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見到李好問這樣子, 李贻差點直接跳起來。他忙回身去看李好問剛才打招呼的方向,身後哪裏有崔氏和李十五娘的身影
可是李好問卻在側耳細聽:
“阿娘,你說什麽兒子剛才沒聽清!
“哦哦, 你是說那宅子本來就是咱家的是阿耶代伯父從軍之前,族裏應承給咱家的
“原來如此, 阿娘, 我懂了!
“族老,我阿娘說的這話, 為什麽和您每次說的都不一樣”
李好問終于擡起頭,理直氣壯地問。
李贻做過虧心事,心中本就有鬼,此刻臉漲得通紅,緊緊縮在屈突宜身邊,似乎屈突宜這位詭務司的主簿, 能為他擋住來自鬼魂的質疑。
屈突宜卻笑得異常溫和,甚至還理解地拍拍李贻的手背, 似乎想說:這點事兒, 在大家族裏很常見。
“那麽, 我究竟該寫哪位郎君的名字”屈突宜再次提筆, “畢竟這補缺的安排是吏部吩咐下來的。受了敕牒的這位,今日就要去吏部報到。”
李好威見他老爹都已經吓得魂不附體,自然死都不肯接。他跪着, 抱着李贻的腿, 苦求道:“阿耶,兒子還想在您膝下多孝順幾年。”
而李好問嘴角上揚着道:“族老, 我阿娘說,要敦義坊那座宅子!現在就要!”
李贻見狀, 終于痛下決心,道:“若是好問接了這敕牒。我現在就請官牙過來,将敦義坊的房地契拿去官府,過給好問這一支。”
說着,李贻轉身,去門外吩咐下人去速速請一名官牙過來。
而屈突宜轉過臉,眼神狡黠地望着李好問,又沖李好問手中的字條努了努嘴:“恭喜郎君,該是你自己的東西,已然保住了。”
“只不過,詭務司終究是不會乘人之危,強邀你成為敝司司丞的。強扭的瓜不甜嘛!”
旁邊李好威驚恐的眼神掃過來:難道我就甜了嗎
李好問低頭思忖:屈突宜這是明确表示,不會借此事市恩。就任司丞的事,其實依舊有商量的餘地。
只聽屈突宜在耳邊柔聲問:“李郎君,你願意成為詭務司司丞嗎”
李好問抿着嘴,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陷入沉思。
這個職位的特點是高危:過去七任司丞無一例外都遭遇了不幸,生命終結于司丞任上。
但同時,高風險也意味着高回報:這兩日在詭務司的經歷,也讓他有機會接觸到一些重要隐秘。成為詭務司的司丞,會為他日後探究這些隐秘提供最大的合理性。
是保住小命要緊,還是探索隐秘争取早日回家要緊
要不還是慫一點吧
于是他開口:“——我願意的。”
“慫”就是“從心”,就是跟随自己內心的意志。
當初李好問穿上那對“流雲舞履”的時候就已經明白,好奇心和探索隐秘的渴望,一直存在于他的內心,并不是恐懼能夠壓制的。
“可是,屈突主簿,你覺得我……能勝任嗎”
他現在最擔心的,其實是自己沒有那麽強大的實力,能夠勝任這個職位。
接下這個職務,意味着他首先要解決前任鄭興朋那件毫無頭緒與線索的“屏風殺人案”;
接下這個職務,意味着他可能随時會遇到時乾獸、大青面這樣的妖物,得駕馭半身鬼嬰、流雲舞履那樣的法器,要和屈突宜、李賀這些有經驗的詭務司成員一起,掃除妖氛,維護長安城乃至整個大唐的安寧。
且不論這些究竟會有多危險,他……能做得到嗎
李好問心中存着疑惑,不由自主地看向屈突宜。
卻見屈突宜眼光灼熱,沖李好問點了點頭,表示依照過去兩天的了解,詭務司的成員們願意信任他,支持他,都會盡全力幫助他,讓他成為一位合格的領導者。
李好問耳邊頓時又回想起屈突宜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你自己都還不知道,你究竟擁有怎樣的能力,将來能達到怎樣的高度。
心中一熱,李好問果斷沖屈突宜點了點頭。
屈突宜頓時長笑一聲,在敕牒上補全了李好問的名字。
這時,李好威額頭上冷汗淋漓,帶着飽受驚吓的表情,癱坐在李好問身邊的地面上。
這時李贻從外面回轉,剛才出去打了個岔之後,這位族老明顯已經緩過來了,轉着眼珠又打起了其他主意。
屈突宜卻無所謂地笑:“李族老要是現在想改回令郎的名字也不是不行。畢竟敕牒上寫錯文字的事不是沒發生過,到時只要貼黃,再請吏部蓋上個钤印就可以了。”
說着,屈突宜“和藹”的眼光再次轉向坐在地面的李好威。而李好威的身體又再次發起抖,用求懇的眼光望向自己老爹。
李贻卻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敕牒将這個官職授予我兒,然而我兒堅辭不受……”
這樣他就不用付出敦義坊那座宅院的代價了。侄子李好問也當不上七品官,依舊可以任他随意拿捏。
屈突宜歡快地沖李贻揚了揚嘴角,舉起了他早先帶來光德坊的另一份文書——薦書。
朝中四名重臣,還包括族中最受景仰的長輩李漢,當初舉薦可舉薦的是李好問,卻讓李好威頂替,頂替完了還堅辭不受……若是出了這樣的事,李贻這一支的子弟以後就別在朝中混了,而李贻本人也別當族老了。
将一切都想明白之後,李贻便知:自己落入了屈突宜事先安排好的圈套。他別無他法,只能将敦義坊的宅子雙手奉上,而且還要強裝笑臉,恭喜侄子得了正七品的授官……
想到這裏,李贻只得遞消息進內宅,讓夫人把敦義坊那座宅子的房地契找出來。
盧氏當然不肯,也不顧有屈突宜這樣的外客在,直接鬧到了堂前。
但她被李好問一句話給吓了回去。
李好問說:“族老,族老夫人,我阿娘和妹妹就在此處。那你們就向她們道個歉吧!”
說話時的李好問看起來非常動情,他面上挂着孺慕的笑容,眼中卻含着點點淚花。
盧氏見了吓得魂不附體,口中喃喃念着:“不是我那時見死不救,真的是……家裏人手不便,騰不出人去照顧真娘,也沒顧上派人送藥……”
盧氏飛奔回了內堂,片刻後,房地契就送出來了。牙人也請到,雙方立即辦理手續。
而屈突宜則正兒八經地向李好問行下級對上官時行的叉手禮,賀他成為七品官,正式繼任詭務司司丞。李贻為了不至于得罪這個目前官職最高的侄子輩,也忍着失去財産的肉疼,來向李好問道賀。
李好問含笑接受了。
但于他而言,今日更有一樁驚喜:
他早先确實是為了恐吓族老李贻,才“表演”了一下,說他的媽媽和妹妹今日都在光德坊族老家裏。
但事實上,他發現自己的“表演”真的有用——
他能在敦義坊之外的地方想象出媽媽和妹妹的樣子了;
別人一概都看不見的媽媽和妹妹,也因此離開了敦義坊的宅子,真的出現在這裏。
母親崔真,特地換上了出門的大衣裳,頭上戴着她最好的一枚珠釵,正牽着妹妹十五娘的手,站在李贻身後,微笑地看着兒子。十五娘則百無聊賴地嘟着嘴望天,似乎在說:哥哥恁地沒用,連這點小事都擺不平嗎
一時間李好問真的有點分不清,自己“精分”出來的這兩位,究竟是他那位大唐原身的親娘和妹妹,還是他朝思暮想的,在現代社會的兩位血脈親人。
含淚望着母親和妹妹,李好問心中唯有一個念頭:為了她們,世間沒什麽是他不敢面對的。
*
接下來就是程序性的事務。屈突宜将李好問的名字寫在敕牒上,并讓李好問親筆簽上“奉行”二字,表示願意接任。随後屈突宜帶着李好問徑直去吏部報到,幫他領到了魚符、魚袋,兩身以他的身量可以穿的淺綠色官袍。
屈突宜接着帶他拜見秘書省的書令文應賢、欽天監的監正阮霍,這兩位是李好問的直屬上司和上上司。有屈突宜在旁提點,一切都沒出岔子。
但無論是在吏部,還是在秘書省或者欽天監,李好問總覺得旁人看自己的眼光怪怪的。有些人充滿憐憫,也有些人很驚異——一個弱冠少年,竟然就此接任朝中最兇險的職位,不知能在這職位上待多久,詭務司司丞是不是幾個月後還要再換人……
出了秘書省公廨所在的皇城,屈突宜與李好問騎着高頭紙馬,一路沿着朱雀大街南下,來到詭務司公廨。
卓來是真的高興,沖到李好問面前,大聲高叫:“六郎君,原來你真的當官啦!我還以為你今早遲到,這裏的主簿主事他們不要你了呢……”
李好問一呆。他忽然覺得,有卓來在,自己這輩子都不能再遲到了。
好在這小少年馬上轉為得意,昂首挺胸地道:“我家郎君做官了,那我以後也是官人身邊的小親随了。”
屈突宜鼓勵他:“卓小哥,加把勁兒,将來也在司裏整個職務,你就和你家郎君一樣,是吃公門飯的啦!”
卓來頓時滿臉憧憬,已經在想象自己像其他人一樣,穿着公服,在長安城中耀武揚威走來走去的情形。
章平和李賀應當是早先得過屈突宜的提示,對此毫不意外。他們也和屈突宜在光德坊時一樣,跑來向李好問見禮,恭敬拜見新長官。
倒是李好問非常不自在。司裏幾位都比自己大,尤其屈突宜,年紀甚至足夠做自己的父親,現在卻都是自己的下屬。
他當初答應下來做司丞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
這樣一想,李好問心裏就又生出些古怪。他很想找屈突宜問問清楚,詭務司當初究竟是怎樣找上自己,又是怎樣預先就得知自己能打開機要室的。
屈突宜卻像是知道了李好問的心思,直接将李好問帶去機要室。在那裏他告訴李好問:以後這機要室,就是李好問一個人的,司印也由李好問本人掌握。他們這些詭務司的屬吏除非經司丞傳召,都不會再進機要室了。
“另外,屬下還要向司丞展示一件司丞專享的法器。”
他将李好問引至機要室內的陶案跟前,将一直擺在陶案上的法螺托在手中,遞給李好問,随後又将一疊紙張放置在李好問面前。
“郎君可以嘗試一下,托着這枚法螺說話。”屈突宜說。
“說什麽”李好問又好奇又疑惑。
随即他感到異常,他覺察出自己的聲音宛若無形而優質的波浪,進入那枚法螺,循着螺殼下盤旋的紋路,一路向下行去,直至法螺那枚細小的出口。
在那裏,三個泛着淡金色澤的扁平文字從出口處輕輕飄出,悠悠蕩着,緩慢落在李好問面前的紙箋上。
雖然李好問看得額角抽痛,但還是看出了那三個字正是他剛才說的:“說什麽”。
淡金色的文字整齊排列在紙箋上,那種柔和而低調的顏色漸漸褪去,三個字完全與紙張的紋路混為一談,徹底消失。
李好問一動不動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突然,他猛地伸手,用手指觸及面前的紙張。在那裏,他能觸及、能辨別……能閱讀出那三個常人根本看不清形狀的文字,“說什麽”。
在這一瞬間,李好問仿佛明白了很多事。
“這也是……林大學士留下的物品嗎”
“是的。”屈突宜微笑點頭。
李好問想明白了為什麽林嫱的筆記讀起來特別順暢,就像是大白話——那應該就是講林嫱的口述,轉化為文字落在紙上的結果。
他也想明白為什麽林嫱留下的筆記一概經過了特殊的“封印”:紙上看起來空白一片,只是當有人伸手觸摸,用另外的感官來“感知”文字,這封印才會被破解。
手中的這枚法螺,就是“封印”的工具。
“自從敝司創立之始,林大學士留下的這枚法螺,就為專由敝司司丞使用的法器。敝司的大量文件,都是如此書寫并封印的。”屈突宜向李好問解釋。
“敝司歷任司丞都有專門的法器或法門可以用來閱讀這些文件,但李司丞似乎并不需要。”
李好問臉稍微有些熱:他這要算是因禍得福的典型了吧明明是一個閱讀障礙症患者,現在卻成了能自動解讀封印文字的“神人”。
但屈突宜提醒了一句:“只不過司丞閱讀這些文字的時候還要格外小心。”
李好問頓時漲紅了臉:他可沒忘記自己讀着司裏的文件就直接暈倒的經歷,知道他的“前任們”記下的內容中,有一些是僅僅“讀到”就會帶來危險的。
除此之外,屈突宜還交給李好問各種腰牌和鑰匙——詭務司司丞掌握着一定特權,比如可以不受夜禁限制,任意出入長安城中各坊市和皇城;又比如司中的法器庫、符箓庫和草藥庫中的一些特殊物品,必須要靠他這位司丞授權,才能讓人開啓或取出,等等。
“對了,除了這些俗務之外,屬下還有至關重要的一件事,要向李司丞說明。”
李好問聽屈突宜說得鄭重,忙在陶案跟前正襟危坐,肅然聆聽。
屈突宜的視線卻停留在那幅寫有“尊重科學講邏輯”的屏風上停留許久,随後轉向李好問。
“處理詭奇事務司第八任司丞李好問,敝人受山人李泌遺命,向閣下傳遞敝司最重要的理念——”
最重要的理念
李好問想:難道不是“尊重科學講邏輯”,或者“萬法歸宗,為我所用”嗎
只見屈突宜表情肅然,像是在交代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
“敝司雖隸屬于秘書省欽天監下,但卻從不聽命于朝廷,也不聽命于皇家。”
“即便大唐皇權,也不過是‘萬法’之一,最終将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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