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三十七

第三十七

“我騙你做什麽。”點點白雪從他眼前落下, “啊，下雪了。”

楚景宸收起書籍，微微仰頭望着天, 雪落在他眼睫上。

“楚景宸，來年要是下雪了, 我們一起去堆雪人吧。”

他靠在椅子上, 只是伸手去接落下的白雪，……南汐。

那張寫有她名字的紙被少年揉成團緊緊攥在手心。

“下雪了還在外面待什麽, 快進來了，小心着涼。”

楚景宸眼皮耷拉着,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傾欲要回來牽他，被他躲開。

她倒是無所謂, 只是見着少年滞愣在原地,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虛虛握了一下。

“進屋吧。”楚景宸沒再想，轉身進屋去了。

今夜很是熱鬧，煙花一輪接着一輪在空中綻放，噼裏啪啦的聲音接連不斷，南汐抱着林知安站在一旁，看着下人們在府前放着鞭炮。

南汐被這聲音吓了一跳, 但是因為自己懷裏還抱着一個人, 沒辦法捂着耳朵，林知平見狀走了過來替她捂上耳朵。

少女瑟縮了一下，她回頭看, 林知平站在她身後。

“哥哥！”

南汐那雙眼眨了下，她還沒說話, 懷裏的小姑娘就朝着林知平伸開手，示意他抱自己。

“哥哥，你終于忙完了，我跟你說……”

兩人似乎都沒有聽清楚小姑娘在說什麽，只是相望。

“……哥哥，你有沒有聽清楚我在說什麽！”

林知平：“聽見了，但是我今日聽林媽說你牙疼，這幾日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再吃甜食，至少在你牙好之前都不行。”

林知安一張小臉蛋氣鼓鼓的，她不再理會自家哥哥，而是看着天邊的煙花。

少女也被煙花吸引，林知平雖然感到有些失落，但他不會在面上顯露出來。

幾十裏之外，妖賜站在神崖頂上望着這一片美景，他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如此繁華喧嚣的景象了。

“總算等到你來了。”

妖賜拍了拍肩上的落雪，側身望着來人，“世界的法則。”

這人看不清模樣，只是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圈淡淡的金光。

“該怎麽說你才好呢，居然已經窺探到了這個世界的真面目，不愧是注定只能做反派的人啊。”

妖賜聽了這話，神色慵懶地掃視了他一眼，“我只是很好奇，明明在當日我剜出一半的心髒放在那個孩子體內的時候，你就已經察覺了，但你非但沒有阻攔，反而還幫了我。”

法則望着山頂下那一片燈火通明的城鎮，聲音淡漠空靈，“為了能讓這個世界按照他原定的軌跡行走，我當然會出手。”

“可現在，那個孩子似乎已經開始記起來了，你所謂的軌跡似乎已經在冥冥之中被撥亂，我不認為你口中原定的軌跡是正确的，既然現在能有一個我發現，那麽後面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終有一日他們會發現這個世界只是一個虛假的存在。”

法則：“不會有的，只要把異數消滅，就會慢慢回到最開始的模樣。”

妖賜神色瞬間冷凝，他看着眼前所謂的法則，但凡這東西要是敢對那個孩子不利……

“你放心，我說的消滅，只是把她送回她原來的地方，就跟她的母親一樣，畢竟她的母親都能夠為了回家做出如此犧牲，我想這個孩子應該也是，她們大概都無法抗拒回家。”

時間好像在此刻停止流逝。

“你也可以選擇跟她一起回去，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找到那個女人嗎。”

一個知道這個世界真相的人最好還是消失比較好，正如他所言，或許後面還會有人發現這個世界都不對勁，但最起碼也要等到世界線結束之後。

這個妖物能力強大，又是注定的反派，他可不能讓這家夥破壞了世界線。

可妖賜卻對此嗤之以鼻，他拒絕。

即便得知了這個世界的全貌又如何，那個女人能夠如此狠心抛下她，他又何必再去尋她，在她心中回家才是最重要的。

妖賜不再理會這家夥，只是站在崖頂望着林府的位置。

“就算想起來也沒關系，待到她消失回家那日，與她有關的一切記憶和事物都會被重置，回到最開始。”

法則消失了。

妖賜孤身一人站在崖頂，耳邊風雪嘯嘯，一如他那顆心。

*

林知安是拉着大家一起要守歲的那個人，結果自己先睡着了，老夫人也已經回屋休息了，就只剩下南汐和林知平二人。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南汐搖搖頭，她看着床榻上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的林知安，“我陪着你們一起。”

林知平聽了，搭在桌上的指尖忍不住動彈了一下，他望着坐在床榻邊上的少女。

明明有許多話想講，可到了這個時候偏偏說不出一個字，他想，少女明明近在咫尺，可又遠在天邊。

想想，大抵是因為對眼前這個少女他實在知道的太少了，總是帶着一股神秘的色彩。

到了後半夜，南汐實在是困得睜不開眼，有人走到她身邊小聲将她喚醒，“困了就回屋休息吧。”

南汐側眸看了林知安，小姑娘已經熟睡過去了。

“好，那你也早點休息。”

少女起身推門而去，林知平瞧見了她落在屋子裏披氅，連忙就是給她送過去。

二人在雪中走着，林知平注意到她青絲因為覆雪的問題有些發白，有種白頭的感覺，他抿着唇暗中想着，這何嘗不是一種白頭偕老。

可惜郎君有意神女無情。

卧在床上的少女這夜做了一個夢。

“南汐。”

“南汐，你僭越了。”

“南汐，抱歉。”

“南汐……”

她的夢中不再光怪陸離，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全部拼湊在一起，她全都想起來了。

那些被利用被欺騙的過往，全都記起來了。

天邊第一縷陽光照進屋內，少女從夢中醒來，她有些失神望着被褥，她沒死。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時候穿透胸膛時的疼痛，只能眼睜睜看着楚景宸離開她奔向另一個人。

明明那時她都已經伸出了手，只差一點就可以抓住他，可是他沒回頭，也沒有握住她的手。

為何死而複生這個疑問，或許只有去找妖賜才能得到答案。

“姐姐，有人來找你，說是捉妖師和你認識。”

認識的主要是無非就那麽幾個，又知道她在這個府裏，無非就是蘇傾和祁玉軒了。

只是這兩人這麽閑嗎，居然還有空來找她，不過她現在心情不太好，并不想見到他們。

“安安，我今日有些不舒服，麻煩你跟那兩位轉告一聲。”

林知安應道：“好。”

當務之急還是去找妖賜問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比較好，當初那個瀕臨死亡的感覺不像假的，但如今能夠站在這裏，想必他也一定做了些什麽。

前廳，林知安在與蘇傾和祁玉軒說明情況，“你們還是等過幾日再來，姐姐今日有些不舒服，抱歉。”

蘇傾搖搖頭，是他們來得太突然。

“對了，我想問一下，你這個姐姐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的聲音稚嫩無比，“姐姐叫南汐，超級厲害，超級好看的姐姐。”

祁玉軒聽到這個名字，眼睛都亮了，他看着身旁的蘇傾，挑着眉頭一臉得意。

既然已經知道了名字，那就不急，來日方長，下次把楚景宸也帶過來。

二人要是走慢些就會碰到出門的南汐。

“姐姐，你要去哪？”

南汐：“我出門去買些東西，等我回來了給你帶些好吃的。”

林知安一聽就要報菜名，卻被南汐婉拒，“但念在你的牙最近不太好，所以我買的都是些不太甜的東西，你就別想了。”

小姑娘一聽，小屁股一扭，一副我生氣了快來哄哄我的表情。

不是她不想多買，只是顧及到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有些貪吃，牙齒這東西還是要好好保護，等下次有機會再補償回來。

南汐安慰了下就出門去了，她來到妖賜住處的時候，被水蛇告知妖賜不在。

無妨，她等一會兒就是了。

只是——她盯着水蛇擺放在地面上的尾巴，有些心癢癢，就是這條尾巴在當日穿透她的胸膛，罪魁禍首之一。

水蛇只覺得有些冷，背脊無端冒出一股寒意。

妖賜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他一走進屋就看見坐在桌邊的南汐，少女聽見了，聲音也沒理他，妖賜就知道不好了。

若是放在平常，南汐早就會朝他甜甜一笑，然後問他去哪了，可今日少女神色冷淡，一點都沒有之前的乖巧。

“你……”

南汐：“差不多都記起來了，我只想問你為什麽要在殺了我之後又救了我。”

果然，全都想起來了。

他知道會有這麽一日，可這也來得太快了，明明才過去了一夜。

“因為，我知道你的來歷，我貪圖你的能力——”

“騙人。”南汐打斷了他，“或許你知道我的來歷，但你絕對不貪圖我的能力，否則你就不會把你那半顆心放在我體內。”

“你在保護我嗎？”

南汐有些不确定，但好像事實就是如此，這家夥在保護她。

為什麽，不是說讨厭她嗎，不是說她這雙眼實在是令人厭惡嗎，結果竟然剜了半顆心給她。

面對眼前人如此自信的樣子，妖賜沉默了下開懷大笑起來。

這是什麽意思，怎麽突然就笑了。

“南汐，你想回家嗎？”妖賜面上帶笑，“你想回到屬于你的世界嗎？”

聽了這話，少女再也無心去追問他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并非這個世界的人，只是縮緊了瞳孔。

怎麽會不想回家，那可是有着疼愛她的親人，關心她的朋友的地方，是她即便在夢中也渴望的家。

“我要怎麽回去？”

“楚景宸。”

“什麽？”

“利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