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四十

第四十

一日前, 楚景宸回到了家中，幾年未歸，府上光景倒是沒怎麽變。

“少爺, 您回來了，夫人在書房等您。”

楚景宸其實不喜歡家中書房的位置, 每次進書房總是免不了要和自己母親争論一番。

“回來了, 傷勢好得差不多了吧。”

昏暗的光影下，一個身着華服的女人坐在桌前, 楚景宸合上門，走到跟前。

“母親, 你這麽着急将我召回是為了何事？”

楚夫人盯着桌面上擺放的信, “我聽他們說，阿傾有了喜歡的人？”

楚景宸沒作答。

“楚景宸, 我安排了其他幾個世家女, 你去跟她們見個面。”

楚景宸冷聲道：“抱歉，我不會去的母親。”

楚夫人胸膛起伏不斷，她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通知他，不過出去了幾年，回來就敢頂撞她了。

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壓抑，站在屋外的老者有些擔憂。

砰——

屋子裏傳來了巨大的動靜。

“母親, 請您不要再插手我自己的事了, 我知道母親關心我，但還請母親明白，我早已長大, 不是那個事事都需要遵從您意見的人了。”

楚夫人染着蔻丹的手拿起筆，扔向了少年, “所以你現在是想告訴我，你翅膀硬了是嗎？”

雖然早就明白會發生這樣的事，但到了此時此刻，他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難過。

楚夫人見他這種不願說話的模樣，又忍不住想起自己那個已經逝去的丈夫，她眼角猩紅，有些怒氣上湧。

“你知不知道當日神崖頂一戰，有多少世家對你不滿，他們都覺得你無能無用，否則怎麽會封印不了妖王？”

女人語氣不滿，她眸中隐隐有失望和淚光。

楚景宸卻只是扯嘴角笑笑，“可是母親，您覺得妖王真的有那麽弱嗎，你當真覺得這世上的妖是殺得完的嗎？”

這世上，并不是只有人類可以生存，妖也同樣可以啊，更何況妖物也并不都是壞的。

他回來的路上碰見了一只小妖，他本想就地殺了那只妖，可那個小村落的人類居然為她求情，那只妖救了許多的人類，她還該死嗎？

在那一瞬間，他突然就覺得原來他學的這些所有，都不是最完整最正确的，人可以分好人壞人，為什麽妖不能分好壞。

回想起之前所有死在他手上的妖，有些含着淚跪在地上求他放過，說他這一生并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因為是一只妖所以就必須死嗎？

“你要跟你的父親學搞什麽人妖共存嗎？”楚夫人怒極反笑，“那你就覺得這是件容易的事嗎？”

楚景宸挺直了背脊，“我從未想過什麽人妖共存，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是妖都要殺。”

他有些茫然，這麽多年來殺得妖不計其數，有幾個夜晚他也會感到難眠。

楚夫人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空洞，就像是回憶起什麽一樣。

“母親。”

女人看着站在那不願上前的楚景宸。

“孩兒有自己的分辨，希望母親不要再插手屬于我自己的人生了，請母親原諒我的不孝。”

楚夫人眼裏含着淚，一臉怒色，她想要說出些什麽，可那些話語卻都梗在喉嚨間。

少年的面容越發像他的父親了，也越來越不愛與她親近了。

女人明白，這麽多年來，眼前的少年早就與她生分了，他終究還是有些恨自己。

楚夫人不由得反思，她真的做錯了嗎？

楚景宸不明白自己母親心中所想，這麽久以來，他好像也不再渴望得到母親的愛和關心了。

“母親，我還有事，就先行一步。”

少年依然決然離開，身影是那麽決絕，楚夫人好像真的要失去這個孩子了。

“你……你今日要是敢出去就不要再回來了！”

楚夫人起身激動地喊着，“楚景宸，你當真想好了？”

少年沒有回頭去看自己的母親，他想起了祁玉軒，想起祁玉軒的爹娘。

壞妖确實該死，可好妖亦有資格活下去。

屋外下起了大雪，天是暗沉沉的，他推開門離去，再不管身後吵鬧的聲音。

站在一旁的老者想要試圖挽留楚景宸，卻被少年躲開，“勞煩照顧好母親。”

楚夫人瞧着那個身影在自己的眼中一點一點消失，她失力倒在桌上。

“夫人，夫人您沒事吧！”

“來人啊！快來人啊！”

楚景宸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母親會昏過去，他與大夫溝通後了解情況。

看着在原地躊躇不前的少年，老者在一旁勸着，可楚景宸已經下定了決心，他突然跪在屋前。

事情早就該有個了結，他不想再被人掌控。

“少爺，您要去哪？”見着楚景宸站起來準備離開，“過兩日就是上元節了，您要離開嗎？”

上元節本該一家人團聚在一起的時候，可這座府邸早就凄凄清清。

“少爺！”

這一次，不會再回頭了。

卧在床上的女人死死掐着掌心，聽着屋外的動靜，一滴淚落在了被褥上。

*

“你怎麽回來了，這麽快？”

蘇傾沒想到楚景宸回來的這麽快，這才幾天，她母親前腳剛離開，這人後腳就回來了，可惜了，剛剛母親還在問他呢。

“快嗎？我以為已經夠慢了。”

在那裏已經是一秒都呆不下去了。

蘇傾察覺到楚景宸的興致不高，看來他這是回去還是跟他母親大吵了一架，也是，兩個性子都如此倔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和平相處。

“好了，不要難過，明日就是上元節，開心點，團團圓圓的日子可不能愁眉苦臉。”

祁玉軒還一臉沉浸在被承認的快樂中，壓根兒就沒有聽清楚蘇傾在說什麽，只是盲目點頭。

以至于楚景宸忍不住睨了這人一眼，他現在就像是個二愣子，也不知道在傻樂什麽。

不過确實，團團圓圓的日子又怎麽可以苦着臉？

“放心吧，我倆一直都相信你的能力，不過……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存在，估計會颠覆了我的認知。”

祁玉軒耳根子還紅着呢，聽見了蘇傾這話，他忍不住點頭，“傾傾，你母親居然不嫌我，我們是被承認和祝福的存在，對吧。”

蘇傾拍了一下祁玉軒的腦袋，面露嫌棄，這家夥見了母親後就是一副傻呆呆的樣子。

楚景宸聽了這話，掩下眸中羨慕的色彩。

他悄悄回到屋子裏，拿出珍藏的簪子，指腹在上面來回摩挲，這簪子一直被他好好保存着，現在想來應該是要送給……南汐吧？

想起那日少女的打扮，這簪子應該很适合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将這簪子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