豫嫔想起那一世她與燕婉沆瀣一氣，想起燕婉的作惡多端，一時頗為氣惱。

如懿卻不明就裏，豫嫔是嚣張些，但上次她咳喘複發之事豫嫔一直不認整日喊着是永壽宮所為，她與弘歷都查過卻沒查出什麽，難不成弘歷為此疑心？“皇上，豫嫔禁足這些日子，想是也吃了教訓。令貴妃還懷有皇嗣，且剛失了永璐，這一陣子看着倒低調。”

“她…她怎配和朕有孩子，朕真是惱。”

如懿見他惱，輕輕順一順他的背，“皇上這是怎麽了？”

Advertisement

“朕…豫嫔總嚷着永壽宮不說，近來還有傳言說她犧牲永璐以求複寵。”

“皇上，宮裏從不缺傳言，無憑無據的也不能信，臣妾想令貴妃也是極疼惜永璐的，想必也不至這麽狠心。”

“朕知道無憑無據，但朕一定會查出來。”弘歷的臉色更加嚴峻，他想起前日碰見散心的燕婉，她手上的紅寶石戒指閃的刺眼。那個戒指，他太熟悉了，若說從前還有疑慮，自這枚戒指起便定下了。

淩雲徹…他一直把他留在身邊，就是想暗中細查，這些日子以來并沒查到什麽要緊的，直到那枚戒指出現。

//

燕婉從前已不戴了這戒指，只是如今越受冷落越想起淩雲徹的好來，常常拿出來把玩，慢慢的想着橫豎皇上輕易也見不着，索性便戴上了。當然她還有一層心思，若是碰上淩雲徹，他在皇上跟前，要還顧念着自己，哪怕一分，就多一分希望。

“娘娘，您怎麽最近戴上它了？皇上賞了您許多更金貴的呢。”

“春婵，這是…罷了，你不知道也好，橫豎本宮已經跟皇上說此物是兒時祖母所贈，便戴着吧。”

“皇上也是怪，好像對這戒指頗有興趣。”

“許是瞧着不像宮中之物吧。”

“娘娘，您這一胎像極了當年懷十四阿哥的時候，必定是個皇子。”

“本宮就指望這一胎了，眼下宮裏不過就五阿哥十二阿哥有當太子的可能，十二阿哥天資平庸，本宮這一胎若是兒子，只要搬倒了五阿哥，就有希望。”

“娘娘說的是”，春婵說着放低了音量，“現下宮裏傳的熱鬧，和貴人也時常夢魇，對五阿哥的恨意越來越濃，今日竟親口說出傷不了皇上要他拿兒子償還的話。”

“哼…和貴人已然瘋了。”

“還有人看見和貴人在延禧宮門口駐足呢。娘娘真是一箭雙雕，折了五阿哥，也折了和貴人。”

“是啊，原以為她長得美能分皇後的寵，沒想到皇上竟不動心，她也無意！還和皇後走的那樣近，助長皇後氣焰！”

“好在現在她與皇後已互生了忌憚之心。”

“自那日晨醒她出言無狀，被皇後訓斥，她的侍女也不懂規矩，挨了掌嘴，不知可會怨恨呢。”

“奴婢看她那樣子，必是怨恨。”

“本宮就知道為着永琪殺了寒岐，她就有用。”

“可她一個女人，怎麽傷的了五阿哥啊。”

“所以得有人助她一臂之力啊”，燕婉扶着春婵的手起身，“走吧，咱們去景仁宮。”

這幾日恂嫔藍曦的馬頭琴響的格外勤泛，彈的還是那些和情愛有關的曲子。

“恂嫔妹妹近來好興致”，燕婉徑直走到殿中，見恂嫔正在凝眉撫琴。

“令貴妃娘娘，今日怎的有空到我這裏來了？”說着起身行了個禮。

“我來找你自然是有要緊的事”，燕婉走過去撫那琴，“妹妹這首曲子仿佛是情歌呢，我怎麽聽着不像奏給皇上聽的呢？”

“閑來無事随意彈罷了。”

“是啊，妹妹和本宮一樣清閑了。”

“皇上繁忙，宮裏又有那麽多妃子，哪裏顧得上。”

“是皇上顧不上，還是妹妹不想讓皇上顧上呢？”

恂嫔見她話裏有話，便也沒有接話。

“過些天木蘭秋狝，妹妹就要見到朝思暮想的人了吧。”

恂嫔一個寒顫，“自然，妹妹許久不見父汗了。”

“父汗？妹妹還不知道麽？你的父汗已經在清除寒部餘孽時殉國了。”

恂嫔猛的站起，“你說什麽！”

“看來此事皇上想瞞着你，妹妹節哀吧。”

“不可能！我要去問皇上。”

“妹妹，皇上不想告訴你，你去了豈不自尋煩惱？況且妹妹朝思暮想的人不是你父汗吧”，燕婉撩起恂嫔脖間挂着的一枚白森森的狼牙，“此物可是定情之物？”

恂嫔的臉色已蒼白無比，“你…”

“我，我是來幫你的，你父汗已去，想必你在這宮裏呆着也沒了意思，不如此次木蘭秋狝便和你的情人遠走高飛不好麽？”

“你…你說什麽？！”

“你的情人啊，你朝思暮想的人啊，叫什麽，哦對，阿諾達…”

恂嫔本想拒而不認，但聽到他的名字不由敗下陣來，自亂陣腳。

“妹妹，這可是大罪，不說你，你的情人你的族人都逃不掉，要跟着你受牽連了。”

恂嫔被這連串的消息怔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只得懵懵的聽着。

“我說了我是來幫你的，我可以幫你保守秘密，你若願意，我還能送你離開，和你的情人遠走高飛。不過，你得先幫我。”

恂嫔擡起頭錯愕的盯着燕婉。

“你父汗清除寒部餘孽時過身，你把這個給和貴人，讓她用了就是了，也算為你父汗的死盡一份孝心。”

燕婉起身離開，“她報她的仇你報你的怨，也算互相成全。自己好好想想吧。”

恂嫔怔怔的坐在那裏猛的撥斷了琴弦也不知，這一刻她像坐在了冰冷的湖心，看不到岸。就這樣呆呆的坐了數個時辰，終于緩過神來，急急去求見弘歷。

“恂嫔？”，弘歷驚中有怒，他想起那一世的恂嫔挾持如懿和永璂不說，還背叛了他。“她從不喜恩寵，今日可是有什麽事？”

“皇上，恂嫔說有要是要當面問皇上。”

“傳吧。”

恂嫔進了養心殿，等不及請安直接問道，“皇上，臣妾的父汗，可是，可是殉國了？！”

弘歷皺起眉頭，此事他還未聲張，不知怎的這麽快就傳到恂嫔耳裏，“朕本打算過些日子緩緩再跟你說，節哀吧。”

恂嫔一個踉跄，失聲痛哭，即便知道令貴妃不會拿這個唬自己，她還是存了一絲僥幸之心，直到聽眼前這個人親口承認。

她掙紮着起身出了養心殿回自己宮裏，卻是連安也沒請，也不理睬弘歷。

“皇上…”，李玉臺眼瞅着弘歷，生怕他動怒。

“李玉，朕讓你查的事，可有些眉目了？”

“回皇上…”，李玉有些難色，“皇上，是有些眉目了，恂嫔娘娘在進宮前的确有個意中人，兩人每年木蘭秋狝都會設法見面。”

弘歷聽到此處登時大怒！

“皇上，令貴妃娘娘今天去過恂嫔那裏，說了好一會子話。”

“令貴妃好大的本事，給朕仔細留意着。”

“是”。

//

這幾日宮裏傳的熱鬧，都說和貴人恨極了五阿哥，揚言要為夫報仇。皇上和皇後娘娘一向不喜宮中流言，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皇後娘娘到還召見過和貴人，大抵也還是勸說，和貴人夜不安寐，愈加不怎的出門了，連慈寧宮也不去了。

知畫盡管不大信，卻還是有些擔心。這一日，永琪和蘇肯來給太後請過安，正要回去知畫像是忽然想起什麽，“晴姐姐又有新畫作寄來，其中有一幅要我給五阿哥。”

太後瞧她有些微微紅了臉，心下了然，“那你們随知畫去瞧瞧吧，哀家有些乏了。”

永琪和蘇肯随知畫到了偏殿的畫室，因着知畫愛畫，晴兒也常有畫作寄來，知畫便專門着人騰出一間屋子做畫室，璟妍常來打發時間自不必說，閑暇時幾個年輕的阿哥和如懿她們也會來瞧一瞧。

“知畫，晴兒又有新畫作？”

知畫的臉又紅了些，“還是上回那幅‘蒙古草原秋獵圖’晴姐姐叫我拿給你。”

蘇肯一聽有些忍俊不禁，“知畫，晴格格既要你拿給永琪，怎的你上回沒讓他帶回去呢？”

“上回皇後娘娘說還要來看的”，知畫瞬間羞的滿臉通紅。

“蘇肯少爺，太後有話囑咐”，璟妍來尋知畫，正撞上這一幕，笑嘻嘻的在外面喊着。

蘇肯聽言趕緊出了門來，欲前往太後殿內，被璟妍輕聲叫住，“傻子……停住停住”，蘇肯狐疑的瞧着璟妍，“我騙你的，少爺也太木讷了些，知畫姐姐好不容易和五哥哥說說話，你杵在裏面做什麽呢。”

“啊”，蘇肯有些囧住，轉身背對着門立在廊下，望着院內的幾株墨竹也不言語。

璟妍一直覺得蘇肯神秘的很，除了跟永琪和知畫熟些，會多講幾句話。旁人跟前大都不大吭聲，讓人覺得冷冷的。

“你喜歡墨竹？”

“啊，是。”

“杳霭萬丈間,嘯風清獨速。是清逸雅致之物，還挺像你的。”

蘇肯心中一動，這便是他最喜歡的詠竹詩了，“額，公主過獎了，我不過俗人罷了，怎堪這般謬贊。”

璟妍聽他言語間有些許妄自菲薄之意，許是為着烏拉那拉氏族家并不顯耀加之皇後曾有起落才如此謹小慎微吧，“公子翩翩，還如此謙遜。皇祖母和皇額娘母家果然都是不俗的人物。”

蘇肯聽她這樣誇贊，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只得接住，“皇太後和皇後娘娘久居宮中，自是有皇家風範。”

璟妍瞧着他忍不住笑起來，他們雖然常一處見面，但大多是同知畫永琪衆人們一起，真正說上話倒也沒幾回。眼下單獨相處，頗有些尴尬，尤其是蘇肯，倒像是對着頭回見的人了。

璟妍見他這個樣子，覺得有趣又覺無趣，索性趴在窗邊往裏瞧知畫和永琪。

知畫正卷起晴兒的畫，遞給永琪，緩緩出聲，“你這些日子要小心些。”

永琪聽見笑了起來，“你今日怎得也這般了，還以為就額娘和皇額娘想太多，怎麽你也信流言？”

知畫見他嘲自己，有些惱羞，微嗔道，“我自然知道和貴人不是那樣的人，可即便不是她，也許是有旁人借此生事。無風怎會起浪。”

“好了，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永琪接過畫正欲說“你找我來就是為這個啊…”還沒說完就被知畫催着出去“快走吧快走吧，太後還要找我呢...”兩處聲音疊在一起出了門，惹得璟妍癡癡的笑，知畫趕緊拽了她去找太後。永琪瞧着兩人的背影早已樂不可支，就連蘇肯的眼神落在那天真爛漫的影兒上，也忍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