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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石縣今年趕上了大旱,地裏的莊家死了大半,秋收的時候,還不足,交稅收的,就是明年的糧種都不知道怎麽從嘴縫裏擠出來,冬季一來,恐怕是要餓死人的。
東山村要比其他村子好過一點,他們村有座北山,山不高,但野果野味屬實多,秋收的時候,村裏的人常上山采摘熟透的野果,設個陷阱捕捉幾只野味補貼家用。
鄉縣裏都傳,這場大旱都是因為如今的國君是個女人,上天不滿,所以降下天災以警世人。
一年前長公主出人意料的繼承大統,改國號為玉塵,成了第一位女國君,朝野震驚,但遺诏是先皇親手書寫,沒有在宗親中另選繼承皇位的優秀子嗣,指名傳給自己的獨女長公主,更任命一文一武兩位手握大權的老臣輔佐新帝。
新帝繼位剛過一年,國土各處出現旱情,別說京城中,就是這偏遠的小縣鄉村裏都開始盛傳這些非議。
女人當國君,滑天下之大稽,有違天理。
朝野上大臣們鬧,鄉縣裏的百姓也就只敢關上門跟自己人說說,出了這門,嘴巴嚴的跟鐵牢,不敢對皇家事非議分毫。
今日天氣好,又是秋收尾巴,村裏上山的人比往常要多,都想趕在冬季前找到更多的食物,好熬過之後漫長的冬季。
然而上午剛過,村西頭的一戶人家就傳來了哭嚎,聲音清脆稚嫩,卻把半個村子都震醒了。
北山上下來一群人,身上帶血,神情凝重,他們擡着三個不成人形的人進了村西頭謝二家裏,剛才那聲哭嚎,就是留在家中,謝二九歲的獨子發出的。
謝二夫妻倆帶着剛買進家門半年的童養媳上山找吃的,結果在山裏遇見了一頭大蟲,夫妻倆為了護住小兒媳,被大蟲生生咬死了,小兒媳也滿身是傷,若不是被村人發現,吓走了大蟲,恐怕這個剛滿12歲的小姑娘也保不住了。
本就是災年,又發生這種慘劇,村裏一下子籠罩上了陰霾,山是不敢随便上了,謝二兩口子的身後事也要操辦起來。
謝家窮,早早被分出去的謝二家裏更窮,就是這個遮風擋雨的房子都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頭年又買回來一個童養媳,更是沒了家底。
現在每家日子都難過,但都是一個村上的,人就這麽沒了,村裏人心裏都不好受,于是大家一合計,出不來銀子出力氣吧,人死為大,總不能放任不管讓人爛在地上。
只是可憐了小謝郎,才九歲,不管是跟着大伯還是跟着小叔,以後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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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個童養媳,被大蟲啃了幾口,傷的太重,肯定是活不成了。
衆人一陣唏噓,對去請大夫的人并沒有抱什麽希望,就算是大夫請來了,不說那童養媳有沒有命在,就是醫藥錢,謝家都未必掏的出來。
終究是命,苦命的人怎麽折騰依舊是受苦的命。
主屋裏,謝清坐在床上,拉着童養媳的手整個孩子木呆呆的,就盯着她微微起伏的胸脯看,怕自己一撒手,這個親人也沒了。
謝石眉頭緊鎖,剛才哭的快暈過去的侄子突然就特安靜的守着人,怎麽看都有點不正常,他媳婦李春花冷着臉,對屋裏另外兩個人說:“二弟和弟媳喪事的銀錢,咱兩家平攤吧。”
謝木直接扭頭裝傻,他媳婦林迎春哎喲一聲叫:“我家可沒銀錢,這大災年的吃飯都找不着食兒,哪兒來的銀錢埋死人。”
李春花瞪着林迎春,突然笑了:“那好,回頭我把二弟和他媳婦的屍體擡你家去,你不出銀錢,我也拿不出那麽多,幹脆把二弟家的地契賣了,我再湊湊,也能把喪事辦了,至于靈堂,就擺在你家,讓謝清守滿七天咱再下葬,搞不好啊,頭七的時候還能見二弟他們最後一面。”
林迎春臉色白了,嘴唇子直哆嗦,她太了解她這個大嫂了,她能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她是一定不會讓死人進家門的,看着冷笑的大嫂,林迎春氣的扭曲了臉,最終還是掏了銀錢,一枚一枚銅板,用已經髒了的紅繩綁着,攢了不少的日子,交給李春花的時候一臉肉疼,手怎麽都不想撒開,還是李春花直接搶過去的。
大哥一家出去買棺材和喪事要用的東西,林迎春看着床上的一大一小心窩子裏都是氣,眼睛開始打量屋子裏可能值錢的物件,她這血,是不能白出的。
等謝石兩口子回來的時候,屋子裏已經鬧翻天了,門外擠着一群村民,伸着脖子往屋子裏看,年紀一大把的郎中正怒氣沖沖的往外走。
謝石兩口子進門的時候,正聽見謝清嘶聲裂肺的哭吼着:“素素沒死,她還有氣,你們不能埋了她。”
李春花聽見這話,立刻往屋子裏擠,等擠進去看清屋子裏的樣子時,肺都要氣炸了。
就見林迎春已經把半死不活的郭素素拽到了地上,血跡從床上一路延伸到地上她的身下,謝木就坐在一邊低頭摳手指,跟瞎了聾了一般。
謝清推着林迎春又哭又鬧,護在郭素素身前不準林迎春把白布蓋在她身上,小孩臉上血摻着淚,抱着郭素素嗷嗷哭:“叔母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埋素素,我求求你別把郎中趕走,我……我家有錢,有錢給素素治病,求求你不要埋了她。”
“你有個屁錢,你爹媽還是我掏錢下葬的,這小妮子被大蟲咬了,早晚都得死,幹脆跟你爹娘一起辦了喪事,叔母可都是為你好,這樣一來,不僅能省一筆喪費錢,你爹娘在地底下也有人伺候了。”
林迎春伸手要拉走謝清,旁邊有人看不下去了,一個女人沖着林迎春罵道:“你心咋那麽恨,那孩子還沒死呢,你也能幹出這種事兒,你還有沒有良心。”
林迎春嗆回去:“你有良心,你有良心你掏錢啊,我這就把丫頭洗幹淨送你家去。”
“你說這話你還是不是人?”圍觀的村民臉色都很不好,那女人氣的直哆嗦,撸袖子就沖着林迎春去了。
剛才摳手指仿佛自己不存在的謝木突然站起來擋在女人身前,他長的不錯,但就是給人又冷又狠的感覺,而且平時在村子裏沒少惹事,就是一惡霸,女人見他出來,一雙眼睛兇的似頭野獸,直勾勾盯着她,吓得她倒退了幾步。
謝木掃了一眼周圍的人:“都他娘的看什麽呢?老子家裏辦喪事,誰活的不耐煩了管一個試試?”
衆人被他看的直往後退。
李春花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她擠開人奔着林迎春沖了過去,謝木攔在地當間擡起手,李春花仰着脖子瞪着他:“你打一個試試?”
謝木鼓着腮幫子,拳頭握的死緊,就這麽舉着。
李春花推開他,沖到林迎春身邊拽着她頭發給扯了過去,這時候謝木也動了,一把握住李春花的手腕子,一用力,将自家媳婦救了下來,李春花疼的龇牙,手腕子青了,她顧不上,回頭抱起郭素素放到了床上,這時候謝石拉着板着臉的郎中走了進來,看到屋子裏的情況也沒說話,将郎中帶到床前。
那郎中之前人都沒看到就被林迎春趕出去了,心裏憋着氣,被拉回來也沒給好臉色,心裏還打着拿拿喬落落這家人的面子,可看到郭素素後,原本的想法都抛到腦後去了,這孩子傷的太重,如果不趕緊救治随時都可能死,于是二話不說,趕走床前的人開始治療。
有郎中發話,外面看熱鬧的村民也開始燒水幫忙。
謝石看了一眼媳婦手腕子上的淤青,語氣生冷t的對三弟說:“人只要沒死,我就不同意下葬,老謝家不幹這種損陰德的事兒。”
謝木沒吱聲,林迎春撇着嘴說道:“我家可再沒錢出第二次喪事了。”
謝石:“人沒死呢。”
林迎春:“也差不多了。”
謝石皺眉,李春花上:“素素的事兒用不着你管了,她要是死了,身後事的錢我砸鍋賣鐵也給她出了。”
林迎春要的就是這句話,笑道:“那感情好,就這麽說定了。大嫂心善,素素這丫頭就是死了也能念着你的好。”
李春花咬着後槽牙,扭頭不再理她。
郎中回頭瞪着二人怒道:“想吵吵去外頭,我需要安靜。”
謝清對外面的争吵沒反應,只是站在床前直勾勾看着郎中的動作,郎中本來是打算把他攆走的,畢竟這麽重的傷救治起來的手段不适合孩子看,但看他一臉倔強,又紅腫着眼睛,猶豫了下終究沒開口。
對于能不能救活這個女娃娃,郎中心裏也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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