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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離去的時候 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湖泊。

“南汐，別看了，快跟上我們啦。”蘇傾拉了一把南汐，“我們得趕緊去，不然恐怕死的就不只是一個人了。”

南汐清楚，眼前這幾人之所以會去，其實更多原因是擔心會出人命，畢竟那已經不是人了。

要找一個已經死亡的小女孩，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她看着楚景宸手裏拿出一張符箓，在空中畫着什麽。

那張符箓一角燃起火焰，逐漸被吞噬，最後消散。

少年衣訣飄飄，閉上眼感知着，過了會兒他睜開眼，“找到了。”

等找到了那戶人家的時候，她清晰地看見了對方的門和窗子上還粘貼着一個大大的喜字，那麽紅那麽刺眼。

一陣狂風襲過，院子裏凋零的落葉被再度吹起，在空中肆意揮舞着，門口的酒壇傾倒在地面上，壇中的液體早已幹涸了。

看樣子，還是來晚了一步。

南汐越過跟前的幾人，擡腳一步一步走進院子裏，她在這片枯黃的土地上，發現一大灘水漬，水漬一路沿向屋檐後的小柴房。

楚景宸見狀，也跟了上去。

小柴房外，大片的水漬在地面上堆積，南汐她看着眼前的門，伸手推開，屋子裏黑漆漆的，還有一股腥臭的味道，像是來自深水裏的。

月光照不進柴房裏，但南汐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小女孩的屍體，她蜷縮着，躲在一堆柴火上，閉着眼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做了一個好夢。

而在她旁邊，是那個水鬼，她以一種保護的姿态籠罩着那個小女孩，一只手輕輕拍打着小女孩的身體。

冰冷的湖水從她的發梢滴落，砸在地面上，她卻渾然不知，一如自己記憶裏的那般，安撫着自己已經死去的妹妹。

将這一幕看在眼底的幾人，此時心頭都顫了顫。

“她……她在哭泣嗎？”南汐注意到水鬼眼眶中掉落的淚水，她有些震驚，“鬼也會哭泣嗎？”

楚景宸也不明白，按道理來說，已經死去變成了水鬼的女人，不會再有屬于人類的情緒，但眼前這一幕很顯然違反了他所了解的知識。

祁玉軒目光灼灼地看向這水鬼，倒是有些價值。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南汐轉身看向身後的少年，她一臉的求助，對于這種事情完全沒有處理的方法。

楚景宸：“先把這個水鬼捉住，至于那具屍體，埋了吧。”

也不知道是哪個字眼激怒了水鬼，她突然站起來朝着楚景宸伸出利爪，濕答答的長發也像是有了生命一樣，纏了上來。

“躲開！”楚景宸推開南汐，拿出符箓塞到南汐手裏，随後沖上去。

這水鬼的實力好像并不如楚景宸，甚至可以說壓根就沒有的比，根本不像是在湖泊時那般。

“這水鬼不對勁！”蘇傾正要掏出什麽，被祁玉軒攔下，“你攔我做什麽？”

祁玉軒：“那個水鬼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你不需要出手。”

以目前的形勢來看，确實如此。

南汐後退了兩步，她記得應該還有一個卧病在床的母親，她去找找看這人在哪。

那邊正在與水鬼交手的楚景宸像是感知到了什麽，回頭看了眼。

推開貼着喜字的木門，南汐就被眼前的情景所震住，一個男人死下了床邊，他姿勢扭曲，神色驚恐，看樣子是死前受到了什麽巨大的驚吓。

床榻上，一只蒼白纖細的手腕探了出來，南汐小心翼翼走過去，終于看見了床上的女人，滿臉的病氣讓她看起來格外虛弱。

像是沒有想到還有陌生人會進來，女人的瞳孔動了下。

“……死……死人了。”

不知為何，到了這個時候她反而還冷靜不少，“地下那個是您的相公嗎？”

女子聽到相公二字突然就癫狂起來，“他死，該……”

那就沒錯了，死的那人确實是那該死的爹了。

“您前面都瞧見了些什麽？”南汐想了想，最後還是問她，“您還好嗎？”

女人渾身顫抖着，她雙眼瞪大，淚水從眼眶溢出，“求求，求求您……”

“求求您，幫幫我吧。”女人閉上眼，那張慘白的臉色變得紅潤了一些，“幫幫我，脫離苦海吧。”

女人很清楚，自己的兩個孩子已經死了，一個變成了鬼物，一個已經不在人世，為什麽上天要如此懲罰她呢。“您的孩子希望您可以活下來，這是她的遺願。”

嗚咽聲頓時響起，女人流出的淚水打濕了枕席，她痛苦着。

或許她不應該進來的，南汐望着床榻上不斷哭泣的人兒，連帶着她也有些難過了。

女人像是感受到了身旁人的難過，她啞着嗓子道：“請不要為我難過，我看見我的孩子在向我招手了，她們在呼喚着我。”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原諒我。”

女人伸出手在空中抓着什麽，随後露出一個笑容，那只手直直垂落，掉在床邊。

與此同時，柴房裏的水鬼突然彎下身子，大聲哭泣着，楚景宸這才明白南汐說的難過是什麽。

水鬼哭泣着，難言的情緒在空氣中蔓延，最後她站起來兩只漆黑的眸子盯着楚景宸看。

那一瞬間，他明白了眼前這鬼物的意思。

女人的死亡對于她而言，未嘗不是一個解脫，病情常年糾纏着她，已經耗費了她許多的生氣，就算要醫治也并非是一件易事。

*

“南汐。”楚景宸走進來就看見少女站在床邊，一雙眼睛紅得像兔子。

“南汐，你怎麽哭了？”蘇傾注意到南汐眼睫上挂着的淚珠。

祁玉軒護着蘇傾，生怕她一個不注意踩到了地面上的屍體。

“她死了。”南汐情緒有些低落，她看着床上的女人，“她解脫了。”

楚景宸這才隐約發現，南汐似乎太容易共情了，但這也不是什麽壞事。

蘇傾将目光投向床榻上的女人，她注視良久感慨一聲。

商量過後，他們決定把女人和她的孩子埋葬在一起，至于那個不稱職的父親？

南汐：“把他燒了吧。”

此話一出，其餘三人目光看向她，少女歪着腦袋不解，為何大家要這麽看她？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蘇傾有些不可思議，“火燒了他？”這麽狠的？

這個提議好像不太行。

南汐抿唇開始思考着該怎麽解決了，埋在一起肯定不行，單獨給他挖坑她也不打算這麽幹，有些糾結。

“倒也不是不可以。”這時，楚景宸開口說話了，他看着南汐，“就按你說的做。”

南汐重重點頭，蘇傾舉手發言，說她要點火。

把母女兩人埋葬好，南汐又特意立了個碑，“下輩子一定要好好的。”

不要再遇到這樣的事情，投胎到好人家，再續母女情吧。

這邊南汐還在感慨着，那一頭他們已經搭好了柴，把那男人的屍體放上面，蘇傾點燃了柴火，看着火焰一點一點吞噬那人，心底冒出來一股隐秘的快感。

古人其實講究一個入土為安，火葬在這個時候應該是不流行的。

可這樣的人怎麽配入土為安。

南汐走之前鬼使神差回了下頭，她看見母女三人站在屋子邊朝她揮手，仿佛在說，再見。

再見。

她在心裏暗自回答。

沒想到這麽一趟下來，天都要亮了。

“不過，我總覺得哪裏不對。”蘇傾回想着一切，“投湖不過三日就能幻化為水鬼，是不是有些太迅速了。”

祁玉軒回應她：“你說的沒錯，那片湖肯定有古怪。”

“不過我也有些困乏了，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再來看看究竟是什麽情況。”蘇傾打了個哈欠，一副困兮兮的樣子。

楚景宸看了眼天色，“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再過去看看。”

南汐一聽，就拉着楚景宸表示她也想去。

“你不困嗎？”

南汐搖搖頭，她哪裏困，經過剛剛那件事情，她現在還很精神，怎麽會困呢。

少年有些為難，倒不是不想讓南汐跟去，只是怕她身體有些吃不消，更何況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祁玉軒抓住時機，一個勁在旁邊慫恿着，“楚兄你就帶南汐姑娘去吧，我看她也不累，跟你去說不定還能跟你有個照應。”

他巴不得南汐能夠粘着楚景宸，這樣就不用擔心他會分出心神來跟自己争了。

只是他這個小心思怎麽可能逃過楚景宸的眼睛，他似笑非笑瞧着祁玉軒，“好啊。”

目送兩人離去，楚景宸對着身旁的少女輕聲道：“跟緊我。”

他們再一次回到了湖泊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升起太陽的原因，這片湖泊看上去沒夜裏那麽恐怖了。

但看着這片湖泊，南汐總結得有些毛骨悚然，就像是這湖泊下好像有許多雙眼睛在盯着她一樣。

“要不要游湖？”

嘴上問着人家要不要，實際上壓根就沒有給人拒絕的機會。

南汐這才發現湖邊有一艘船，她側眼看着楚景宸，楚景宸點頭，“是我準備的。”

他先一步登上船，接着朝南汐伸手，示意她搭上，南汐握住了楚景宸的手掌，少年掌心微涼，觸感很好，以至于她下意思握緊了些。

楚景宸看向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眨眨眼。

南汐臉色微微發紅，趕忙松開了。

“走吧。”

船夫開着船在湖上游走，但越開越不對勁，這船的速度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南汐緊緊盯着現在對面的楚景宸，少年悠然自得，他給了南汐一個眼神，讓她放心。

南汐的掌心已經出汗了，她能看見有什麽東西在船邊緊緊跟随着。

“要喝杯茶嗎？”楚景宸給她倒茶，暗中安慰着她，“別擔心，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