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虛僞

16.虛僞

齊照疼得狠,卻又理虧,最後哼哼了兩聲,說:“行行行,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這麽說了。”

顧思寧知道齊照是嘴硬的,能說出對不起三個字就已經夠難得了。

她沒有繼續揪着不放,學他哼哼兩聲,左右打量一番,疑惑道:“程老師呢?”

看戲看得雲裏霧裏的周子璇指了指她背後。

齊照又想嘲笑她,但礙于剛才的一腳,态度端正了些:“在你後面。”

顧思寧一驚,猛地回頭。

這一次輪到程之珩手足無措了,他僵硬地揚了下嘴角。盡管是正大光明跟去的,但此刻還是有種偷窺被發覺的尴尬。

感受到這種尴尬的不止他,還有臉再次爆紅的顧思寧,她結結巴巴地問:“你、您什麽時候在的?”

程之珩不敢回答。

“他一直跟着你。”齊照說,“天馬上都要黑了,你還一個猛子往林子裏紮,程老師不跟着去怎麽放心?”

“你閉嘴。”顧思寧懊惱地瞪他,再次拽起裙擺,往周子璇身邊去。

齊照吃了癟,幹脆跑到湖邊打水漂玩。程之珩猶豫了幾秒,又一次選擇跟上。

周子璇錯過了關鍵劇情,好奇地詢問發生了什麽事,顧思寧湊過去,簡短地解釋了兩句。

“太過分了,這個人嘴太賤了!”她忿忿不平,“你不該跑的,你就該等我回來,混合雙打!”

“我們倆一起應該叫女子雙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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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該叫上我哥,混合雙打。”

“別說了。”顧思寧忽然沮喪起來,“丢死人了。”

“那有什麽丢人的,我哥最公正了。”周子璇一臉的驕傲。

她嘆了口氣:“诶,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顧思寧欲言又止:“算了,你不懂。”

周子璇被她說得雲裏霧裏,正準備追問,又被她白色裙擺上沾染的泥點子吸引去了注意,提醒了一句。

顧思寧拽起裙子看,發現背後全是,伸手去摳,卻怎麽都留下印記。

鬼使神差地,程之珩伸手握住了那一小塊兒衣料。

顧思寧吓了一跳,不自覺屏住呼吸。

“用濕巾應該能擦幹淨。”他鎮定地說。

周子璇正發愁烤肉烤得一塌糊塗,積極應下:“我去買!”

“不——”程之珩的話随着她遠去的背影徹底散去。

顧思寧轉頭看着備料桌上的濕巾,打開蓋兒遞到他眼前,不敢回頭,聲音很小:“是這個吧?”

他點頭,借着她的手,抽了幾張,小心地按在裙擺上,等那一塊兒有點潮意便改用指腹輕輕摩挲。

蓬松的裙擺略微貼在身上,勾勒出朦胧的曲線,火焰左右搖擺,影子投在她的臉上,好像晃動的水。

顧思寧眼睫低垂,問他剛剛跟去是不是看見自己幹什麽了。

程之珩斟酌了幾秒,回她:“我可以沒看見。”

顧思寧頭埋得更低,烏黑的發絲從脖子滑下去,露出細膩潔白的肌膚。

這次換他屏住呼吸了。

一種潮濕、燥熱的風在空氣中流動着,程之珩手心薄薄的一層汗,對這陌生的氛圍感到了茫然。這種茫然比那些扭曲的、未知的氣象雲圖更讓他......膽怯。

顧思寧無知無覺,悶聲悶氣地解釋起來:“我真的很讨厭別人說我像甘蔗。因為臨城話讀起這兩個字,真的好難聽。”

程之珩喉嚨一陣發緊,感覺整個後腦勺都在跳:“那下次你就告訴他,你像甜杆。”

“為什麽像?”

“因為外皮鋒利。”

顧思寧手指勾緊裙邊,略有些不安地問:“意思是說我很不淑女嗎?”

程之珩搖頭:“是希望你一直這麽鋒利。”

她愣了幾秒,笑起來,終于肯擡頭。

風将她的發絲吹散,送到眼前,程之珩費了很大力氣才忍住沒有擡手去碰。

“程老師,星星出來了。”

他仍攥着早已經幹淨的裙擺,循着她的視線看向遼闊的夜空,覺得從未有任何一刻星空比現在更美麗。

像她的名字一樣,他真的感覺到了寧靜。

齊照跟在周子璇身後姍姍來遲。

多年相處的默契使然,顧思寧已經完全不生氣了,他們如往常一樣鬥嘴,再也沒有那種別扭的氛圍。

程之珩在架子前烤肉,注意力卻不受控地往歡聲笑語的那邊去。

齊照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又引得顧思寧和周子璇雙雙追着他打。

他也不還手,只在下手越重時,鉗制住顧思寧的手腕,不讓她動彈。

“齊照,我手疼!”她不滿地大聲控訴。

“活該。”話是這麽說,他還是松了些手勁兒。

顧思寧又欲掙脫,齊照幹脆整個人都環過來,抱着她的肩膀,腿別住膝蓋,做出要将她放倒的架勢。

“我穿着裙子呢!”

周子璇在一邊手忙腳亂地附和:“就是就是。”

少男少女之間微妙的氛圍蔓延着,又因為過于熟悉而被忽略。

程之珩翻轉着手裏的簽子,略微提高音量:“周子璇,過來幫忙。”

先應答的是正在“鏖戰”的顧思寧,她一把推開齊照,嘴裏應和着跑了過來。

經過一通嬉戲,她的頭發早已淩亂。

程之珩垂眸,伸手去幫她整理,又在即将觸到時醒悟過來,蜷起手指,手背擦着她的耳朵過去。他低聲道:“你頭發亂了。”

顧思寧耳垂紅得滴血。她低低應下,憑感覺胡亂摸了摸頭發。

“明天就要填志願了。程老師,你說我填哪裏比較好啊?”她看着他,眼眸晶亮,是比星光還耀眼的存在。

程之珩忽然覺得這個稱呼很刺耳。它像個緊箍咒,提醒着他跟她之間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想法剛冒頭,他便是一僵。

可能性?什麽可能性?跟妹妹的朋友,跟剛畢業的高中生的可能性?

一瞬間羞恥、憤怒、自卑接連翻湧上來。強烈的情緒幾乎把他打倒,他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程老師?”顧思寧好奇地望着他,“你怎麽了?”

“沒怎麽。”他聲音幹澀,不敢看她的眼睛,怕被發現自己是如此龌龊。

“我填寧江怎麽樣?”她語氣隐隐興奮,帶着種向往。

程之珩明白,這種向往是過去的自己種下的,曾經的無心之舉,在此刻旖旎出格的念頭的襯托下成為了一種卑劣。

“寧江沒什麽好的。”他聽見自己無比冷靜的聲音,“顧思寧,你值得去更好的地方。”

呵,多麽冠冕堂皇的話。

跟他後來做的一切都毫不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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