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章

第 47 章

她轉過身, 背對着火堆，藏在陰影裏，無聲哭泣。

撻紗擡了擡手, 懸在她肩頭上，始終沒有落下。

她似乎總是如此，總是堅強的、不屈的，不願将脆弱的那一面展示給任何人。

撻紗看着她顫抖的瘦弱的肩，心頭忍不住也湧起一陣悲傷。

她有兩日沒睡了，哭過後終于睡着了。

天微微亮時, 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撻紗先驚醒，低呼一聲：“你們做什麽？！”

餘渺随之驚醒, 轉頭去看, 卻見幾個梅岩人拿着火把站在邊上，不懷好意地看着她。幽暗的火光之下，他們的面容顯得格外猙獰恐怖。

她當即握住懷裏一直抱着的弓, 摸出箭直對着那幾人。不想, 那幾人只是一擡腳，便将她手中的弓踢走。

她心頭狠狠一跳，腦中一片空白, 幾乎無法運轉：“你們要做什麽？”

幾人露出陰森的笑，朝後擡擡手, 兩個祭司上前将她拽起。

她頓感不妙。這些祭司本就和她有仇, 恐怕此次是沖着她性命來的。

“你們松開我, 我自己會走。”

她掙了掙, 以為祭司至少還會給她些面子，畢竟阿敖厮并沒有當衆宣布他們的關系破裂了。

可那些人像是沒聽見一般, 拿出麻繩将她捆了個嚴嚴實實。

“你們松開我！”她高喝一聲。

正在睡夢中的阿敖厮恍然睜眼，當即怒斥一聲：“你們做什麽！”

祭司回眸，對上他憤怒的目光，只是眉頭微皺，手卻仍舊将餘渺壓着。

大祭司微微上前一步：“王上既然醒了，那我們也就不瞞着了。這個妖女，惑亂梅岩，天神已托夢于我，要我以火刑處之。”

“我這個王上還活着，你們要處置我的王後，為何不經過我同意！”阿敖厮也上前幾步，他臉上比昨日好了許多，但唇色仍舊有些發白。

大祭司并未退步：“因為王上也被這個妖女迷惑了，待我等處置了妖女，也要為王上祛除邪祟。”

“你放肆！”阿敖厮舉起手中的長戈，往地上重重一放，錘震地面的動靜幾乎傳到祭司腳下。

祭司皺了皺眉，朝後吩咐：“将這個妖女送進祭臺。”

所謂祭臺，便是一個木架，架子周圍擺放了一圈高高的柴火，足以将木架中綁着的人活活燒死。

“你們松開王後！”撻紗試圖攔住那兩個祭司。

她有些身手，但寡不敵衆，幾個梅岩的男人将她擋住。

大祭司上前用權杖點了點她的頭，嘀嘀咕咕念了幾句什麽，道：“你也是受這妖女蠱惑了，不用害怕，等我為你祛除邪祟，你便能清明了。”

說話間，阿敖厮已握着長戈大步沖過來，一掌推開餘渺身旁的一個祭司，又要換手去推另一個。

餘渺垂着眼，沒有看他。

他将人推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護在身後，大喝一聲：“誰敢動她！”

梅岩人早醒了七七八八，都圍着觀看，沒有人說話。

大祭司仍舊一臉平靜，沉着走至阿敖厮跟前，如同神祇降臨：“王上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梅岩還需要您的領導。”

阿敖厮也看着她，可顯然急躁許多：“我沒有執迷不悟，我清醒得很，她是不是妖女，我比你們都清楚！”

祭司緩緩搖了搖頭，退開幾步，似乎在昭示他已無藥可救。

有幾個梅岩人拿起武器，躍躍欲試，祭司也拿着火把慢慢逼近。

氣氛不對，巴利亞上前抓住達祭司肩膀，低聲斥責：“我們說好的，此次是處置王後！”

大祭司輕輕拂開他的手，眼神冷漠不屑，微微提高聲調：“梅岩的規矩，誰贏了誰便是王。”

躍躍欲試的梅岩人眼一下亮了，有人搶先一步舉着兵器沖出來，直朝阿敖厮去。

“這是梅岩的規矩，可他受傷了！”巴利亞急道。

“這就和我沒什麽關系了。”大祭司稍稍退開幾步，朝手下的祭司吩咐，“火刑。”

“誰敢！”阿敖厮又吼一聲，可顯然已經進退維谷。

他想護着身後的人，可來挑戰的人已到了跟前，蓄勢待發，更何況他身上還有傷。

餘渺輕聲道：“不用管我了，你先跟祭司認個錯……”

“站住！”阿敖厮扭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目緊視，“不許動！”

她咽了口唾液，看他一眼，默默垂眸。

身後的刀風已砍來，阿敖厮剛說完，立即回過頭用長戈擋住那一刀。

來回對了幾招後，他開始有些吃力了，額頭上的冷汗不斷滲出，傷口似乎也裂開了，染紅了包紮的布。

餘渺看不下去了，急得在他身後喊：“你不要命了嗎！不要打了！你的傷口出血了！”

他沒有回答，步子越來越淩亂，手中的刀也越來越沒有章法。

戈圖和達捺也看下不去了，舉着兵器加入打鬥。

梅岩人瞬間沸騰了，想奪王位的人一個又一個加入打鬥，血腥味和黃沙彌漫開來，形勢越來越亂。

餘渺只盯着那個蹒跚的背影，又喊：“阿敖厮！不要打了！”

沒有人回她，她身旁也沒有人再護着。

大祭司朝祭司使了一個眼色，兩個祭司從背後一把制住她的胳膊，将她拖拽着往祭臺裏去。

“松開我！”她拳打腳踢，用力掙紮，“你們松開我。”

祭司依舊是那副淡漠的神色，快速将她綁在了木架上，火把一扔，火圈剎那燒開。

火光沖天，熱浪襲來，撻紗哀嚎一聲：“王後！”

阿敖厮猛得回頭，滿是鮮血的臉怔住，身後一把長刀砍下，後背鮮血飛濺，他愕然轉頭，往前方摔去。

那把長刀随即又往下刺，想将他一擊斃命。

“铮！”巴利亞恰時出現，以刀刃回擊，扛住那一刀，随之上前将他扶起，大喊一聲，“快走！往前跑！那裏有馬！”

戈圖和達捺對視一眼，立即邊防邊退。達捺幫着巴利亞一起拖着阿敖厮快速往後撤，戈圖慢一步收尾。

前方便是趁亂牽來的馬，巴利亞立即推着阿敖厮上馬，低聲催促：“快！快上馬。”

他扶着馬鞍沒有動，啞聲道：“救她。”

“什麽？”巴利亞皺着眉問。

“救她。”阿敖厮重複。

巴利亞都快急瘋了，此時聽到這一句，恨不得将他敲暈：“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

“救她！”阿敖厮低吼一聲。

“t你先上馬，我去救。”達捺又牽來兩匹馬，轉身便朝祭臺去。

他們與祭臺同向，離祭臺不遠，達捺跑過去時，撻紗和邊沁正在用草墊撲火，華素和埃瀾攔着祭司纏鬥。

“我來！”達捺接過她手中草墊，用力在柴火上撲了十幾下，終于打開一個缺口。

他一腳将缺口踢開，拔出匕首大步往火堆裏沖。

煙又濃又嗆，餘渺已失去意識。他喊了兩聲，不見有什麽效果，直接劃開繩子将人扛起往外走。

“快走！”他喊一聲。

撻紗頂着花臉點點頭，又朝華素喊：“快走！”

華素回頭看一眼，看見達捺将餘渺帶走了，才放下心又朝祭司補了兩刀，迅速跟上。

阿敖厮已上了馬，他前胸後背都在流血，卻仍舊朝達捺看來：“她和我一匹馬。”

巴利亞氣得又罵：“你已自顧不暇了，還怎麽和她一塊兒？！她和戈圖一匹馬，我和你一匹。”

“你去接戈圖，讓他快撤。”他道。

巴利亞一下啞口無言：“那你怎麽辦？”

“快去接戈圖，他要撐不住了。”

“達捺和王上一匹馬，我來照看王後。”華素突然開口，“你安心去接戈圖就好。”

眼下已沒有更好的辦法，巴利亞轉頭便去，達捺将餘渺交給華素，上了阿敖厮的馬。

“先走！我們還有兩個傷員。”他商量一句，打馬飛奔而出。

華素帶着餘渺，和撻紗緊跟而上。

身後的梅岩人已争得不可開交，戈圖和巴利亞趁機脫身逃走。

不料，被敲暈的大祭司突然醒來，怒道：“阿敖厮已被那妖女蠱惑，為了那妖女不惜對同胞下手。絞殺妖女，追捕阿敖厮及其同黨！”

纏打在一起的梅岩人已有了勝負，大祭司舉着權杖走過去，快速完成交接儀式，下令追捕。

一時之間，所有的梅岩人一齊沖出，往前追去。

戈圖和巴利亞落後一步，聽見身後的指令，相視一眼飛速追上達捺他們。

“不好，祭司懷恨在心，下令追捕我們，梅岩不能待了！得去別處！”

“去哪兒？拿拿？”達捺回眸。

巴利亞一口否決：“不行，拿拿不是與我們交好，是與梅岩交好。”

“去河那邊……”阿敖厮臉色慘白，氣若游絲。

“好！”巴利亞道，“先過河，等過了河就能暫且停下來休息了，你還撐得住嗎？要不先停停包紮？”

“不用管我，我能撐得住。”他緩緩轉頭，“她醒了嗎？”

巴利亞所有的怒氣全化為無奈：“你先管好自己吧。”

他沒有回頭。

“王後氣息尚存，只是現下還是不要将她喚醒得好。”華素道。

阿敖厮點了點頭，這才将目光收回：“好，那便快些趕路，我能撐住，不用擔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