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遇見老頭

第2章 向東直走 遇見老頭

狗一刀一直覺得,王半仙的腦子是好使的,至少比她的腦子強上不少,所以她有什麽都愛找他商量。

現在王半仙給狗一刀抛出了個問題,“這事兒可大可小,您得想清楚,您究竟是想要個孩子的爹,還是想要個孩子。”

狗一刀聽了問題,沉吟不語,手托着下巴,狀若思考。

但王半仙知道,她的狗腦子早就飛到十萬八千裏外去了。

狗一刀看向王半仙,眼神裏帶着真摯和十足的信任。

但王半仙半點不敢含糊,“這事兒得您自己拿主意,旁人都不好使。”

狗一刀點點頭,面上看過去像是一切盡在掌握,嘴裏卻說着,“這兩個到底有什麽區別。”

王半仙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合着她哪兒哪兒都沒懂。

只能掰開了揉碎了跟她講個明白。

“您若是只想要個孩子,那還不簡單,随便找個男人就能給您個孩子。”

狗一刀癟癟嘴,“我沒籍帖,鄭媒婆不搭理我,去幫新娘子結婚,人家也不要。”

王半仙嘆了口氣,“街上那麽多男的,您……”

王半仙這話還沒說完,就見狗一刀看着他眼睛直冒光,“那你……”

王半仙立刻意識到狗一刀的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後背吓出一身汗,立刻道,“但這也不是個長久的辦法。”

“這話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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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半仙拿袖子擦擦額頭上冒出的汗,“黑竹杆讓您找個男人生個孩子,是為了讓您享受人間安樂,您若随便找人生個孩子,到頭來安樂沒享到,反而自己養孩子累的半死不活,可不是虧了嗎?”

狗一刀拍拍胸脯,“有錢,不累。”

王半仙決定換個說法,“養孩子哪兒能光有錢就行的,您還得教孩子道理規矩……”

狗一刀再一拍胸脯,“有錢,請先生。”

王半仙想了想繼續道,“孩子沒爹會叫人看不起的。”

狗一刀垂眸深思,王半仙知道,狗一刀這是想到她自己了,心中一定。

誰料狗一刀擡頭,指指背後的刀,“學武,打回去。”

王半仙一時語塞,氣的閉緊雙眼,随後想到什麽,裝作相面,“哎呀,狗姐,我瞧您面若桃花,有風流情債會上門啊,你不是想找人生孩子嗎,到時候随你想有孩子沒孩子,有孩子爹沒孩子爹的,還不都行?”

狗一刀聽罷,轉身就要走,“那我回家等着了,再會!”

王半仙趕忙将她拉住,“狗姐,你既然要主動抓這情債,光在家等着那誰知道等到猴年馬月去了,倒不如……”

見狗一刀看着他眼裏閃光,話裏帶着敬重和難得的谄媚,“好半仙,你給我好好瞧瞧我該怎麽辦。”

王半仙霎時得意,捋了捋自己臉上壓根沒有的胡子,搖頭晃腦,正得意,卻見狗一刀不耐煩的反手摸上了刀把,王半仙趕緊道,“您的姻緣就在正東方!”

狗一刀還是不大滿意,撓撓臉,“光知道地方也沒用,得多久才能找到呀?要是十年八年的……”

狗一刀看向王半仙的眼神恢複了幾分閃亮,“不如……”

王半仙趕緊堵住她的嘴,“你即刻動身往東走!”說完,手裏随意的掐了掐指頭,假意盤算了一番,“這人風流倜傥,你找他借的子必定是人中龍鳳,将來前途不可限量!”

王半仙張口無度,卻喜得狗一刀立刻從站起來,一掌拍在王半仙肩膀上,“好兄弟,多謝你了!到時候等孩子生出來,分一個跟你姓。”

王半仙偷偷揉着肩膀,內心苦嘆,這狗東西手勁很大!但是面上還得贊嘆,“那可真是謝謝狗姐的好意了,以後分我的那個,就叫王狗蛋吧,又有您的姓,又有我的姓。”

狗一刀聽了只覺不錯,咂摸着嘴就轉身準備走,忽然想到,“兄弟,正東方多少裏啊?我別走過了頭。”

王半仙只想她走得越遠越好,“您只管大膽的往前走,遇到有緣人自然就停下來了。”

狗一刀摸摸頭,覺得這話有理,這才叫緣分呢!

狗一刀想着這也不知道得走多少裏路,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于是先回了屋把包袱拿着一起走。

這包袱還是當時為了打算為李家小姐替嫁收拾的。

包袱裏就兩套衣裳,狗一刀尋摸着也夠了。

黑竹杆給的那十萬兩銀票被她縫在了肚兜內側,她女紅不行,只能把線磨來攆去縫了好幾層徹底縫死了才罷休。

等狗一刀回到王半仙的攤子時,日頭已西,天光都快沒了。

原本還想着和王半仙好好道個別,誰知道就這麽會兒的功夫,他攤子已經收得一幹二淨。狗一刀有些遺憾的,舉起羅盤準備找好方位就出發,卻忽然聽見一聲。

“你在幹嘛?”

縣吏家的小兒子正巧路過此處,看她背個包袱,拿着個羅盤在那兒杵着。

狗一刀擡頭一看,是這少爺,半點不想搭理,又把目光放回到羅盤上。

小少爺看着狗一刀提着個包袱,心下生氣,說出的話透着股酸氣,冷聲問道,“又要去哪家替人成親?”

狗一刀卻聽不懂話裏的諷刺,低頭看着羅盤,順嘴回了句,“出趟遠門。”

小少爺慌了神,驚訝道,“你要去哪兒?”

狗一刀沒繼續搭理。

當年她把他綁了帶去衙門之後,他分明挨了縣吏好一頓打,結果就跟不長記性似的還老愛往他跟前湊,她早起收泔水他跟着,晚上收夜香他還跟着。磨磨唧唧了好幾個月,才張口說是要道歉。

狗一刀趕緊表示自己原諒他了,以為這就能擺脫這跟屁蟲。結果還是有事沒事跟着她,直到去年被他爹關在家裏溫書,狗一刀才得了清淨。

狗一刀原本擡着羅盤,等着羅盤定下來,給她指清楚正東方,半點都不能差。

誰知道小少爺見狗一刀不理他,走到狗一刀身邊,小心翼翼地伸出個手指,戳了戳她。

“你真的要走?”

這一戳,羅盤又亂了。

狗一刀這才擡頭仔細打量着縣吏家的小少爺。

少年人,一年多不見就抽了條,長成了個人模樣,許是多讀了年書,身上帶着些溫潤氣度,狗一刀甚至還能聞到他袖口上透出來的墨香。

說話甚至帶着幾分說不清的溫柔小意,“我聽王半仙說,你想尋人生子。”

狗一刀是個不識字的文盲,因此對讀書人有着天然的崇拜,也因為這樣,她對那個能替人寫家書、看得懂易經八卦的王半仙信服得很。

如今小少爺身上的書卷氣,讓她有點着迷。

恰巧羅盤停下,狗一刀看了看。正東方,端端的指在小少爺站的位置上。

狗一刀看着小少爺溫潤的笑,唇角癟下去,反手抽出自己背後的刀,刀鞘打在小少爺的頭頂。

“誰讓你站這個位置的!”

狗一刀想想那個命定的有錢男人,心裏熨貼不少,跟着羅盤向東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回過身,一臉嚴肅的摸了摸小少爺的頭。

“黑竹杆說了,我不是個人。但我覺得你現在挺像個人的,你好好做人。”

小少爺擡起頭,眼眶起噙着一顆淚珠,柔柔弱弱的小模樣讓狗一刀心裏一顫,“你不是要找人成婚生子嗎?為何我不行?”

狗一刀覺得頭有點癢,撓了撓。

她也不知道是真的頭癢,還是給自己的手找點兒活。

“也不是不行,就是吧……”

狗一刀帶着幾分難得的扭捏,“王半仙說了,我去尋的那個男人命好,我借他種生下的孩子能保我下輩子就吃喝不愁。”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少爺那句“待我金榜題名”無奈咽了下去。看着狗一刀的背影,暗暗下定決心。

*

跟着羅盤一路向東,狗一刀從臨安城出發至今走了半月,中間也遇到過城鎮,但在正東路上的一家也沒有。

狗一刀生怕錯過緣分,愣是一家店也沒進去住。

最近更是走了三天三夜的荒山路,終于見了人煙。雖說是個荒山上孤零零立着的唯一一家店,但這店好就好在它正好位于正東的方向。

狗一刀一身的衣裳已經髒的不像話。

在荒郊野外,就算換了,不多久又髒了,所以她幹脆就一直穿着這身渾身泥土的短打,頭發裏甚至還插着夜裏睡覺沾上的草屑。

店門大大敞開,門口的紅燈籠在荒山的黑夜裏帶着幾分莫名的詭異,搖晃的紅光映着木招子上的名字——忘情館。

狗一刀剛踏進大門,立刻感受到一股殺意朝她襲來,狗一刀偏頭躲過,門口的地面瞬間被打了個大洞。

這樣的攻擊沒有讓狗一刀有半分怯意,反而令她興奮莫名,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因為激動在微微顫動。

以前,她問黑竹杆什麽是江湖。

黑竹杆支支吾吾半天沒說清楚。

而現在,她霎時間明白了,什麽是江湖。

石田齋彥左衛門從沒想過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邋遢肮髒的乞丐竟然能夠躲得過他的一招。

而他對面的楚留香顯然也沒有想到。

兩人都帶着幾分打量,看着忽然出現在門口的狗一刀。

“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石田齋彥左衛門收起輕視,甚者帶着幾分敬意開口道。

他從來知道不輕視任何一個能夠和他過招的人。

狗一刀擡眼看了看坐着的兩個男人,一個老的,一個年輕且英俊的。

狗一刀又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羅盤。

不長眼睛的羅盤!

羅盤指向了那個老的。

狗一刀悄悄小步小步的移動自己的位置,企圖改變羅盤上的指針。

但是毫無用處。

楚留香和石田齋彥左衛門都看着她站在門口,不出聲的盯着自己的羅盤。

楚留香覺得這人有些有趣,并不催促,笑了笑拿起面前的茶杯飲了一口。

但石田齋彥左衛門并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他假意咳嗽出聲,終于拉回了狗一刀的注意。

“啊,我的名字嗎?”

狗一刀晃晃腦袋,想要回想一下黑竹杆有沒有教過她江湖的規矩——當別人問名字的時候,究竟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見這人又不言語,石田齋彥左衛門有些生氣。他對楚留香的幾番容忍,是因為楚留香是天下知名的俠客,但眼前這個人顯然不是什麽有名氣的俠士。

他手指點了一滴茶杯中的水,向狗一刀的方向輕輕一彈,水滴立刻變成了針狀,直直向狗一刀刺去。

狗一刀仍然站在原地沒動,輕輕偏頭,水針再次在她身後的地上砸開。

石田齋彥左衛門自覺在楚留香面前丢了臉,拿起面前的劍就要起身。

卻不想楚留香拿着扇柄,壓住了他的手。

看似輕巧,但他卻如何也擡不動手。

“何必動怒?”

石田齋彥左衛門冷哼一聲,将劍回鞘,“那我便給香帥一個面子,饒他一命。”

楚留香聽了這話卻半點情面都不給,展開手裏的扇子笑了笑,“我不過是見他武藝不凡,就算是你的劍對上他,也不見得可以一擊必中。”

狗一刀見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麽,但她真的很迫切的想要讓兩人換個位置,就算他們不換,老頭最好能挪開現在的地方。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兩位能不能交換個位置?”

狗一刀一手一邊指着兩人,随後又交換了手的位置,示意兩人互換座位。

石田齋彥左衛門本就不滿,現在聽到狗一刀這麽放肆的話更是生氣。

楚留香卻趕在石田齋彥左衛門說難聽話之前開了口,看着狗一刀問道,“不知我們二人的位子有何玄機?”

狗一刀搖搖頭,“沒什麽玄機,就算你們不互換也行。但是麻煩老人家你先起來,換個地方坐可以嗎?”

石田齋彥左衛門最煩別人說他老!

更何況是叫他老人家,他一時間又想要出手,但想到先前兩次都落空,加上楚留香又有心阻攔,更是無法,只能再次冷哼一聲,但仍舊坐在原地未動。

狗一刀見他不動,于是自己也就地坐下。

楚留香見她着實有趣,忍不住詢問,“你為何拿着羅盤不放?”

狗一刀見他相貌英俊,說話溫柔,身上還帶着醉人的香氣,不由得也開心起來,帶着幾分松快回道,“我要跟着羅盤一路向東。”

“哦?一路向東,是為了尋找什麽?”

原本狗一刀是準備直說,畢竟這對狗一刀而言并不是什麽需要遮掩的事情。可問題是,現在她的正東方是一個老頭。

狗一刀有些恹氣,只好搖頭,“沒找什麽,走着玩兒的。”

石田齋彥左衛門見她當真不準備走,幹脆當她不存在,和楚留香繼續先前的話題。

“香帥若是答應我的請求,我自然不會虧待您。”

随後叫出自己的手下櫻子帶着一個木箱出現在房間內。

櫻子身着和服、木屐,看起來一副日本女人溫婉的姿态,手裏卻輕松得捧着一個巨大無比的箱子。

櫻子看見屋裏多了個人不由有幾分驚訝,再一看屋外的地面,竟然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兩個坑,心裏提起幾分警惕。

石田齋宴指了指箱子,“這一箱子便是香帥的報酬。”

櫻子應聲打開箱子,只見裏面滿滿的珠寶。

狗一刀被吓了一跳,眼睛從此再沒從這個箱子上移開過。

她平日裏倒夜香、收泔水,一天才有二十文的收入。黑竹杆那用命換來的十萬兩在她看來已經是驚天的數字。這一箱子的珠寶金銀,比較十萬兩,怕是只多不少。

石田齋彥左衛門開口道,“櫻子花三十萬兩買了一個裝過你的破爛箱子,在我看來,櫻子做的不錯。只是香帥這樣的人物,理應值得更多。”

狗一刀聽到這裏,覺得自己的腦子轉不過來。

這個英俊男人是有什麽不得了的魅力,進去一個爛箱子裏躺一躺,就有人願意花三十萬兩買那口箱子?

狗一刀的手有些癢,她或許發現了什麽生財之道。

貪婪的目光半點不遮掩,直愣愣的盯着楚留香。

楚留香不由覺得有幾分好笑,輕笑一聲拿起茶盞抿了一口,才看回石田齋彥左衛門。

“這口箱子裏的東西,便是賣給收賊贓的人,也可以收回七十萬兩。”

狗一刀現在覺得,這些錢好像全都只是變成了數字。

自己還在為了十萬兩決定生個孩子成個親的時候,這些人張口閉口卻都是成倍成倍的數目。

“不愧是香帥。不過我看待這些箱子,向來愛用些不同的方式。”

“哦?”

“我可以用這口箱子買下三千個處子的貞操,也能用這口箱子換來足夠多的勇士為我賣命。”(1)

狗一刀一直是個遲鈍人,但她現在也聽明白了這話裏的意思,那就是用錢可以買到任何人為他做任何事。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狗一刀自己不就為了錢找人生孩子來了嗎。

楚留香聽完,笑了一聲,笑中帶着的冷意卻顯而易見。

或許是狗一刀的眼神閃的太亮,楚留香分明心中有些生氣,卻還是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睛裏直白的光芒,不知為何,臉上的笑意卻真切了幾分。

他現在覺得,這樣把心思全都擺在臉上的人可愛極了。

楚留香展開扇子在胸前扇了扇,沖着外面喊道“阿情在哪裏?”

話語剛落,一個風韻十足的美人進了門,同樣先對門口的兩個坑有些驚訝。

于是她下意識看向楚留香,卻發現他只盯着自己溫柔的笑着,一時間什麽害怕或是費解都被丢到了九霄雲外。

幾分刻意的風塵笑重新回到臉上,撲向了楚留香的懷裏。

“阿情,若是将這口箱子送給你,你是否願意陪這個老先生一晚呢?”

楚留香還甚至刻意咬重了“老先生”三個字。

阿情聽到楚留香的話,有幾分疑惑。

她看向那個箱子,又看向石田齋彥左衛門。

“那是當然的,我本來就是做這個行當的,更何況有這麽多錢,我又怎麽會不願意呢?”

阿情在這一行很久了。

她曾經是江南春景舫的花魁娘子,後來只身來到這荒郊野外開了這麽家忘情館。

店名是讓客人忘她的傲氣,也是讓來這裏的客人能忘記別人的狂妄。

一切都來自于她的知心知意,她的察言觀色。

她發現,在她順着楚留香的話說完後,便立刻察覺到屋裏氣氛有一絲的不對。

于是立刻道,“但是今天恐怕不行,便是再多的銀子,我也不能收下。因為我要陪香帥你呀。”

楚留香聽罷,輕輕拂上阿情的臉,帶着幾分挑釁看着對面的石田齋彥左衛門。

狗一刀原本一直看着石田齋彥左衛門,希望可以憑借意念将他盯走,但楚留香和阿情的互動也着實精彩。一時間有些目不暇接,左右兩邊都想看。

待石田齋彥左衛門和櫻子離開後,楚留香并沒有像狗一刀以為的那樣,立刻和阿情滾到一起。

反而将阿情推出了他的懷抱,站起身來看着狗一刀。

“公子一身塵土,不若讓阿情帶着你去洗漱打理一番?”

狗一刀這才意識到,并非是人家不願意滾在一起,而是她在這裏擾了人家的雅興。

“位置在哪兒?我自己去就行。你們繼續,繼續。”

狗一刀臉上帶着難得的谄媚,畢竟男帥女美,她也樂得成人之美。

阿情先前那般急切,但現在卻站起來,手撫上發髻,“公子不必客氣,我帶公子前去又有何不可。”

阿情說罷,側開身子讓狗一刀過去。狗一刀拿起羅盤又看了看,正好是朝着東方走,心裏一陣慶幸。還好,還好,否則她就要當着主人家的面破牆了。

狗一刀跟着阿情進了洗澡的屋子,發現裏面居然有個溫泉池!

上面氤氲的熱氣和飄散着花瓣,一時間讓狗一刀覺得自己在話本子裏描述的仙境之中。

狗一刀有些舍不得弄髒這池子的水,蹲在池邊狠狠的搓着身上的泥。從她身上流下的水都是黑的。

約莫洗了小半個時辰,狗一刀才從屋裏出去。屏風架子上,阿情已經找人放好了衣裳,狗一刀利索的穿好後就出了門。

阿情一直等在門口,見狗一刀出來,看着狗一刀幹淨的臉愣了半晌。

狗一刀的樣貌并不出衆,只那雙眼睛美得異常,笑時如彎月,冷時若冰霜,但無論何時,眼中都透着光,目似星辰。

“公子今夜便在此處休息可好?”

狗一刀看着阿情有些殷切的問詢,暗自摸了摸貼身縫着的那十萬兩銀子。

連一百五十萬兩都不要的人,她不敢想在這裏睡一晚要花多少錢。

“不知道這裏住宿費是多少?”

阿情聽了這話,立刻捂嘴笑出了聲。像是許久沒有聽到周圍有人在計較銀錢的好笑。

“您是楚香帥的朋友,自然是分文不取的。”

狗一刀沒敢問楚香帥是誰,為什麽又說自己是她的朋友,生怕被對方發現自己并不認識那個所謂的楚香帥,就要出這一夜的房錢,索性只一味嗯嗯啊啊的點頭。

“香帥在前面等您。”

狗一刀做好等會兒聲稱是他們認錯人在先的準備,跟在阿情身後進了一個房間。

沒想到裏面坐着的正是剛剛那位英俊的年輕人,他手裏仍舊搖着那把展開的折扇,如今分明已是深秋,他卻像是不覺得冷一般。

“不知公子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狗一刀回頭看看看,才發現阿情已經出了門,并且将房間門也一并關上,只留下她和楚留香兩人在屋內。

像是看出了狗一刀的拘束,楚留香伸手指向對面的座位,“公子不妨先坐下慢聊。”

狗一刀越過楚留香,走到裏面的位子,坐下時,背上的刀環再次發生清脆的聲響。狗一刀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公子是對男人的稱呼?”

這句話問的楚留香有些懵,微微颦眉,點了點頭,“自然。”

狗一刀看見楚留香這樣,反倒一派釋然,“我是女的。”

楚留香從沒這麽尴尬過。

或許有的時候,楚留香總會遇到一些令他覺得尴尬的事,但至少在對姑娘上,從未發生過他認錯姑娘性別這種事情。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是我眼拙,請姑娘饒恕。”說完,才擡頭細細看向對面這位姑娘。

江湖傳說,神水宮宮主水母陰姬長得雌雄莫辨。他也曾遙遙見過水母陰姬本人,若不是有人告知,他也确實會将她錯認為男子,只因她生的高大魁梧,不是女兒身形。

但眼前這位姑娘,分明身姿并不雄壯,長手長腳,身量頗高,但若已經知道她是女子,是決計不會覺得她是男人,可若提前不知……楚留香細細的想,他究竟怎麽會将她認作男子呢?

楚留香還在自顧自地思量,就看見狗一刀随意盤腿坐着撓腦袋的動作,忽然了悟。

大概是因為從未有過女子在他面前做出這些大大咧咧的動作。即便是再外向的姑娘,似乎難免在動作和說話上都帶着幾分女兒家的嬌羞。

可這位姑娘,倒是全然不在意別人的目光,渾身透露着恣意和随性。

狗一刀聽了楚留香的致歉後,随意的擺了擺手。見楚留香沒再說話,就四下打量了這間屋子,似乎像是她曾經聽聞的那些香粉屋子的模樣。

放眼看過去,還能看見紗簾背後的一架床。

狗一刀提着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楚留香在這時出了聲,“不知是否有幸得知姑娘閨名呢?”

聽了這話,狗一刀眉毛縮成一團,渾身雞皮疙瘩快要起來了,但又因覺得好笑,嘴角忍不住揚起,表情可謂是怪到了極致。

她只是沒想到,從前戲臺子上那些才子佳人相遇時才能聽見的問話,竟然在尋常裏真有人這麽說。

狗一刀放下茶壺,水也不倒了,擡頭打量起對面的男人,“我叫狗一刀。”

男人相貌着實英俊,但卻和縣吏家兒子的文弱稚氣不同,周身散發着成熟穩重的氣息,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像是藏在文軒齋三號貨架最底層的畫冊裏頭最标準的男人長相。

“狗……一刀?”

楚留香暗暗又重複了一遍狗一刀的名字,無論怎樣都覺得這名字怪的離譜。又看向狗一刀背後的刀。

“姑娘是刀客?”

狗一刀仰頭看了看屋頂,又左右晃了晃,“算是吧。”

“此話怎講?”

這句話勾起了楚留香的興趣,他從沒想到會有背着刀的人,卻不想承認自己的刀客身份。

狗一刀反手摸了摸刀柄,像是帶着幾分悵然,“我的刀還沒出過鞘,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刀客。”

“哦?那姑娘名字中的‘一刀’的意思……”

狗一刀感受到了楚留香看向背後的目光,索性将刀從背後拿出,平放在桌面,手輕輕撫上刀鞘,然後看向楚留香的眼睛,“一刀的意思是,我有一把刀。”

楚留香眼裏帶笑,他确實是沒見過這麽有趣的姑娘。但狗一刀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心裏不由升起一股寒意,因為他明顯感覺到,先前吊兒郎當的姑娘在說這句話時透着十成十的認真。

狗一刀說,“後來一位好人說,我的一刀還有個意思,我殺人只用一刀。”

但随即,他似乎找到了這位姑娘話裏的漏洞,“姑娘的刀尚未出過鞘,又怎知殺人只用一刀?”

狗一刀聽了這話,并不生氣,只是将桌上的刀在手裏一旋後重新背回到背上,“因為我知道我可以。”

楚留香只覺得這是小姑娘吹大的牛皮,更不覺得這腦子好像不太正常的姑娘會有什麽威脅,便不再多說什麽,起身告辭。

“那姑娘便在此處休息,楚某告辭。”

狗一刀點點頭,然後一臉真誠的看向楚留香,“你是要去和剛才的那位姑娘生孩子嗎?”

剛站起來準備邁出步子的楚留香聽了這句話直接一個踉跄,差點沒摔倒,有些震驚的回頭看着狗一刀,“姑娘你說什麽?”

狗一刀仍舊挂着那副認真的表情,帶着幾分好奇,重複道,“我是說……”

話還沒說完,就被楚留香急忙打斷,“不是!今夜已晚,阿情姑娘也已經歇息,我們都各自安睡。”

他是真沒想到這位姑娘說話這般百無禁忌。

狗一刀得到了這樣的答複,帶着幾分不明所以的惋惜,“真是可惜。”

楚留香渾身汗毛豎起,只覺得狗一刀比櫻子還來的莫名其妙。

“楚某告辭!”

說完,也不等狗一刀回答,便直接走出了房門,但還是貼心的将房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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