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高一的時候，錦南和蘇長安不是一個班的。

後來，文理分科，錦南知道蘇長安理科好，肯定選理科，她也鬧着要選。

蘇長安不同意。

“南南，學習不是兒戲，我希望你好好抉擇。”他頭一次這麽嚴肅地和錦南這麽說話，錦南耷下唇角，顯然不開心了。

察覺到錦南失落的情緒，蘇長安無奈嘆氣，語調放緩了些，語重心長道：

“在做任何決定之前，都要考慮自身利益關系。”

“若是不利于自己的，丢了又有什麽關系。”蘇長安一臉認真，雙手握在錦南纖瘦的肩膀上，“這世上，沒有什麽可以讓你讓步而委屈自己的。”

“我也不行。”

他怕錦南受委屈，害怕她因為多年受父親的打罵和缺愛養成讨好型的性格，感受到別人對她一丁點兒的善意，拼盡全力也要留存，恐懼別人收回對她的善意，受到委屈感到不舒服也不懂拒絕，只躲在角落裏舔舐傷口。

等傷口結痂，慢慢脫落，她又是一副什麽都有經歷過的面容。

脫落的痂，會變成一道道難以消除的疤痕，不痛不癢，卻也不可磨滅。

蘇長安光是想想心都要疼死了。

選理科，錦南其實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可避免的有蘇長安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她想要當一名醫生。

聽到蘇長安的話，錦南眼眶發熱，喉頭哽咽，怕被他看到自己想要掉眼淚，連忙把頭垂下，輕輕呼了兩口氣，一只腳不自覺在地面上摩擦。

好一會兒，她擡起頭，故作嬌矜，雙手環抱在胸前，氣鼓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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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的夢想是當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

她嘴翹得老高，可以挂一桶油。

錦南的脾氣被蘇長安養得越來越嬌，原本膽怯的人變得越發膽大。

蘇長安聽到這個理由，擔憂的心放了下去，是自己想做的就好。

“哇，那我以後是不是要叫你錦醫生了，我很期待哦！”

他配合地說着，盈滿笑意的眸子望向她。

“長安，你會陪着我的，對吧？”錦南不使小性子了，安靜下來，抓着蘇長安的手臂，突然懇切地問他。

蘇長安明白她心裏害怕什麽，大手撫在她毛茸茸的頭上：

“當然，蘇長安一直陪着錦南。”

嗓音低沉，卻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重重砸在錦南的心上，好似貧瘠的土地得到甘露的滋養，漸漸長出綠油油的小草，盛開出滿山遍野的花。

一切都是剛剛好。

錦南一直覺得自己運氣不好，不然自己怎麽親緣淺薄。

但她有時候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只要和蘇長安有關，她運氣向來很好。

之前一直祈禱自己能和他分進一個班，雖然不太可能。

蘇長安成績很好，即使分班，肯定也是最好的尖子班。雖說錦南成績也不錯，但和蘇長安相比，她還是差了一截。

想到這，錦南有些洩氣，心裏暗暗發誓往後自己要更加努力好好學習。

出人意料的，錦南和蘇長安分到了一個班。

錦南看到分班名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路跑到蘇長安面前，朝他揚揚手裏的名單：“蘇長安，我和你一個班！”

她黑眸閃着點點星光，額前碎發因為跑起來的緣故，飄到眼皮上，紅唇微張，小口喘着氣，面上是一張明媚的笑臉。

“嗯，知道了。”

蘇長安順着她的話說下去，寬大修長的手指輕輕撥開掩面的發絲，順手擰開自己手裏的杯子，遞到她面前，示意她喝點水。

錦南早就習慣蘇長安無微不至的照顧，接過杯子，一口氣喝了一大口。

“慢着點。”

蘇長安看她喝得急，忍不住操心說。

錦南把杯子推給他，小嘴又開始叭叭：“長安，為什麽我們是一個班？不應該呀，你成績那麽好，怎麽不在尖子班？”

興奮過後，錦南才感覺到不對勁。

蘇長安也不說話，站在她身旁，看她安安靜靜琢磨。

“蘇長安，你是不是，是不是，自己和老師說不去尖子班的。”

她回過味來，眼眶泛紅，分班名單被她皺巴巴緊攥在手裏。

“為什麽呀？你是不是傻呀？”

她心裏冒出一個答案，不敢去證實。

蘇長安看不得她哭，也沒想到她會哭。

一瞬間手足無措，忙哄着：“當然是害怕我們南南沒人陪，會孤單。”

雖然心裏已經猜到了答案，親耳聽到，心，不免還是顫了顫。

即使知道他成績很好，去不去尖子班對他不會有什麽影響，但還是覺得感動。

在最需要陪伴的時候，蘇長安給予她無限的愛和關懷，這愛滿溢，沒有上限。

蘇長安愛錦南，永無上限。

這回，任憑蘇長安怎麽哄，錦南那一連串的眼淚還是忍不住往外蹦。

果然，人被偏愛後，會變得肆無忌憚。

錦南在心裏想。

事情最後以蘇長安答應給錦南做一個星期的甜湯完美收尾。

錦南端着碗，用勺子挖了甜湯裏的米酒和黃桃，塞入口中，美滋滋吃着。

剛哭完，眼皮還泛着紅，鼻頭也紅紅的，柔順的黑發用發圈綁着，只有些許碎發落下，顯得錦南更加乖覺。

蘇長安心裏一片溫軟，眼裏的溫柔要溢出來。

“吃完記得刷牙，上次不還鬧着我說牙疼。”

他心裏不放心，還是開口叮囑。

不怪他啰嗦，上次被他拉着去看牙醫，牙醫說錦南的牙天生比較敏感，甜的東西吃完一定要及時清潔，不然很容易蛀牙。

那次去補牙，錦南差點沒哭暈過去，蘇長安聽得心疼，回來後就不怎麽給她做甜食吃。

“哎呀，晚上再刷也一樣的。”錦南企圖狡辯，讨好地朝他笑笑。

乖覺，乖個頭，她是最不乖的。蘇長安想着，面上卻不顯，語氣加重了一些：“不行。”

錦南也知道是為她好，沒再胡鬧，吃完後，聽話地去刷了牙。

日子就那麽一天天過去，惬意又輕松。

錦南和蘇長安待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她平時愛鬧他，但在學習的時候，不會打擾他，自己遇到不會的題和寫完的作業都會等他忙完自己的課業，才會請教他。

錦超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家，每次他不在家，錦南心裏都會松一口氣。

她不知道他在外面幹嘛，也不關心。

每次回家看到桌上留的一沓沓現金，錦南就知道他很久不回來。

錦超雖然對她不好，但在物質方面卻從沒虧待過她，生活費每次給得都很足。

錦南覺得他很矛盾，也覺得自己很矛盾。

她覺得錦超愛自己，又好像不愛自己。錦南一直不知道怎麽和他相處。

尤其是知道自己的媽媽是因為自己才去世的。

小時候的錦南還不在這住，她是C市人。

關于媽媽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只有印象中她長而微卷的發尾輕掃過面頰微癢的觸感，淡淡的香氣和溫柔的嗓音。

她在錦南5歲時便走了，沒有人和小小的錦南說媽媽在哪裏。本來謙遜柔和的爸爸變得易怒，愛喝酒。

一喝醉就打人。

錦南一挨打就哭，一哭就吵着要媽媽，錦超聽到“媽媽”二字像是觸碰到心底最難言說的痛，下手打得更狠。

久而久之，錦南就不再喊媽媽，希望爸爸可以打得輕一點。

錦南那時候住的居民樓住民比較集中，都是窗對窗，門對門的關系，家家戶戶自然比較熟悉鄰裏之間的關系。

總有些碎嘴婆子吃飽了沒事幹，喜歡站在一起東拉西扯。

好像說句話就顯着她能耐了一樣。

還專挑錦超不在的時候，逮着錦南，用好笑的語氣說：“小南啊，你想知道媽媽去哪了不？”

“嗯。”錦南怯生生點頭。

“聽說你媽媽有精神病，生下你之後精神時好時壞。”碎嘴的婆娘幾個湊一堆，長相一樣的尖酸刻薄，仿佛別家過得不如意，她們就能發財一樣。說話的人故意壓低音調，十足十的吊人胃口。

“然後”

“她自殺了。”

話剛落地，幾個人“咯咯”笑出聲，聲音尖銳又刺耳，磨得人耳朵陣陣發疼。

“你知道自殺什麽意思嗎？就是死了，死了，再也回不來的意思，你再也見不到你媽媽了。”

其中一人不忘補充，話語裏滿是惡毒和輕蔑。

漂亮的女人總是會無端惹人嫉恨，尤其在這樣的小地方。

錦南的媽媽是從B市來的，是城裏人，長得顯眼，氣質也出衆。她一出現，街道上的人總會盯着她看。

一些成了家的男人眼睛像是要長在她身上，家裏的女人自然不肯幹。

幾個人聚一窩，每次看到錦南媽媽總要在背後說些閑話。

“要不是因為你，你媽指不定還能多活幾年呢。”

另一人轉頭，朝錦南說着。

錦南年紀雖小，人卻是極聰明的，知道她們話裏的大概意思。

她覺得自己有罪，即使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害死媽媽，但從爸爸對她的轉變來看，那些阿姨并沒有撒謊。

是她害得這個家支離破碎，是她害死了媽媽。

她想要贖罪，她想，要是爸爸打她可以出氣的話，她可以忍受。

自那之後，錦超每次打她，不管打得多狠，錦南沒再哭過。

錦超在外出差回來，就看到小小的錦南坐在樓下的锟饨攤上，嘴巴小口小口吹着氣，好讓馄饨別那麽燙，等差不多了，再塞進嘴裏，斯斯文文的，和她媽媽很像。

旁邊坐着平時熟悉的鄰居，錦超剛想走上去和她們打聲招呼，就聽到污言穢語充斥在耳邊。錦南面色如常，溫吞地吃着飯，垂下的眼睫顫了顫。

錦超霎時間心中怒氣上湧，沉了臉色。

跨步走上前，抱起還在吃飯的錦南，扔掉她手裏的湯勺，勺子摔在地上，發出碎裂的聲響。他黑着臉，眼裏有怒火在燒，額上青筋暴起，聲音卻異常的低沉：“不麻煩各位操心我們的家事，要是再讓我發現誰在我女兒面前亂嚼舌根”他頓了頓，不耐煩的眼神落在鄰居們身上，嗓音夾雜火氣，擲地有聲，“你們也別想好過，大不了，我們魚死網破。”

他周身怒氣和喪氣太重，妻子的去世使得原本溫煦的他變得陰晴不定，衆人心裏泛起陣陣不安，一想到他太太有精神病，可能錦超在她的影響下也變得不正常也未可知。

紛紛噤了聲，不再有動作。

說不準，哪天真就拿刀砍死她們了。

錦超說完，抱着錦南朝家走去，又給她做了點吃的。全程沒和她說一句話，做完飯就把自己鎖在房間。

第二天，他們就搬去了B市。

再也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