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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城作為一郡首府,的确是有着它的優越。
它的左邊是平涼,平涼之後,合黎山與賀都山似兩道屏障将海西、海北鎖在自己的臂彎。雲城右手是慶陽,境內的石羊河入朔州境內并入黃河。後首是隴原,與益州以烏鞘嶺為分水嶺。雲城位處一片平坦之地,西枕賀都山脈,前有賀都河穿境而過,雪山、草原、碧水、沙漠相映成趣,形成了特有的荒漠綠洲景象。
雲城是雲州十二城中最适宜耕種的,境內土地肥沃,除去賀都河外,尚有賀都山脈內形成的幾條小支流在境內蜿蜒而去。前朝初期,曾有詩人至此,詠出“不望賀都山頂雪,錯将雲城作江南”這樣的詩句。
這是以前的雲城。蕭亦昙沒有機會去見識。
而現在的雲城,蕭亦昙寧願一生也不要再見識。
但是他逃不過。
蕭亦昙與方今明商議過後,也于六月二十,帶着一萬多人馬駐到了雲城西側的賀都山腳下。
紮營之前,他先帶了隊伍去雲城。
雲城城牆是取土分層夯打而成,最底層用土、石灰和糯米汁混合夯打城池,高十丈五,厚三丈,總長有三十裏。城外的護城河從遠處的賀都山引水而灌,寬二十丈、深三丈有餘。
戰後的雲城一派荒蕪,城牆上當初戮戰時的血跡分明已沉浸其中。蕭亦昙立馬靜默,仿佛還能聞見那股濃濃的血腥味兒。
護城河內的水色深褐,吊橋虛虛地橫跨其上。城內大開,隐約可見其中的斷壁殘垣。
蕭亦昙下了馬,一步一步地向內而去。福喜緊緊跟着,往日機靈的臉上是一縷悲與恨交織的神色。當年,他也是因着戰亂,與親人死別,從此四處乞讨。後來,才成了皇宮之內的一名卑賤的小內侍。
戰亂後,隴原縣令胡貴曾派出人手清理過這座悲壯的被戰火蹂力(躏)的城池。他只說入城之後所見慘狀,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如今,昔日商鋪林立、幼童喧鬧、小販叫賣的雲城,已成了一座空城。
蕭亦昙走在空空如也的街道上,房屋店鋪連頂全被燒的黑黑,有些地方還餘有土坯院牆頹廢地半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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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第一次踏足這座城池。
他不知道,當初顧少陽,是站在哪一條街哪一座樓哪一方城牆之上。
但是他堅信他的魂魄一定不會走遠。
他一定希望,大雍的将士,重新踏足這裏,重新看見飄揚的旌旗,重新聽見婦孺的歡笑。
少陽!
蕭亦昙只覺自己的眼幹澀得厲害。
他仰望着這片天空,高空之上有盤旋的鷹隼。
他回身,他在這空蕩蕩上的雲城街道上奔跑。
城外,一萬四千大雍兵卒靜寂地站立着。
那九千北府軍與郡兵見證過這座城池的熱鬧。
那五千調配而來的兵士驚駭于這撲面的寂寥與蕭瑟。
天空中沉悶得依稀有血腥之味在城池上空盤旋。
奔跑中的蕭亦昙如羚羊般矯健,幹澀的雙眼卻如殘陽般赤紅。
萬餘兵卒靜靜地站立在他面前。蕭亦昙飛身上馬,人們見着他赤紅的雙目,以為他會有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
然而他沒有。
他只是雙目赤紅,久久地打量着這支隊伍,久到山風沉寂、鷹隼停飛。
他的聲音嘶啞而低沉。他說:
“我,蕭亦昙,要你們牢牢記住這座城池。我,要你們牢牢記住,這座城池,現在的模樣!”
語畢,他打馬飛馳,卷起的風沙刮過臉龐,飛揚的塵土迷入他赤紅的眼,久違的淚水洶湧而下,頃刻間湮入泥沙。
他的身後,一萬多大雍兒郎追随而來,黃沙漫漫,卷天而來。
八月的賀都山景色宜人、群峰疊翠。霧攏峰下,綿延的軍帳如一朵朵蘑菇在山腳亭亭。
蕭亦昙帶了隊伍在這山間訓練已有月餘。他令将官将兵卒每十人為一隊,五隊為一屯,五屯為一曲,十曲為一營,分設了五營。每隊一隊正,每屯一典軍,每曲一參軍,每營一副尉一校尉統領。又另抽出五百人單列斥候營、五百人為親衛營、五百人為暗衛營,只不過斥候、親衛兩營在明,暗衛營人手雖然抽調了出來,卻并沒有與衆人說明,依舊按着普通兵士訓練觀察着。蕭亦昙每日與他們一起訓練、一同吃營中夥食。斥候、親衛、暗衛三營除與其他五營兵卒正常訓練外,還額外增加了各自兵種應學的內容。
那些下級兵士們沒料到這位從帝京來的信王訓練起人來那麽狠。
初初紮下營來,第一天的訓練就讓兵士們傻了眼。
每名兵士身着全副铠甲,帶一柄馬槊、一柄橫刀、裝五十支箭的箭囊和一把弓,可供三天食用的幹糧 、一個水袋,從寅時開始,急行軍一百裏。
這種急行軍隔日一次,與射擊、技擊訓練間雜。
原來的北府軍兵士尚能勉強跟上。那六千郡兵與調配而來的五千兵士很快便顯露出了體質的差異。
開始曾有人試圖偷懶或者逃跑。
偷懶的一經發現,他所在的小隊成員與他一起接受懲罰:當日的訓練加倍完成,且完成後飯食中的肉食取消。
逃跑僅發生了一次。那一次共有十三名兵士受不了訓練趁夜色逃匿。出營不到五裏十三人便被蕭亦昙手下的暗衛抓了回來。
蕭亦昙令人将衆兵卒從睡夢中叫起,黑黢黢的山野裏火把搖曳,睡眼惺忪的兵士們在夜風中聽清了逃匿兵士的名字,蕭亦昙手起刀落,溫熱的血飛濺而下,十三顆人頭在空中揚起,落地。
靜寂的夜色中,一萬多兵士鴉雀無聲。
當夜,除去值守人員,衆兵卒被各自的頭目帶領,全副武裝,增加了一百裏的夜間急行軍。
累得半死的衆人剛回到軍營用過早飯,尖銳的哨聲響起,一天中的技擊訓練開始了。
再沒有心生逃跑的僥幸心理。
蕭亦昙訓練時對兵卒狠,對自己也狠。
到得九月,一萬多人在毫不留情的殘酷訓練中,統統成了出手狠厲、目光銳利的山間野狼。而在訓練中被淘汰下來的兵卒,除了留下做夥頭兵的人數,其餘人手則被帶回雲城投入雲城複建中。
十月的時候賀都山開始飄雪了。
當衆人以為蕭亦昙會帶着大家返回慶陽城時,訓練的內容發生了變化。
這一次,七營兵卒按營為制,開始了“薄戰”和“縱獵”兩項內容的訓練。同時,方今明派人送來了越冬的寒衣。
一心以為會回城過冬的衆人各自在被窩裏将蕭亦昙狠狠地罵了又罵。
只是第二日,當訓練開始的時候,沒有人退縮。
罵得再狠,他們也不得不承認,蕭亦昙作為一位天潢貴胄,同他們這些山野村民出身的兵士一樣的在泥濘中爬滾、在雨雪中縱馬。而且他們如果連蕭亦昙身邊那位半大的少年也比不過,他們會為自己的退縮而感到羞愧。
這一年的冬至與除夕,他們都是在賀都山度過的。
那位白白胖胖的方先生,帶着烈酒與肥羊,冒了大雪前來營地探視。
蕭亦昙身着普通将士的棉袍,他的臉龐棱角分明,銳利非常,眼睛中有灼灼光華。
方今明“啧啧”兩聲表達了自己的不屑,卻又默不着聲地把沈年拿着的手爐塞到了他的手中。
蕭亦昙無聲一笑,問了一句:“城中--”
方老頭不耐煩地打斷他:
“有胡貴在!”
又翻了個白眼:“你當白無涯那兩萬人是吃素的?”
雲麾将軍白無涯,到達雲州之後的第一場戰役打得便漂亮--他也玩了北荻人一次夜襲--慶城被收回了大雍手中。北荻人馬上騎射雖好,守城戰卻終是短板。蕭亦昙派出人手混入慶城摸清了戰力分布,又核對了以往描繪的勘輿圖。白無涯看了他繪出的行軍線路圖以及對敵軍的分析,大為嘆服,采納了他的建議,親率大軍出征,一舉得勝。
冬月,白無涯帶兵再取平、襄兩城。至此,雲州之亂時失陷的四城已收複三城。
大雍軍勝利的消息傳回帝京,令延慶帝龍心大悅,當晚便去了瓊華殿,又厚賞了麗妃一番,又将景仁宮賜給她居住--麗妃這位從二品一宮之主,終于有了符合她身份的宮殿。要知道,按着大雍朝制,只有升至從二品的宮妃,才夠格單獨擁有一座宮殿,從二品以下,只能單獨居住一殿或者與幾人共住一座宮殿。
除夕夜,漫天的大雪下,賀都山下的駐地一片明亮,無數支浸了松脂的火把熊熊燃燒着,篝火上吊着一只只剝得幹幹淨淨的肥羊,烤出的羊油流到火中引得松枝噼啪作響。
內髒被熬成一鍋鍋熱氣騰騰的羊雜湯,白白的饅頭,還有米飯,被木桶裝了上來,酒開了壇,到處彌漫着混合着酒香與烤肉香的氣味。
值夜的兵士不能喝酒,只能羨慕地咂咂嘴。蘇棠拍拍其中一人的肩,微笑着安慰他:
“放心,明日交了班,信王都給你們備下了的。”
蕭亦昙拿起酒碗,站在衆人當中,大聲地說:
“我知道,這些日子來大家都恨我、罵我。我也不怪大家。我要告訴你們,等着你們的,将是與北荻人真正厮殺的戰場!你們誰要是怕了、怯了,你們就甭想着再安安穩穩地回轉去娶妻生子照料家小!戰場之上,不能勇往直前,就只有束手待斃!想讓自己活下去,唯有讓自己變得比敵人更兇悍、讓自己的體質變得比敵人更強健,才可能得到更多生存的機會!”
他環視着周圍的兵卒,高聲喝道:
“這碗酒,我敬大家,也敬雲城那些誓守國土的英魂!”
他仰頭,一碗烈酒一傾而下,熱辣辣地從喉管直至胃中,身體頓時一片暖和。
四周的兵卒大聲地齊喝:“敬雲城誓守國土的英魂!”
山峰之間一聲聲回響着一萬兒郎聲壯氣足的呼喝,火把下的蕭亦昙面色肅穆,有着一種陌生的卓絕的氣度。
多年以後,當他們無數次在與敵人相遇的戰場上厮殺拼搏,他們想起那個夜晚,那個目光中仿佛有一團熊熊烈火的蕭亦昙,那個站在夜色群峰之下,仿佛自火光中噴薄而出的身影,璀璨耀眼,仿佛自有一股子頂天立地的氣場。那一個夜晚,在他們的生命中,畢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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