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晉江獨發，請支持正版16

第16章 晉江獨發，請支持正版16

家裏負責照看奶奶的保姆打來電話, 說了元洲突然發生的噩耗。

詩瑤腦袋當場宕機，耳朵能聽見，眼睛能看見, 但是彙集在神經中樞無法處理。

眼前，黎川的臉湊得很近, 他雙手把住她的雙肩，皺着眉在喊她的名字。

她能聽見，卻不知道該怎麽回應表情。

她明明可以做到的吧？就像猝不及防被貓驚吓過後清醒過來一樣, 利用當前局勢推波助瀾, 将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一點一點勾出對方的同情心, 創造有利于自己的機會。

但她此刻什麽都做不來，不知道為什麽，仿佛有什麽東西毫不留情地抽走了她的思想、理智、只給她留了一個空殼。

黎川只能看見一張木然空洞的臉, 氣得忍不住罵：“你奶奶重病不醒, 你回去先看看情況, 沒準沒你想得那麽糟糕，你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像什麽話？”

詩瑤沒有反應, 像是聽不懂人話的人偶娃娃，只是徒勞地眨了下眼睛。

他很難形容秦詩瑤眼睛裏的情緒，不是聽聞親人危在旦夕的那種悲傷, 而是一種如海浪般滂沱的茫然, 看得久了，仿佛會被拉入一種虛無的黑洞中去。

黎川得不到回應, 嘆了口氣, 拿起手機，撥通私人飛機機長的電話。

機長告知, 當下天氣惡劣，機場那片區域下着雨夾雪，京市大面積航班停飛，他無法申請到可以起飛的航線。

黎川放下手機，瞥了眼已經陷入情緒故障的秦詩瑤，猛然拉起她的手，在已經積了一點厚度的雪地上走，來到黑色的勞斯勞斯幻影前，将人一把塞進了副駕。

他從車頭繞到主駕，坐入主駕駛，單手搭住方向盤，啓動引擎。

“秦詩瑤，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比天塌下來還嚴重，給我把安全帶系好。”他冷聲命令。

詩瑤沒動，宛如斷了線，沒有操縱不會動的人偶，曼麗的小臉上落着幾顆雪白的冰晶，凝在臉上半融成水。

黎川額頭上青筋跳得煩躁，他傾身過來，拉起副駕上的安全帶。

“噠”得一聲清響，如同喚醒了鈴铛，詩瑤終于動了一下，擡起大而空洞的雙眼：“你要帶我去哪兒？”

黎川簡直被這個問題氣笑：“京市的機場不能飛，從這到元洲幾千公裏，總有一座城市能飛，我帶你回去，行了嗎？你的腦袋趕緊給我接上弦。”

詩瑤又不答話，只是擡頭看着車外的大雪。

汽車引擎聲吸引到了窩在室內的衆人，大家紛紛沖出來，只能看見揚長而去的勞斯萊斯幻影。

“我靠！真的跑了！”

“有必要嗎？難道要去哪裏做什麽需要付費解鎖的內容？”

衆人罵罵咧咧。

*

山道上積了一層雪，車不好開，但難不倒賽車手黎川，車一路開得平穩。

下了山，上了高速，城市區域下着雨夾雪，聲勢浩大地敲擊着車窗。

堵車，往前望去，全是亮着紅屁股慢吞吞挪動的轎車。

黎川不耐地拍了一下方向盤，轉過頭，見詩瑤不聲不響，不急躁，也不哭泣。

“秦詩瑤，說句話，別讓我覺得身邊坐着的是塊木頭。”

詩瑤越是沉默，黎川心裏頭越是有一股氣排解不開。

手機再一次響起，是一個微信視頻電話，詩瑤看了屏幕一眼，接通。

畫面出現了一個四五十歲女人的面容，是元洲照顧奶奶的保姆張嬸。

張嬸臉上流着淚，沒有保養過的臉，随着哭泣的動作，皺紋更深：“瑤瑤，葉姨現在睜眼了，但是她……”

張嬸聲音哽咽到說不下去，緩了一下，哭着說：“她一定要求跟你視頻，你快看看她。”

張嬸口中的葉姨，就是詩瑤的奶奶。

視頻的畫面移動，移到了病床上，床上躺着老人臉上戴着呼吸罩，臉色蒼白如紙，罩裏白霧時有時無，老人的一雙眼睛只勉強睜開一道縫，眼珠渾濁，眼睑赤紅。

看到這一幕的詩瑤，眼睛驟然間紅了。

“瑤……瑤……”

視頻中，傳來老人氣若游絲的幹澀嗓音。

黎川不由自主朝手機屏幕掃了一眼。

“我不能活了……”人之将死，老人的話說得很直白，說得很慢，隔着呼吸罩，聲音聽着嗡嗡，“奶奶我啊……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

老人艱難地吐字，每一個字都仿佛帶着血與淚。

詩瑤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張拼命吐字的蒼老容顏，咬着唇，下颌線咬得死緊，沒有回聲。

“我畢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以後，能平安喜樂……”

老人在彌留之際，選擇将最後一個視頻電話打給了詩瑤，一字一句全是為她的未來擔憂。

詩瑤眼睛旁的膚色被淚水憋得潮紅。

“瑤瑤，奶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答應奶奶，向前看，好嗎？”老人渾濁的眼珠固執地望過來，強烈地盼望着，似乎想要穿過屏幕，看向詩瑤的眼睛。

詩瑤喉腔裏發出了哽咽的聲音。

她與屏幕中的老人對望，似乎是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或者一個肯定的應允，可她沒有等到，直到她雙目發直，瞳孔渙散，視頻裏傳來她抽搐的掙紮聲，緊接着，是心電圖發出機械恒定的聲音，病房亂成一團。

視頻在混亂中，中斷。

黎川知道那意味着什麽。

這個連話都說不出口，情緒陷入迷茫的女孩，直面了對她最好的老人的死亡。

他對詩瑤的家庭背景不算了解，隐隐知道她的父親娶了後媽，後媽帶着一個兒子嫁入秦家，從詩瑤從小就陪着奶奶住在老宅這件事可以推斷，這個老人或許是她在家裏唯一的依靠。

直面老人死亡對她的沖擊力，無異于致命一擊。

黎川的視線頻頻往詩瑤的身上看去。

詩瑤死死盯着暗下來的屏幕，手機鏡面上倒映着她赤紅的眼。

“秦詩瑤。”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黎川在關注路況的情況下，出聲提醒她。

忽然，她手中的手機直挺挺地跌落，她低下頭，狠狠咬住左掌大拇指的根部，一股濃稠的鮮血留下，将她雪白的袖口染得斑駁。

“秦詩瑤！”

黎川猜想到她會大哭，會崩潰，但沒料到她是這反應，他方向盤往旁邊一打，開入旁邊的服務站，緊急停在小徑上，他下車，繞過車頭，一把将副駕上的人拽出來，捏住了她的下颌，“松口！”

大且強的指力迫使詩瑤的牙齒卸了力，指頭的傷還沒好全的左手，又一次被重創，她大拇指根部的皮肉上留了一齒鮮血橫流的牙印。

“你屬狗嗎！狗都沒你咬得這麽狠！”黎川看着那塊血肉，那力道，完全是奔着生咬下來去的，她看着文文弱弱，哪裏來的這力氣，從哪出生起的狠心？

遠離了雨夾雪的區域，這片只下着小雪，雪花太輕，随着寒風亂舞，吹亂了黎川額前的發，他盯着那片血跡的目光灼熱，沉如深海。

詩瑤的嘴角蹭着血絲，那抹紅在她雪白曼麗的臉上無比明顯，她的睫毛微微顫動，用一種哀默的眼神盯着他。

“你不是很愛哭嗎？”黎川一手攥緊她的左手手腕，另一只手落在她單薄的肩上，“實在難受，你哭出來，你是剛出生的嬰兒嗎？不拍你一巴掌不知道出聲？”

詩瑤沒有反應。

寒風呼嘯，寒冷徹骨，她的外套下面只有一條單薄的長裙，纖瘦的脖子空落落，鼻尖和鎖骨凍得通紅。

黎川的目光越發深沉，忽然俯身下來，伸出手，擦掉她嘴角的血跡。

指腹力度出奇地溫柔。

他驀然将人拉入懷中，寬大的外套将她裹着。

“沒人笑你，想哭就哭，我會陪着你。”

他的聲音軟下來，像是終于妥協了一般，清朗的聲音裹了一層難得的溫柔，輕柔地哄着傷心欲絕的小孩。

全身被男人溫熱的體溫包圍，混着很淡的烏木香氣，詩瑤在他溫暖的懷裏顫抖。

淚雨滂沱，哭聲急促而碎裂。

*

高速因雨雪天氣擁堵，夜幕降臨，雨雪未停，路旁的酒店人滿為患。

黎川停了車，牽着眼睛哭紅的詩瑤走入酒店大門。

是一家耳熟能詳的五星級酒店，因為品牌太多常見，不是黎川會選擇的品牌，但在堵住的高速路旁，這已經算是品級最好的星級酒店。

前臺查閱了房間信息，遺憾地告知：“抱歉先生，我們只剩一間大床房了。”

站在前臺前的青年長身而立，落拓英朗，長着一張風流倜傥的臉，居然紳士地要求開兩間房，前臺小姑娘不禁多偷瞄了他兩眼。

黎川看向身旁的詩瑤，她低着頭，淚花還在打轉，偶爾啜泣，目光卻木然。

又有一撥人進入酒店，再猶豫下去，最後一個房間也會被搶走。

黎川将身份證往臺上一推：“開房。”

房間在九樓，房間整潔，燈光布置比想象中更具藝術感。

“群市機場有飛機陸續起飛，明天早上，我的私人飛機會到群市，到時候送你回元洲。”黎川脫下外套挂起，回頭看了一眼詩瑤。

詩瑤點了點頭，目光低着，沒有看他。

黎川往房間那張大床掃了一眼，叮囑：“我先去洗澡。”

詩瑤又點頭。

黎川在進浴室之前，不放心地回頭，臉色凝重：“秦詩瑤，不準亂跑，聽到沒有，出聲應我。”

詩瑤這才擡起頭來，低低地“嗯”了一聲，哭累的嗓音沙啞，帶着無比濃重的鼻音。

不到十分鐘，黎川穿着酒店浴衣從浴室出來，乍一眼見房間無人，心跳漏了一拍，喊了好幾聲，沒見回應，準備換上衣服外出找人，眼睛瞥見木質衣櫃開着，他走過去，見詩瑤貓在衣櫃裏，雙手合抱着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靜默得像一顆石頭。

她左手消毒過，纏上繃帶，拇指根部地方滲着點點血跡，是在服務區包紮好的。

凝結在黎川眉宇間的緊張這才舒展，他松了口氣，沒有問她為什麽躲着，而是問。

“你要洗澡嗎？”

詩瑤擡頭看他，半晌，這才點點頭。

“左手別沾水。”黎川把她從衣櫃裏拉出來。

詩瑤拿着浴衣進了浴室。

再出來時，黎川已躺在沙發上，邊上放着一床新被單。

沙發三人座，依舊擱不下黎川的長腿，他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眼鋒朝床的方向睇去：“本少爺第一次給人讓床，你別不識擡舉。”

語調高冷，全然沒有白天時抱着她時的溫柔。

詩瑤在哭完之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眼皮還紅腫着，整個人仿佛一碰就碎。

她什麽也沒說，踱步到床邊，關了全有的燈，又逐個按亮，終于找到腳光燈開關，她慢吞吞鑽進被子裏，背過身弓着，白色的被單團成圓圓的小鼓包，不再有任何響動。

呼吸聲很弱，不知道是真睡着，還是假睡着。

腳光燈安裝在床底下，整個房間光線氤氲。

黎川朝那小鼓包看去，又看了眼燈。

她好像怕黑。

在這種情況下，還沒忘記留燈，大抵已經養成習慣。

開了一天的車，理應很累，但黎川此刻精神清醒非常，手機屏幕上的畫面不斷切換，他什麽也看不進去，随即不耐将手機擱到茶幾上，攤開被子阖上眼睛。

窗外的雪停了，只有風聲還在呼呼作響。

不知過了幾時，半夢半醒間，黎川聽見床那邊傳來小聲的抽噎。

“媽媽……”詩瑤在夢中低低地喊着。

黎川瞬間醒了，坐起身，看向床的方向。

被子拱起的白色小圓團姿勢沒動過。

靜籁無聲的夜裏，哭泣的聲音更加明顯。

聽着聽着，黎川才從難過的哭聲中察覺出不對勁。

離去的明明是奶奶，她為什麽喊的是媽媽？

床上的人呼吸變得急促，嘴裏說着的話變得含糊不清。

黎川感知到她是進入了夢魇，出聲試圖将她喚醒：“秦詩瑤。”

詩瑤沒有醒來，哭聲中摻雜中濃烈的恐慌，全身掙紮，像在拼命逃離什麽。

黎川來到床邊，伸手試圖将她推醒。

距離拉進，反而讓他聽清了詩瑤嘴裏不斷的夢呓。

他落在她身上的手陡然僵住，視線凝在詩瑤身上，黎川不自覺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