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晉江文學城首發

第31章首發

第31章對賭

天際尚且是黑的, 只遠處海與天的交界處，泛起了淡淡的白。

其上一絲又一絲的雲霞就像散落的珍珠一般，點綴在上面。

碼頭的海風很大, 紀香蘭放眼看去, 幾乎吹蒙了雙眼。額前的碎發也一并黏在臉上，此時此刻，大家的心都是一樣的, 就像大山裏的孩子終于來到了碼頭一樣。

碼頭邊上的船有好幾種, 小劃子的居多, 這種小木帆船只能載重九噸左右。

船帆有三面, 立杆而起, 這種小劃子就沒有甲板的。

這會老村長走在前頭，大牛也來了, 和另一人正擡着一桶油桐油跟着老村長走着。

大牛這會忽然走快了幾步, 擡着那桶靠近了一些紀香蘭。

“t紀同志，你是真厲害, 你知道你上次叫老村長喝什麽東西下火來着，不過兩日, 我們都沒聞到他嘴裏的鹹魚味了, 這麽見效！”大牛知道紀香蘭有點本事, 但是沒想到能這麽靈, 其實說是兩日，不過一日就已經有效果了。

原本中草藥的藥效就要慢上許多, 能這麽快起效，那用藥也得精準。

紀香蘭搖頭, “湊巧而已。”畢竟常年煙民也有可能導致這個問題的出現，或者牙齒有問題等等。

聽見紀香蘭雲淡風輕地說着, 他更覺她是有真本事的。

老村長喚了一聲紀景和，“紀師傅，我們三一起去找找文隊長吧？他是十幾個大隊裏最好說話的一個隊長，如果連他都說服不了，那我們大抵會很艱難。”

“可以，那村長帶路吧，可知道他是哪條漁船？”

“喏，一定在中間的位置，最好的位置一般都是隊長的，相對應的捕魚任務也會要求高很多，往往要比別人早出海一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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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行人都匆忙往前走去，雖說三岔島的冬日并不十分寒冷，但是清晨在海邊的氣溫還是不高的。

但是漁船上的漁民全都打着赤膊在幹活，大家既好奇又羨慕，起碼他們每天都能有用吃。

“呀，做漁民真好，天天吃魚吃海鮮。雖不飽肚，起碼不會餓肚子呀。”

“就是咯。”

紀香蘭走在前頭，聽着那些村民在後頭高聲議論。

所謂是不身在其中，又何來感同身受呢。①

農民不知漁民的險，不知風浪越大，魚越貴。

相對應漁民也羨慕農民的糧，能腳踏實地踩在土地上種出一日三餐的口糧。

漁民不知農民蟲災的苦，不知天災越大，糧越貴。

紀景和也聽見了，他笑了笑對紀香蘭說：“咱們早日過上自給自足的生活，就誰都不羨慕了。”

“那現在咱們的家離理想中的家還差得遠呢。”

紀景和無所謂摸了摸腦門，“那就慢慢來呗，時間那麽長，總得有點盼頭找點事做做呀。”

紀香蘭不置可否，跟着大家一步步往前走。船上的漁民全都忙着卸貨，很快漁業部的人員就會來收魚，所以大家都在着急時間卸魚。

走了許久都還沒到，大牛擡得手都有些酸了，因為桶太過光滑，并不好着力，他擡得有些吃力。“怎麽還沒到，這都是船，哪裏知道哪一艘才是中間的？難不成要前頭一艘艘數過來啊？”

“再堅持一下，前面那艘就是了。”紀香蘭淡定開口，就連老村長都回過頭看她，因為他也不确定那一艘是不是，他得靠近了，去認的人才知道，船都長得差不多樣子，這樣一看，哪認得來。

“你怎麽知道？”

既然文隊長是最好的位置，尤其是魚最多的一艘船的話，那就代表肯定是卸船最多的一艘。

“因為那一艘魚最多。”

大家尋着她的話看過去，發現在卸船的人都有五六個，整框整框的魚沿着木梯被滑下，這會，船頭正站着一人，光着膀子不停催着，“快快快，別像個娘們似的，快點！”

“這邊捯冰，手腳都給我快點！天都要亮了！”

老村長左右看了看那人，回頭過來示意，“是文隊長。”

一行人頓覺紀香蘭的形象又“長高”不少。

老村長這會帶着大牛走了過去，走了幾步又讓紀香蘭和紀景和跟着，其餘幾人讓原地待着。

他考慮到這麽多人跟過去，等會不知情的人以為這一幫子人想幹嘛。

他自己和大牛過去，也沒有信心，所以叫上紀香蘭和紀景和的。

老村長剛走進船邊，人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被文隊長給吼住了，“你們什麽人？不要靠近這裏，沒看見在卸貨嗎？”

文隊長中氣十足，一番話說得既大聲又威武，震懾得老村長都有點犯怵。

但是為了村子裏的人，他倒算得上是豁得出去。他滿臉堆着笑容，客客氣氣地問着：“請問是文隊長嗎？我是信宜村的村長。”

文阿勇身上的汗一直在流着，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抹了一把臉，“我是阿勇，找我什麽事？”

不是急事不可能這麽一大早拖家帶口的來找他，他看了一眼在馬路上的那批人。

“這麽大陣仗啊？”

老村長讪讪一笑，“是這樣的，咱們村子的物資船上不了島，都要斷糧了，想讓你們船隊的船幫忙運一下糧食和去一趟供銷社那頭。”

“你們憑什麽覺得我們要幫你們？”文隊長反問了一句，一雙大眼這會緩緩略過在場的所有人，讓人覺得他的眼神多了一種壓迫感。

他這一句話說出，大牛在後頭小聲說：“老村長是不是記差了？這是最好說話的？？”

紀香蘭聽着大牛說的這話，沒有吭聲，只靜靜觀察着事态的發展。

像他們這種和風浪打交道的人，除去身上有海的味道，還有着和海一樣的脾氣。

有時說變就變，絲毫不會顧及別人。

“我們不會要你們白白幫忙的，你們維護保養船體的油桐油，我們冷榨出了一大桶 ，這是我們的誠意，還請文隊長笑納，多多幫忙，咱們村子已經好幾年沒有過上一個好年了。”有事相求，想當然姿态要放低一些，老村長在這個上頭，就做得很好，大抵也是經驗豐富，人生閱歷很多的人了。

文隊長似乎并不買賬，他看都沒看一眼那油桐油，只是撚了撚手上的煙絲，從一團煙草絲中撚出了一團小小的煙絲塞進了一個小煙杆洞裏，并沒有點燃，只是幹巴巴地吸了幾口。

“看來你們還是懂一點船行的，也是做足了準備來的呀。可惜做的功課還不夠，那你們知道出一趟船來回這麽走，我又有多少損失？一條船我算你最少四個船員，乘風而行，無風搖槳。就算犧牲我們個人的睡眠時間幫了你們，那晚上誰幫我們打魚？都是用生命在賺一口吃的，幫你們這次，我看怎麽都是我們虧的多。”文阿勇說話也很直，就像一個武将一樣，有話直接丢了，也算得上直爽。

老村長哪裏都沒想到，自己千挑萬挑的談判人物，是個這麽難說通的人。

老村長支支吾吾了幾聲，文阿勇又說：“村長，你知道我們一條船由多少個家庭共同出資做的嗎？五個，是五個家庭，也不是我獨自一人的。這萬一船出了啥問題，我怕你們村子裏的人也沒錢賠得起，這可是我們唯一的生産力工具。”

“這……，我們确實有難處，不然也不會來麻煩你們的。”老村長也是沒有辦法了，但凡能不求人，他都不會趕着這一百多公裏過來求人。

“我們三點多就從一百多公裏外趕過來的，就是希望你們能救救我們，以後你們有什麽難處，盡管來找我們，這個恩情我們信宜村都會永記在心的。”

文阿勇有些不耐煩老村長扯這些東西，他擺擺手，看了一眼還在幹活的船員，又吼了一句，“上稱！”

他回過頭來，輕輕嘆了一口氣，“就算幫得了你們一時，那以後呢？”

原來文阿勇是怕他們是麻煩，有了一次怕又有一次。

老村長拍胸脯保證，“不會的，就這次，再有下次我們吃樹皮也不麻煩你們！”

“村長，現在大串聯船只船長的資源這麽緊張，不是你拍拍胸脯就能解決的事情。你作為村長，要從長遠去想一個應急的方法，不是事到臨頭了，來求我們。”

紀香蘭這會倒是多看了文阿勇幾眼，個子不高的南方人，想法倒是很成熟。

如果不是他最後這番話，紀香蘭也不會真正留意到這個人。

老村長有點詞窮了，他轉過頭來求助地看向紀景和又看看紀香蘭，“那……”

紀香蘭點點頭，站了出來。

“文隊長，剛聽你所說，你是不想承擔這個風險。那何不如就把這個忙當成一個交易，或者是長期交易？”

紀香蘭一站出來，不僅引起了文隊長的注意，就連船上的船員都注意到她了。

旁邊船的好幾名船員都停下了手邊的活，船只連起來的大燈足夠讓他們看清紀香蘭的模樣。

這般水靈又秀氣貌美的小姑娘，對于他們常年跑海的人來說，是少見的。

別的船不幹活在那偷懶，被罵的聲音不斷傳來。

大牛盯着他們撇撇嘴，“真是膚淺。”

文隊長打量了一下對面的紀香蘭，覺得不過是小女兒姿态，雖然長得好看是好看，但是弱不禁風的模樣，他們這些農民當真t是腦子糊塗了，讓這麽個人來和他談。

是不是覺得他大老粗，就會對貌美的小姑娘心軟，不敢拒絕？

“交易？就這一桶油？”

紀香蘭笑了笑，“隊長說笑了，一桶油當然算不上誠意。但是我方才聽隊長的談吐，就覺得隊長是一個很有遠見的人。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來談一筆對你對我都有利的買賣吧。”

文阿勇開始有點興趣，他擡起下巴打量了一下紀香蘭的神情，絲毫沒有小女兒的嬌羞，說話也落落大方，倒有點他們海的女兒的氣息在。

由于對她初印象很好，所以文阿勇說話也沒有那麽強硬了。

“那你說說，你說的交易是什麽，我先聽上一聽再說。”

老村長一聽有希望，心中一喜，還以為人家文隊長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紀香蘭：“隊裏也需要去海的對面購銷糧食的吧？既然統購統銷的政策，那麽大家何不一同約個時間一同行動？當然村裏的人也不會白白坐你們的船，以後你們油桐的原料由村長提供。村長你看這個提議怎麽樣？”

老村長連連點頭，只要能把糧食運進來，一切都好說。

文阿勇問：“一個月幾次？”

紀香蘭繼而說：“随你們，你們去的時候帶上他們就行，這樣也不用特意走一趟。”

文阿勇有些猶豫，如果一個月算一次的話，對他們來說确實沒有損失，并不是特意為了他們而出的海。

但是年前對他們來說正是黃金時段，年後初春就要休漁期。

文阿勇說：“這個還不足以打動我。”

紀香蘭看了一眼紀景和，大有那種該你上場的意思。

紀景和幹咳了一聲，“剛才聽隊長說，這一艘船你們是五個家庭合資的？”

文阿勇有些奇怪，但是還是點點頭，“對，有什麽問題嗎？”

見他突然發問，問起這個文阿勇都覺得有些奇怪。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給你們造一艘船，但是條件是每個月你們得幫村民去一趟海對面呢？不收分文。”

文阿勇：？

船員：？？

村民：！！！

大牛的下巴都快吓掉了，吓得他趕緊讓人把油桐油給放了下來。

猛地用力扯了扯紀景和的後衫，低聲說：“紀師傅，這事可不能亂吹牛，要出事的！”

能修拖拉機的發動機已經遠超過他們的想象了，現在他竟然說能造船？！

當真把在場的所有人驚到了，除去紀香蘭之外。

文阿勇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他皺着眉毛說：“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

老村長一把拉住紀景和，笑笑，“文隊長，不好意思，他平時就愛開點玩笑。”

文阿勇的臉色一下就拉了下來，紀景和卻輕輕推開擋在身前的村長，堅持說道：“不錯，就是造船，你沒聽錯。”

衆人：！！！

因為紀景和這一句話，當場所有人都靜下來了，就連靠邊卸貨的人都一并停下了手裏的活。

什麽？這人吹牛吹成這樣，還造船呢！

文阿勇搖頭，“我也會造船啊，說說誰都可以，我說我兒子還能游着到海對面，你信不信？”

真以為當他傻子啊？好忽悠的。

文隊長這麽一說後，他身後停下來不幹活的人全都笑開了，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

這年頭，竟然還有人吹噓自己能造船，而且這人一看就不是木匠。

木匠師傅的手是如何的他很清楚，他身上只有城裏人的那股文靜味兒。

紀景和也不惱，口說無憑，确實也沒辦法讓人信服。

“這樣吧，三天以後，我們再來這裏找你們，我會帶上我做的船只模型，你可以親自确定一下。如果我做得出來，年前你們得答應我們，帶我們過一次海運送物資。”

文阿勇上下打量了一下紀景和，老村長這會趁機幫忙說話，“文隊長，你不知道我們村裏那個壞了很久的拖拉機發動機，就是他修好的，只用了一天時間而已！那個發動機本來部隊的維修人員來修的，結果都修不好，還是咱們這個紀師傅修好的！你可以信他，真的，不信，大牛你自己說一下，你不是也去監工了？”

大牛也說：“文隊長，真不騙你，确實就是這麽一回事，就一天的時間，修好了。”

文阿勇這會真的有點信了，但是也只是信他會修發動機的事情，至于造船，那是兩碼子的事情。

“你們沒和海打過交道，你們知道，會造船的老師傅都多大年紀了？能當上他的爹了，像他這般年紀的想獨自造船，那是不可能。那行，咱們來個對賭，如果你能交得出來，那我就答應你們。三天我們等不了，只有兩天，行的話就行，不行就拉倒。”

兩天？

三天都已經是極限了，還壓縮了一天。

紀香蘭有點擔心紀景和，看了他一眼，“爸，兩天你覺得成嗎？”

“沒問題。”紀景和點點頭，老村長松了一口氣。

文阿勇也點頭，“成，要是你們做不出來，你們就賠兩天的糧食，我們隊裏的所有人。”

這！這對賭太大了！

老村長慌了，他們自己都不夠糧，還要給養他們兩天！！

“當然我們不會占你們便宜，要是真做出來了，以後我們每個月都帶你們去三次。”

文阿勇賭的就是紀景和究竟是不是真的懂得造船。

若是真的能造出船來，這其中省出的錢夠買很多很多的糧食和生活用品了。

這事敲定以後，文阿勇也很大方，“你們那麽遠來一趟也不容易，我船上的魚有看上的帶回去一些，你們人多，只準一人帶一條。随意拿！”

村子裏的人哪裏客氣的，雖然本身很多人不愛吃海産品，覺得很腥，但是都這種時候了，顧不上那麽多了。

全都湧上去認認真真地挑着，全往大的去拿。

紀香蘭也去挑了，她挑了一條通體銀色的帶魚，那顏色很好看，她第一次看到這麽新鮮的帶魚，不是冰凍的。

文阿勇就站在她旁邊，“小姑娘你真會挑，你這條帶魚是你那些老鄉的幾倍價格。”

紀香蘭裝着驚訝地模樣，“哎呀，真的嘛，那我可走大運了。”

文阿勇笑了笑看了她一眼後，轉頭一看紀景和，好家夥！

居然挑了一條石斑魚！

他們捕撈上來不過也就十條而已，而且石斑魚的口感和味道都十分好。

其他村民因為貪圖大，反而挑的都是一些不值錢的海魚。

紀景和見他死死盯着自己，也笑了笑，“哎呀，這個也值錢？那我可走大大的運氣了。”

文阿勇：……

這會有不少魚行的人來收購魚了，文隊長自然也沒時間管他們了，大家齊齊向他們道謝後就往車子那走去。

“爸，你和村長說，我還去看看，等會回來。我看看別的船有啥貨。”

“行，等會拿黑袋子裝好直接上副駕駛室，別人看見我們買這麽多。”紀景和囑咐道。

紀香蘭當然明白，她點頭，“你放心好了。”

說着朝魚行那些人走去，魚行收的魚有的要走海運運回上海的，很多魚行還得租船去運，不然走內地的要打氧，現在技術不到家，走內地運送往往死一大批。

若是晚個幾年，這些運輸鏈都能掙大錢，現在這種時候，她自是不敢的。

她看着那些魚品，看着一條像是鲅魚品種的，不知怎麽地看那魚眼神竟覺像陸衛。

“你好，要一條這個，票子在這，多少錢？”

“五塊，一斤二兩。”

紀香蘭掏出了紙幣，數了數，給了五塊過去。

紀香蘭又挑了一條大一點的帶魚，才兩塊錢，太劃算了。

她帶了十塊錢出來的，這會已經花了七塊錢，算了算還有三塊，就買了三塊将近五斤的大海蝦。

魚行的人見她買這麽多，就送了她許多山葵根，她一見這不就是可以拿來磨芥末麽？

“小姑娘，你拿這個沾着吃，很鮮的。看你應該也不是漁民，你怎麽跑這麽遠來買。我們會運回去給到市場營銷部去賣的。”

紀香蘭笑笑沒說話，只道了一聲謝謝，本來要走了，想了想說：“這山葵根您有籽麽，可以給我一點嗎？”

“多着是，你拿去吧，這玩意又不值錢。”

紀香蘭心下一喜，“謝謝诶。”

芥末可不止沾海鮮吃鮮，就連木耳用水焯過之後，混着點醬油來和芥末沾着吃，又嗆又好吃。

想想她就饞了，山裏不缺木耳，就缺這玩意，回去就讓t老媽給種上！

她花了別人大半個月工資買的魚當然不能讓村民看到了，所以都藏得很好，就是拎起來太重了些，又不能表現出來，所以勒得她手指發疼，硬是沒吭一聲。

她将袋子拎回副駕駛下頭放着，王大力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麽。

方才他們出去找人的時候，他和小甘就一直守在車上，現在見人齊了，就開車往回趕了。

松弛下來後的紀香蘭方覺得困頓，迷迷糊糊間，她在想造船那可以是非遺技術，自己老爸雖是能人，就算是模樣，但是那構造也是按照比例真實建造的。

兩天之內，他真的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