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十八

第三十八

南汐還是不懂, 要如何利用楚景宸，離去之時，她滿腦子都是妖賜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正打算回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楚景宸竟然在那，他甚至都不用回頭, 她就知道那個人是楚景宸。

少女的心尖一顫, 她下意識躲到一旁去，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卻一直觀望着。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 無數次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再難過, 不要再為這個人感到傷心。

可到了這個時候, 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哭泣，那雙眸子微微發紅, 眼中蓄着淚水。

南汐好想上前去問他, 為什麽要給她死符，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在察覺她的心意之後，卻還要那麽殘忍抛下她。

可她不敢，只能緊緊扣着牆角，心中有許多的不甘和委屈，如果可以，她真想在這人心上狠狠咬下一塊肉。

“楚景宸, 他們說南汐一早就出去了, 現在還沒回來。”

楚景宸：“嗯。”

“你就不怕，萬一是他們騙你？”蘇傾探着腦袋，“怎麽每次來總是見不到她。”

“見不到能怎麽辦, 不能闖進人家府裏吧。”楚景宸想着，卻隐約感覺到有誰在他身後盯着他。

少年轉過身, 繁華熱鬧的景色映在他眼中，他那雙黑色的眸子在尋找着什麽。

南汐躲在暗處心中悄悄喘氣，差一點點就被發現了，要不是她反應得快，及時收回了身子。

“怎麽了，你在看誰？”蘇傾瞧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路人，又回頭好奇地看着楚景宸，“不是，你在看誰啊。”

楚景宸卻緊緊盯着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口看，“你在這等我一下。”說完。他擡腳向着那個巷口走去。

南汐捂着胸口大氣不敢出，她害怕楚景宸會來，這時一只小野貓跳了出去，它輕輕叫了一聲，然後走了出去，碰上了楚景宸。

“貓？”

少年瞧着小貓尾巴尖彎彎，一雙濕漉漉的貓瞳盯着他看，然後舔起了自己的前爪。

他扭頭看了看，巷子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幾個東倒西歪的草編筐子，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暗處熠熠生輝。

他沒有理會小貓，只是走進去想要看清。

“景宸哥哥，走啦，玉軒剛剛上屋檐看了一下，确實沒在，那我們也先回去吧。”

她催促着少年，只是少年離去時還不忘回頭看，那抹在暗處發光的星輝已經消失了。

是他的錯覺嗎？

巷子裏寂靜無聲，躲在筐子裏的南汐把筐子往上拎了一下，她瞧着剛剛那人站在的地方，随後立馬跑了出去。

“等等，我要回去一下。”楚景宸停下來，“你先回去，不必等我。”

他往回跑着，不知何時天空中飄起了白雪，他跑回到巷子裏，巷子裏的草編筐子已經倒在一旁了，空空如也。

心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他抓不住。

少年眼神有一瞬間的虛空，随後他轉身離去——

“姐姐你回來啦。”

“南汐，前面有人來找過你，只是你不在我就讓他們離開了。”

楚景宸定在原地，刺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他腦子嗡嗡響。

南汐二字在他心底從兩個小字一點一點放大，最後把他整顆心都填滿，一點點縫隙都沒有留。

他僵硬着身子，所有動作就像是被放慢了無數倍，看到了少女的身影。

“嗯，我回來了……沒事，我與他們也不算熟悉，如果下次他們還來的話，就如實告知吧。”

“好。”

果然，除了青色的衣裳之外，她現在這身也很适合她——等等，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南……南汐。

那兩個字呼之欲出，可他卻怎麽樣也說不出來，他只覺得那兩字就好像是被又酸又苦澀的水浸泡了許久，在他唇齒間不斷彌漫。

“南汐。”

門前正要進屋的少女感知到了什麽，她腳步頓住，是錯覺嗎，她仿佛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她的名字。

南汐，別回頭。

少女深吸一口氣，往府內走去。

而他停滞不前，站在原地，雪越下越大，幾乎将他眼前的景色全部遮蓋住，他眼睜睜看着那抹藍消失在他眼中。

突然襲來的慌亂讓他下意識伸手，腦子也在此時閃過一個片段，是在某個崖頂有人朝他伸出手，可他卻錯失了，溫熱的掌心在他手中慢慢變冰涼，刺骨的冷。

少年眨了下眼，擡頭望天，今年的雪怎麽這麽大這麽冷啊。

“楚景宸！”祁玉軒見着了楚景宸，有些不爽，“你這家夥在搞些什麽，你不會是想借機着涼，然後博取傾傾的同情吧。”

他越說越覺得肯定有此事，一臉恨恨的模樣。

“祁玉軒。”楚景宸的聲音好像幾百年沒有開口一樣，沙啞刺耳。

祁玉軒不爽看他，“做甚？”

“我要找的人，好像不回來了。”

祁玉軒本想嗆他一下，但在見到他眼中光景後消聲了。

楚景宸眼中宛若一灘枯水，再也激不起一點波瀾。他明明是笑着，可淚水卻不斷從眼中淌出，他後知後覺發現，原來這場雪，已經下了這麽久了啊。

“我們……回去吧。”楚景宸趔趔趄趄朝外走去，這場雪注定停不了了。

南汐站在廳堂上，林知平見她臉色有些不對，有些擔心地問她，“怎麽了，是不是着涼了，我去讓人請大夫來。”

南汐搖搖頭，只是臉色有些蒼白而已，不礙事的。

她只是在想，幸好剛才沒有回頭，否則就被獵人看到了糗相，不在意是假的，但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她是要回家的人，既然要回家就不應該被這些給影響到。

“那你先回屋休息，等要用餐的時候我再讓人去喊你。”

南汐：“好。”

“……這幾日讓你們操心了。”

林知平搖搖頭，“怎麽會，你願意信任我，我很開心。”

她又怎麽會不知道林知平對她抱有的情愫，可她無法回應，眼前人會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也就是因為他太好，所以讓南汐感到愧疚，不管是被遺忘之前還是被遺忘之後，林知平對她的感情是那麽純粹。

“我……”

林知平卻好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一樣，“好了，你快去休息吧。”

南汐望向林知平，少年第一次躲避了她的視線，“嗯。”

回屋後，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席卷全身，她癱在床上雙目無神，她轉身看着屋外的景色，想回家的心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利用楚景宸……要怎麽利用他。

她追問妖賜許久，那人也不願意告訴她要怎麽做，只是說着她能做到。

但是他好像完全沒有思考過，現在的她一點都不想見到楚景宸。

又想起林知安之前跟她說的，簪子的寓意，既然送簪子是這麽重要的行為，那為什麽他要送她簪子，而且還在送她之後毫不客氣利用她欺騙她，真心這麽容易被踐踏嗎。

想不通，不明白。

淡淡的梅香在空氣中彌漫，南汐不知不覺閉上眼，她只覺得好累好累，身心俱疲。

之前看小說不懂，為什麽那些穿書的人最後都想回家，現在她懂了。

*

“公子，夫人有事找您，關于那次大戰，幾個世家都有些話想跟您聊聊。”

楚景宸這間書房，終于來了客人。

“聊什麽，布下的陣法不是阻擋了傷害波動嗎，補貼也都已經給那些傷士送去了嗎，部分慘死的居民也送去了一些錢財，這不是當初大家商量好的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只是——”來人沉默了許久，“妖王還在人間肆意蕩行，小妖雖除，大妖還在。”

更何況也不只那些妖物死傷慘重，他們捉妖師不也一樣麽，幾個世家派來的援兵都受傷了，口頭上是說可以了，但心中真正所想又有幾個人知道。

老者小心翼翼擡頭看了一眼面色不佳的楚景宸，繼續說道：“而且，夫人對您的處理方式不滿意，夫人讓我轉告您一句，不要妄想可以創造人與妖和平的世界，這是無稽之談。”

少年筆下的墨絲毫未變，他已經聽過了太多類似的話語了，他的母親，楚家目前的管理者，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了。

可這并不代表，他會聽他母親的話。

“當時您受傷了，夫人也是心疼的，只是夫人沒有時間來看望您。”

楚景宸聽了，放下筆冷笑一聲，“所以你是想告訴我，在我昏迷的時候，她召集各大捉妖世家完成她的‘夢想’是擔心我？”

老者被這話語一噎，低着頭。

“總之，少爺您要是不回去一趟的話，夫人就要親自來見您，您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夫人的性子。”

少年沉默不語，是啊，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他自己母親是什麽樣的性格，回想小時候所經歷的一切，楚景宸只有滿腔的寒意。

“……我會回去找的，但在此之前需要你幫我轉告一句。”

“不要再試圖插手我的人生了。”

老者點頭，他離開的時候還不忘看一眼坐在桌邊的少年，無奈搖搖頭，這對母子比外人還要見外，只是希望到時候，不要吵得天翻地覆才好。

不速之客離開了。

楚景宸望着昏暗的桌面，他想與人談心，卻發現身邊并無這樣的人，好像很早之前，那個人就被他弄丢了。

怎麽辦？

誰能來告訴他，要怎麽辦。

從前還有蘇傾能夠與他交談兩句，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他閉目養神，聽見許多聲音，有枝頭上的雪落在地面，有風聲在屋外呼嘯，有蘇傾隐約和祁玉軒打鬧的聲音，還有——

“辛苦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使得他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