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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松慢悠悠地品着茶,一邊跟蕭亦昙科普。

當年的十皇子,其實并不是唯一的流着定國公府血脈留存在世間的親人。當年逃脫那場劫難的,還有定國公府的一名曾孫女,出生的時候差點沒養住,聽了懷海禪師的話,一直寄養在淨雲庵中,待成年後才能接回去。定國公府被誅殺一事來得突然,當時,多年在邊關的尉遲家男兒難得齊齊奉召回帝京歡聚一堂,安國公帶兵破門而入時府中正在過除夕,從主子到奴仆均未逃脫,自然無人知曉還寄養在外的小姑娘。後來十皇子被送到廣禪寺出家,那女孩也被懷海禪師送到了山下一位依附寺廟的佃農中寄養。沒過多久,鎮西侯林家的一位嫡出的小公子,也被送到了玉泉山的莊子上寄養,倆小因此相識,長大後便結為了夫妻。

“罪不及出嫁女。鎮西侯林家,也算是造蛋又卑鄙的小人!定國公府在時,他一家巴結着求了尉遲家的一位姑娘作兒媳,定國公府一出事,他家就逼死了那位兒媳,把那姑娘生的兒子送到莊子上去,轉頭就替自家的兒子續娶了另一高門的庶女作繼妻,并任由那孩子一直呆在農莊不聞不問。”

說到往事,顧老爺子也有些唏噓。也不怪先帝爺世宗不待見林家,這吃相也實在是太難看了。他和世宗雖是君臣,更是知交,他與廣禪大師之間的相交,也是先帝促成的。

“林慶娘,就是那倆孩子留下的唯一血脈。”顧松扔下這一句話,不再理蕭亦昙,低頭凝視着手中的顧渚紫筍出神。

也就是說,小阿元身上,流着尉遲家的血。

蕭亦昙先是一驚,後才愣怔。定國公一門天生神力,幾代人都在軍中任職且武藝不凡、軍功卓著。怪不得,這就能說清了,為何小阿元身上有那股怪力,為何老主持隔三岔五地總是拎小阿元上山居住。

蕭亦昙長出一口氣。高宗朝後期,諸皇子之間血雨腥風,又有夷妃在期間以巫蠱禍亂宮闱蠱惑皇子,遭殃的世家大族也不是一家兩家。盡管高宗在臨終前醒悟過來,終究人死也不能複生,死的人也只能是死了,徒留下“夷女不得入宮”、“有蠻夷血統者不得繼皇位”這兩句皇室祖訓冷清清地懸挂在奉先殿令後人謹守。

“尋個時間,去山上瞧瞧吧,他想與你談談。”沉默良久,顧松道。

蕭亦昙輕輕地“嗯”了一聲:“我明兒上玉泉山。”

之前,他本也是想要會會老主持的。他還想問一下那淬制蛇形三棱箭簇的工藝問題。只是從桐華臺回來後,遇上幾件事情需處理,便擱置了下來。如今正好。

他拿起新換的酒壺替自個兒斟了酒,慢慢地抿着。酒不烈,有淡淡的餘香在舌尖打轉。“忘情好醉青田酒,日落西山客忘歸”,還真是,好酒。

顧松擡頭睇了眼蕭亦昙,張了張嘴,心中有萬千思緒想要與他說,又理不清該從哪一句說起,最終化作一聲沉沉的嘆息。

他知道,面前兒這孩子,其實沒有争位之心。他的心很小,小得放下了他所在乎的人,就再放不下什麽天下了。

可是,面前兒這孩子,從他遠赴雲州開始,其實就已經走上了那條争奪之道。不管他願意不願意、自覺不自覺,他都必然被挾裹着往前,不得退縮。明天那位,和他,都将推着他往前,哪怕,以己身飼魔。

在滿大街歡慶中秋的熱鬧烘托下,信王府也有了一絲人氣。中秋要入宮赴宴,府內的總管福壽在中秋前夕操持了節宴。

其實也就是信王府內的一次家宴。

信王府中的人口在宗室中算是簡單的:一位王妃、一名側妃、兩名侍妾、一位世子。

他一向少進後院,加上每年替皇上巡邊,一年倒有小半年不在府中。後來又去了雲州,一去四年,世子也在宮中養育,府中妻妾連個争寵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信王府就像一潭死水,不起半點微瀾。直到他重又回到帝京,府中才有了一絲熱氣。

宴席擺在後院的浮碧亭。

浮碧亭建在一片蓮池之上。過了荷花吐蕊的季節,蓬蓬的荷葉變成殘枝,映着高空處那輪月色的清輝,蕭亦昙目光不知落在何處,漆黑的眸比月色更清冷。

信王妃今日穿了一件淺綠色流雲錦的煙羅衫,配上一條湖綠暮雲紗绫裙,一條玉白的披帛搭在腕上,玉帶束出腰肢一握,越發襯得她肌膚細膩,面若桃花,耳上的瑪瑙墜子在月光下發出淡淡的紅光,看着明豔動人。

宋側妃則是玉色絲綢薄衫、玉色長裙。

兩位侍妾一着茜粉色菱花小裳,一着印染荷塘春色的望仙绫裙,瞧得出都是下了一番功夫裝扮的。

王府大總管福壽親自帶着人上菜伺候。幾位主子面前分別上了一道各自喜愛的菜式:信王妃的牛奶芙蓉蛋羹、側妃的糖醋松鼠鲈魚,兩位侍妾面前也特特上了她們平素喜愛的玫瑰糯米糖藕和粽香糯米骨。

蕭亦昙又将一碟山藥紅豆糕挪到了宋側妃面前,引得她面色嬌羞地看了過來。

信王妃眼中閃過不屑,低頭用玉勺舀了蛋羹品着。

蕭亦昙本沒什麽胃口,只略略用了少許便停了筷。

下首的女人們還在打着機鋒,他有些不耐。瞅着信王妃那碗蛋羹已經下去了小半碗,另幾人也吃得挑挑揀揀的,他喚人伺候着漱了口,徑自離席,留下幾個女人在那面面相觑,白費了福壽一番苦心。

大約是蓮池邊的風太涼,第二日,信王妃早起的時候發覺頭有些沉,至中午的時候竟發起了燒。報到蕭亦昙處,他也懶得細問,吩咐将日常貼身伺候她的奴仆一徑拉了下去發賣了。福壽重新選了人貼身伺候她,又令人去宮中請了太醫署的醫判前來診治。一場風寒下來,信王妃形容消瘦、春山蹙損。虧得新選的那兩名侍女貼心照料,每日煎藥從不假手與人,十四五日後方才慢慢地恢複了過來。

而南陽侯府,從進入八月以來,蘇夫人總覺得諸事不順。

先是南陽侯。這一次,無論她用盡手段,在宋暮雲的婚事上,他就是沒能像上一次一樣,頭腦發熱地拍板決定下來。對于她費盡心思尋摸來的人選,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

蘇夫人都想指着他鼻子大罵了。

這兩年,宋暮雲不再像以前那樣攥在她手心中,有些脫離了她的擺布。這讓她有些警醒。她是不可能給宋暮雲機會讓他振作起來的--雖然在她心裏宋暮雲就沒有真正成為她的對手。南陽侯府是她和她兒女的,只有把宋暮雲踩到泥地裏去,才能真正斷絕了他繼承侯府的可能。她故意把宋暮雲養成纨绔,她令人敗壞宋暮雲的名聲,種種,均是為了讓世人和南陽侯知道,宋暮雲有多爛泥扶不牆,而她自己,是有多賢良淑德,她的兒女,是有多優秀。可是現在,有人告訴她,宋暮雲,那個被她一直攥在手心兒的蠢貨,竟然想擺脫她的掌控,竟然想浪子回頭洗心革面,她怎麽允許?她怎麽能允許?

一開始,她是沒有把宋暮雲與蕭亦昙和衛昭的交往放在心上的。一個爹不疼娘不愛沒有實權的信王,自己的事情都一團糟,哪裏還有什麽精力和才智幫助宋暮雲這個軟蛋?一個是個尚主的驸馬,是個聰明人。但就是因為他是個聰明人,才不會去多管別人家的家務事。聰明人懂得趨利,她的背後是安國公府,傻子都知道該如何選。

但是就是這倆個她沒放在心上的人,在他們的帶動下,宋暮雲居然不再纨绔了,宋暮雲居然懂得迂回了。

這一次,蘇夫人不是想要用婚事打壓宋暮雲,而是想要用一位跟自己親近的、比較愚蠢的世子夫人拿捏住宋暮雲。因此,她這次尋摸的,都是些樣貌美麗腦子卻不在線上的小門小戶的嫡女。

嫡女,是的,這次她尋摸的清一色的都是嫡女,這是為自己弄個好名聲,讓世人知道,她對待前面夫人生的兒子也是盡心盡力的--至于怎麽不是高門大戶?怎麽可能呢?宋暮雲不是娶繼室嗎?不是她不想,是別人看不上宋暮雲這繼室夫人的身份吶。

這本來是她打算走的第一步。等宋暮雲娶了親,自然還會有她的後手。

可是現在,連第一步都沒走好,怎麽去進行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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