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第 19 章
詭務司正堂東偏廳裏,李好問再次見到了長安縣不良帥葉小樓。
今日葉小樓似乎心情不錯,見到李好問不再抱有那樣明顯的敵意了。他雙臂環抱,下巴揚得高高的,顯得十分得意,掃視李好問的眼神甚至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李好問略感意外,就聽葉小樓開口向屈突宜打招呼:“屈主簿!”
就在昨天,葉小樓還曾誤認李好問是新任詭務司司丞,與詭務司對話時總是陰陽怪氣地先招呼“李司丞”。
從今天看來,葉小樓大概已從長安縣尉裴興懷那裏得知實情:屈突宜在言語中從未正式奉李好問為上官,吏部那邊也沒有任何關于詭務司的正式任命。之前都是誤會——葉小樓不再認為李好問借助宗室身份輕易謀取高官厚祿,敵意自然也就淡了。
屈突宜面頰肌肉一跳,眼中神色依舊春風和煦,微笑着問:“沒想到昨日剛請葉帥查證屏風來歷,這麽快就已經查了個水落石出了”
“這……”
葉小樓被噎得有些尴尬,伸手撓了撓頭,誠實地說回答:“昨日才剛接手的任務,不良人們查到的屬實還不多。但是今日最新的報紙給了些提示。”
他伸手抽出一份別在腰間的報紙,遞給屈突宜。
一直候在偏廳角落的卓來也像是想起什麽,飛快将手中還剩的半個蒸餅咀嚼吞下,也從袖中取出一份報紙遞給李好問:“郎君,你看,這是今天新出的報紙,我見和鄭司丞家的案子有關,就買了一份。”
李好問随手接過,掃了一眼報頭,知道是上次專門出號外報道“殺人屏風案”的那家《長安消息》。
他伸指一摸,讀出那上頭标題寫的是:“詭務奇案恐是因愛生變,殺人屏風實為定情信物”。
報道的是一個頗為狗血的故事:
詭務司已故司丞鄭興朋曾與平康坊倚雲樓的鳳魁楚聽蓮一見如故。鳳魁有意,司丞有情,兩人便訂下終身之約。
那幅《美人劍器行》屏風,便是楚鳳魁贈給鄭興朋的定情之物。
但問題是,鄭興朋這人有妻有子。七個月前,鄭興朋做主,将妻子和膝下兩個兒子全部送回原籍益州,鄭興朋獨自一人留在京中生活,但卻不同意休妻。
楚鳳魁見鄭司丞無法給她名分,心思便淡了。她本就是色藝雙絕,轟動平康坊的美人,身邊從不缺乏裙下之臣,于是楚鳳魁華麗轉身,遠離渣男——那些肯在倚雲樓為她一擲千金的王孫公子們難道不香嗎
鄭興朋人雖然渣,卻顧念舊情,無法割舍楚鳳魁,并且将屏風上楚娘子的畫像,當成了她本人,日夜對坐呼喚,想要憑借一腔精誠,将楚鳳魁從畫像中喚出,永遠陪伴于自己身畔。
但當鄭興朋真的喚醒屏風上的楚鳳魁時,對方卻并不認得他,挺劍便刺,直接來了一個抹脖子——誰讓屏風上繪制的鳳魁正持劍起舞呢
這個故事固然離奇,但是結論與長安縣的相同:前詭務司司丞鄭興朋,是被屏風殺死的。
李好問專心“讀”報的時候,屈突宜已飛快地将小報上的狗血故事讀完,臉色頗為晦暗,顯然是不願相信鄭興朋私德有虧,離奇地死在這件事上。他将報紙順手遞給坐在下首的章平,後者接過來,掃了兩眼,便大聲驚呼道:“不能,不能,鄭司丞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然而屈突宜卻鎮定開口道:“也不全是無稽之談,其中一些內容是真的。”
“半年多前,鄭司丞托人将夫人與幼子送歸益州娘家。”
李好問聽着眉心一跳:那豈不就是渣男實錘了
作為鄭家一牆之隔的緊鄰,他完全沒有隔壁住了個渣男的印象。但只要他在腦海裏略一回想“七個月前鄭興朋将妻兒送走的場景”,就覺得腦袋一陣抽痛,連忙伸手,奮力揉着額角。
他對“時間跳躍”這種能力還不得其法,更別提昨晚又經歷了“甲類”案卷的“打擊”,遠未恢複。此刻并不是他不想穿去七個月前看看,而是實在力有不逮。
葉小樓和屈突宜都未留意李好問的異常,屈突宜繼續回想,道:“那道屏風我也聽鄭司丞說起過,确實是夫人回鄉之前,鄭宅裏添置的。”
聽見屈突宜這麽說,葉小樓颔首附和——他昨日帶着長安縣的不良人初步尋找關于屏風的線索,去西市查問了幾間最出名的屏風作坊和商鋪。
其中一間作坊的夥計對不良人們描述的屏風有些印象,但是不敢确定。
“他們說是那作坊裏做好的繪屏師傅杭知古受人委托所畫,畫完立即交給買主。除了杭師傅之外,沒人親眼看見那屏風最終繪成什麽樣,因此不敢确定。”
“但是據那夥計說,杭知古繪屏時,鄭司丞曾經帶一名女客來到鋪子裏,杭師傅應當就是将她的容貌繪在了屏風上。”
“嘶——”
李好問聽得輕輕吸氣:這聽起來确實有那麽一點兒郎情妾意,情定終身的意思了。
屈突宜卻追問:“那杭知古人呢問問他不就全都清楚了”
葉小樓兩道短短的蠶眉惱怒地一縮,似乎在說:你都能想到的,我難道還想不到嗎
“杭知古在那幅屏風繪制完成之後,就說自己攢夠了養老的錢,回鄉養老去了。”
屈突宜與李好問同時小聲嘀咕:“這可真夠巧的。”
“作坊的賬簿也查過了,生意人從不記載那麽詳細,但凡屏風已經交付,錢也已經收訖,賬房就也懶得多記。”葉小樓補充。
“不過那确實是一大筆錢,對得起杭知古的名聲,和他在那具屏風上耗費的時辰……”
李好問暗暗思索:看來這小報八卦雖然離譜,但細節能與事實對得上,确實又為這樁奇案提供了一個調查新方向。
“葉帥辛苦了,昨日剛得的差使就已經查出來這麽多。”屈突宜誇獎着,眼看着葉小樓帶上了得色,便又開口補上一句,“雖然還比不上那《長安消息》的小報記者。”
葉小樓瞬間臉如黑炭,卻又不好說什麽。
李好問在旁邊看着,心裏很清楚:葉小樓剛才一進來就叫錯了屈突宜的姓氏。而屈突宜這人從來不記仇,一向是當場就報了。
屈突宜眼珠轉了轉,斟酌着開口相詢:“看來此案确實與倚雲樓楚鳳魁有關,本司需要前往查證,葉帥打算一道前往嗎”
葉小樓本來要張口答應的,突然硬生生頓住,端正面對屈突宜,雙臂環抱,傲然道:“當然要去!……只不過,不會和貴司一起!”
“這麽多年了,兩縣沿襲的規矩,一旦案子移交給貴司,就要對貴司言聽計從。
“但此案眼下線索清晰,小樓不才,想要帶着兄弟們試一試,看能不能獨力查出貴司鄭司丞不幸殒身的真相。”
這位葉帥明顯是在賭氣了。
“長安縣查長安縣的,你詭務司自查你詭務司的。你我雙方就好好比一比,要偵破這等詭奇案件,究竟是你詭務司老謀深算,還是我長安縣棋高一着!”葉小樓驕傲地一揚頭,起身拱手,“等我們掌握了重要線索,自會通知貴司。若是主簿沒有別的吩咐,下官這就回長安縣去了。”
屈突宜待葉小樓轉身邁着大步出去,才輕輕舒了一口氣,微笑對李好問解釋:“對平康坊倚雲樓這種所在,敝司較之長安縣有比較大的優勢,分開查有分開查的好處。午後去倚雲樓,李郎君一起去嗎”
李好問點頭。
他剛才已經都答應參與鄭興朋一案的偵破了,不能就此食言。
再說,平康坊這樣的地方,确實令人心存一丢丢的好奇。
待在一旁的章平卻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平康坊……倚雲樓,又要花錢了,老屈,你悠着點,最近司裏可不寬裕!”
屈突宜卻朝葉小樓離去的方向輕輕努嘴:“這不,剛幫你省了一大筆”
章平想想也是,頓時面露輕松。
李好問在心裏為葉小樓點蠟,祝福他早日掌握屈突宜的準确姓氏。
一時雙方說定了午後動身,李好問暫別詭務司這兩位,借了司內的地方盥洗一番,将周身收拾齊整。
章平見李好問離開偏廳,趕緊沖屈突宜使個眼色,将剛才那份《長安消息》翻到廣告位,指給屈突宜看一塊豆幹大小的“良宅待售”消息。
“現有敦義坊十字街東北良宅一座,房舍精致,小園清幽,現誠意出售,價款從優……”
屈突宜看着忍不住笑出了聲,悠然道:“這回大概可以幫新司丞做決定了。”
他将報紙遞回給章平,微笑着點頭道:“老章,就按我們之前商量的來。”
章平神神秘秘地點頭,比了一個“我辦事你放心”的手勢。
*
午後,李好問與屈突宜兩人并列,立于平康坊坊門處。
屈突宜已換掉了圓領官袍,此刻穿着常服。他氣質儒雅,看起來像是一位略有些年紀的書生士子。
而李好問則穿着他日常那一件藍布襕衫,戴羅紗幞頭,也有幾分書卷氣。此刻他故作冷靜,負手而立,以掩飾他平生第一次到這煙花之地的事實。
眼前就是平康坊——大唐第一聲色犬馬娛樂場所。
事實上平康坊并非整座裏坊都是煙花地。青樓建築群其實只占平康坊東北的一小部分,不到整個裏坊的四分之一。李好問兩人剛從北門進入,路左邊便出現北、中、南三道曲巷向東面延伸。
此刻還未到未時,道路旁的樓閣中已隐隐傳出絲竹之聲,亦能聽見歌聲缭繞,聲可裂石。
這三道曲巷的巷口各立有一塊石碑,上刻八個大字:“未成丁者不可入內。”
李好問:這是……未成年人保護模式
難怪今天出來之前屈突宜不讓卓來跟着。
屈突宜見他一面望着那塊石碑一面揉額角,便微笑開口解釋:“未成丁者不得入曲,未及笄者不得迎客。這兩件,都是林大學士當年定下的規矩。林大學士的這個提議,得到子弟衆多的大族認同,又有武皇支持,朝中便輕易許可。”
原來如此——李好問馬上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
平康坊的皮肉産業在生産力低下的封建時代是無法根絕的,林嫱能做的,僅是保護年紀幼小的女孩們不受侵害。但她卻打着保護“未成丁者”的旗號,也就是保護那些年輕的龍子鳳孫、豪門貴胄們,不讓他們過早沉迷聲色,自然支持者衆,法令得以順利通過。
李好問心裏暗贊:林前輩這算是曲線救國了吧。她一定是利用在武皇身邊所觀察到的朝堂規則,實現她自己的目的,盡力改善這個社會裏貧苦女性的生存環境。
這時,長安縣不良帥葉小樓也帶人趕到了。這些公門中人卻沒有改換便裝,依舊穿着長安縣衙不良帥和不良人的土黃色公服,腰佩障刀,手持水火棍,一個個如狼似虎。
雙方見面,都沒有相互打招呼的意思。葉小樓搶先帶人進入三道曲巷之中的南曲。李好問等人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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