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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顧小燈直到晌午才離開蘇明雅的院子,帶着汲取到的熱意,他飄飄忽忽地回自己的房間,路上奉恩和他說着些什麽,他沒聽進心裏多少,反問:“世子和瑾玉四公子的事,你們為什麽不跟我說一下呀?”

奉恩笑笑:“那些與您似乎沒什麽關系。”

“真是的。”

顧小燈嘀咕了兩句,只得邊走邊數着腳下的步伐,數到兩百下時心裏湧起柔軟的喟嘆。

他不僅住得離蘇明雅遠,見識學識也都離得很遠,但他還是想離這位清貴的病美人近一點。

蘇明雅和冷熱不定的顧瑾玉不同,他是持溫的。

顧小燈握握拳頭,決心第二天再厚着臉皮去找蘇明雅。

但真到了隔天,整座廣澤書院都熱鬧起來了,一衆十二到十六不等的貴公子們陸陸續續地入駐學子院,顧小燈像許久沒有吸人于是犯了人瘾的寂寞小狗,開開心心地出門去結識各個少年郎了。

這就叫擱置了一片樹葉,轉而投向了一座森林。

不過一個上午的功夫,他就把入駐來的同齡人全認識了,剛初見,少年郎們都是和善禮貌的——除了關雲霁。

關雲霁昨晚就來了,這位小爺除了在個別人面前能說能笑,在大部分家世門楣低于他的人面前都是冷傲輕蔑的。

顧小燈結識完一圈夥伴,正好來到了關雲霁的門前,他心裏惦念着顧瑾玉,于是主動上前去問門口的書童:“你好,我是顧家山卿,關公子在麽?”

不自我介紹前,那書童看他的目光還有些恭敬和驚豔,一自報姓名,書童的眼神就心如止水了:“您是顧表公子吧?對不住,我家公子入書院時吩咐過不與您往來,說是與您八字相沖……是以他如今不在,還請您見諒。”

顧小燈半點不惱,反而樂不可支,确定關雲霁在,就故意靠近門口大聲點說話:“這樣啊?那可太可惜了!我原本打算和關公子聊聊怎麽養海東青呢!既然不在,那我走了。”

說罷他轉身,偷偷賊笑着,走出不遠身後就傳來書童的追趕聲,窘迫地向他疊聲道歉,請他返回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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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燈故作端重地點頭,等真走進了關雲霁的屋子,見到黑大少那臭臭的臉色,忍不住破功笑了出來,彎腰行了一禮:“關公子你在啊。”

“算了你滾吧。”

“诶那可不能夠。”顧小燈心裏笑瘋了,立馬撩衣小跑到他桌對面坐下,“是關小哥你請小弟我來坐的,怎麽能出爾反爾,真不是該有的公子風度。”

關雲霁拉不下臉,怒目道:“什麽小哥小弟?你是什麽身份?”

顧小燈看他吃癟心裏樂開了花:“以後大家都是同窗嘛,你大我一歲,就是賢兄,我是愚弟,這麽稱呼不過分吧?”

關雲霁一臉噎到的表情,顧小燈心想他可真容易炸毛,趕在他惱羞成怒前遞了個臺階:“關公子不想知道怎麽和花燼處好關系嗎?”

“……”

顧小燈就知道他肯定很喜歡花燼,上次碰面把他對海東青的觊觎看得清清楚楚的,于是便湊近了一通侃大山,說起花燼平時怎麽親近他的模樣,聽得關雲霁臉色變了幾遭,最後清清嗓子問了出來:“你是怎麽做到的?”

顧小燈肅穆道:“用真心做到的。”

關雲霁不服,較真起來了:“我也很喜歡它。我自小和瑾玉往來,見花燼的次數比你多了去了,它能任由你抱,憑什麽不能受我一摸?”

顧小燈想了想:“那可能是你太霸道了吧?你想征服它,我就單純當它是只長了大爪子的雞,它有靈性得很,它知道自己已經被四公子馴服了,有個主子了,幹嘛還要再給自己找個主子。”

關雲霁怔了一瞬,只覺槽點多得不知從何說起,顧小燈拿海東青當寵物又當半個人看,但它不管怎麽樣,始終就是只畜牲,只不過它既罕見又有用。

顧小燈聊花燼就是想問問顧瑾玉:“關公子,你既然和瑾玉四公子關系那麽近,我聽說他去了外州,那你知道他什麽時候回家嗎?”

關雲霁立即皺起眉頭:“你問了作甚?”

顧小燈攤手:“我想念他了啊,他是我在顧家的第一個小夥伴,聽說他跑到了很遠的地方,就想他了。他可是親口跟我說過跟你交情深厚的,還囑咐我要跟你好好相處,所以我這就來了。”

關雲霁心裏暗道顧四我真謝謝你,惡心我你是有本事的,沒好氣道:“不用了,你離我遠點,八字犯沖。”

顧小燈笑眯眯的:“那你告訴我四公子的狀況嘛,我聽了心裏踏實就不煩你了。”

關雲霁看了他一眼,承認他笑起來确實賞心悅目,但越如此心裏越嫌惡:“他再怎麽着,最遲遲不過五月中的生辰去,到那時自然就回長洛了。行了,滾吧。”

五月中确實是顧瑾玉的生辰,因為顧小燈也是那一天。

顧小燈這兩天以來的好心情被這一消息擊退了,唉聲嘆氣:“那還要三個月呢……”

關雲霁不看他:“還不滾?得我差人轟你?”

“好好好,滾滾滾,謝謝你告訴我。”顧小燈笑起來,“不過關公子,你可不要再說我們八字不合了哦,因為我的八字跟瑾玉很近很近的,你要是拿這個做理由那可說不通,沒道理你和他對眼,和我是鬥雞眼吧?”

他朝關雲霁展示了一下什麽是鬥雞眼,展示完立馬溜走了,徒留關雲霁在原地淩亂。

關大少爺傷眼似的揉揉眼,但又喊了個書童過來:“你過來。”

“少爺?”

關雲霁皺眉:“你會鬥雞眼嗎?”

書童呃了一聲,忙應了會,豎起一根食指放在眉心前,不一會就給他示範了鬥雞眼。

結果關雲霁大皺眉,直呼醜到他了,揮手讓人滾,書童遂無語凝噎地陪着笑退下了。

關雲霁原本正看着書,下等人走了便撿回他高貴的書籍,只是再不能專注心神,紙面上的字眼歪歪扭扭地拼湊成顧小燈那張白裏透紅的小臉,熠熠生輝的眼睛一轉,扮鬥雞眼的幾瞬也莫名洋溢着春色。

關雲霁忍了又忍,最後把書往桌面一蓋,氣得七竅生煙。

他父親是長洛出了名的老色鬼,府裏的貌美小妾一門擡一門,家中美色橫行,下等人的狐媚手段千奇百怪,以至于關雲霁記事起便在母親的眼淚中下定決心,絕不做那等被庸脂俗粉糊住眼睛的爛人。

他現在算怎麽回事?

只能是顧小燈不是個好東西。

氣到晌午時分,正要用飯時,葛東晨獨自一人過來蹭飯了。

“關少爺,賞我一副碗筷吧?”葛東晨大大咧咧地坐到顧小燈坐過的位置,伸手往桌沿敲手背,笑得俊朗又欠揍,“本乞丐讨秋風來了。”

關雲霁見怪不怪地讓仆從添置,葛東晨家裏也是說不清的複雜,光那位南境娘就夠他裏外不是東西的,他們也能算是天涯淪落人。只是他看着葛東晨坐在那,不由得想到顧小燈坐對面時小小一只,哪像葛東晨這般橫刀立馬。

“讨過那麽多家飯,還得是顧家的飯最爽口。”葛東晨端起碗就是一頓吃,土匪似的把近前的菜一掃而空,晚來吃,飽得快。

吃完兩人轉到書桌坐去,望着窗外二月春,一致發了感嘆:“顧家确實舒坦。”

關雲霁又恨起生不逢時了:“我怎麽不托生在顧家呢?”

“就是,我要是姓顧,二話不說當個好大兒,爹要我到北境去打仗,我二話不說提刀就去。”葛東晨笑起來,“搞不懂顧世子是怎麽想的,有個一心為國的好爹,還有那麽個一心為家的好娘,幹什麽偏要跟他們作對呢?”

“就是,瑾玉就知福惜福的。”關雲霁接口,不知怎的提到那小讨厭鬼,“顧家比別家正派了不知多少,就是怎麽想不開養了個顧小燈,一見他我就心頭火起。”

“他現在是顧山卿。”葛東晨直笑,“人變得白亮,名字也變悅耳,就是那股傻樂勁沒剔幹淨。你清高不出門,他下賤盡串門,一上午下來把能巴結的都巴結了,我來時路上聽到幾個三四品軍官家的兒子讨論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品評哪個窯子的頭牌。”

“你說話真是毒啊。”關雲霁聽他說話總是會感嘆他的嘴皮功夫,但也沒反駁,“他是能巴結,上午還往我這跑,拒之門外了還使盡渾身解數又來了。”

葛東晨愈發笑:“誰都巴結了,就我和蘇明雅沒有,真是厚此薄彼,為什麽呢?起初他待我很熱乎的,現在寧可跑到你這來讨冷眼,也不肯到我跟前來領熱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關雲霁幸災樂禍,心情忽然變好了。

“要知道你關家可是和安家有仇的,他得了王妃娘娘一陣子教養,是不知道這事麽……”

“東晨!”

關雲霁驟然變色,葛東晨也一臉回過神來,笑着輕拍自己的臉道歉:“對不起,我這嘴漏的,你放心,我也就在你面前沒提防,擱外人面前嘴把得嚴嚴實實的,什麽八卦能說,什麽秘辛忌諱,我都有分寸的。”

關雲霁愠色不減,既是怒于葛東晨随口就提自家的隐秘,也是心虛于自家的舊孽,警告道:“你最好有分寸!關家如今和顧家交好,和安家也太平往來,這可是今上的決策!”

葛東晨笑着連連道歉,眸光一轉繼續談論顧小燈:“不過顧小燈身份也奇怪,我查了查他進顧家前的身份,他那位平民爹不是普通江湖草莽,很有來頭,也不知道身上藏了什麽稀罕物。”

“藏了泥巴,掏出來砸你一臉。”

葛東晨笑了笑,往後一靠,半身便掩在了陰翳下:“雲霁,你說他憑什麽總是那麽快樂呢?我讨厭他那副天塌下來也傻樂的德性。不過是顧家雕琢出來的一塊石頭,要到別人手上去摔着玩的貨色。一點心眼都沒有,來了大半年還那副燦爛樣……看着真叫人不爽。”

關雲霁嗤笑:“我就知道你也讨厭他,之前裝得跟什麽似的,怎麽,現在不樂在其中了?趁早離那田舍奴遠點,跟他玩又跌身份又指不定鬧出什麽麻煩,以後他要是真鑽到了天威底下,你非得惹出一身腥不可。”

他頓了頓,又說:“你要是閑得無聊,精力無處發洩,趁早收幾個侍妾算了,回家也能好受點,枕邊暖一點不就行了。信得過我的話,我推幾個關家的給你得了。”

葛東晨一下子有些無語:“我說顧小燈,你跟我說什麽?小子,你是真心為我着想,還是存心要讓我不好過?”

關雲霁喝了杯茶,神情無奈:“這不是看你家裏冷清麽,你又缺人伺候,太無趣才會把目光放到顧小燈身上去,放眼整個長洛,誰家繼承人混成你這窮酸樣。”

“我犯不着。”葛東晨直起身來,拿過桌上的茶壺對壺喝水,喝完放下又是爽朗模樣,“這廣澤書院好,顧小燈也好,我還沒開始玩呢,你少指手畫腳,想玩就跟我一起,不想就玩鳥去。”

關雲霁啧了一聲:“行,祝你早死早投胎,別投南境胎了。”

葛東晨笑罵一聲,拽起他便往外走:“行了跟我出去走一圈,你縮在龜殼裏幹嘛?要孵成第二個蘇明雅嗎?走了關少爺,出去認認人,找點樂子玩。”

關雲霁只得跟着他,這會已是未時,除了仆人,公子哥們大抵都在午睡,路上沒有多少人。葛東晨拉着關雲霁就近到了一個三品武官家的兒子門口,一報上姓名,書童便立即敲門,門內的公子也急忙相迎。

“我來找你玩,沒別的意思,就說幾句話。”葛東晨笑着拍拍那公子的肩膀,他比同齡人高,氣勢總是壓別人一頭,家裏身份又高,俨然是同代軍官子弟中的馬首之一,“你上午見過顧家山卿了吧?”

那公子忙點頭:“是,顧山卿為人熱切,待人熱忱。”

葛東晨哦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笑道:“我和關少爺都很是讨厭他,你說,怎麽辦為好?”

那公子和一旁的關雲霁都楞了楞,關雲霁還沒開口,就聽那公子點了頭:“葛賢兄說的,我都記下了,不光我記住,周圍的同窗也都會記住的。”

葛東晨又笑着用手指劃過自己的嘴唇,示意噤聲:“咦,我剛才有指使你什麽嗎?”

那公子又畢恭畢敬地行禮:“賢兄什麽也沒有指使,是我們自己覺得顧山卿不好。”

葛東晨滿意了,笑談一陣就拉着關雲霁離開。

“除了蘇明雅那個藥罐子,其他人都妥了。”葛東晨對關雲霁勾肩搭背,“我倒要看看,那小傻子還能開心到幾時。”

關雲霁眉頭擰起又松開,半晌哼了一聲:“管他呢。”

*

顧小燈睡了一個午覺起來,下午又興沖沖地出來認識新朋友,卻不知怎的,上午還和和氣氣的少年郎們下午都對他視而不見,一個個變得高冷,就連住在顧小燈隔壁的幾個軟萌小少年也關了門不理睬他,要知道他們上午明明還很親近的。

顧小燈頭一次過集體生活,暫時還沒摸清楚怎麽個回事,吃了幾個閉門羹後轉頭問奉恩:“他們怎麽不理我了呢?”

奉恩仍只是輕笑:“您和公子們的相處之道,不是我們為奴的能置喙的,您再努努力看看?”

“好吧。”顧小燈笑着揉揉後頸,“反正來日方才嘛。”

他輕快地走着,旁人不搭理他,他就打算去找蘇明雅。快走到時忽然看見前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揉揉眼定睛細瞧,淚意驟然就湧了上來,剛想叫一聲“祝門神”,忽然想起了當日他舉起戒尺鞭打在那人背後的情形,謹慎叫成了:“祝管事!”

那人轉過身來,正是面癱的祝彌。

顧小燈頂着紅眼圈快步上前去:“祝管事!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祝彌衣冠楚楚,和從前沒有兩樣,板正嚴肅地朝顧小燈行個禮,說話像織機一樣平穩無波:“表公子安好,多謝您關懷,我一切都好,現如今統管廣澤書院一應雜事,您若是生活上有吩咐,便差書童找我。”

顧小燈瞧他臉色、站姿,的确健健康康,像是沒有經受過顧琰手下的杖刑,心裏才松了口氣,問道:“那你現在是書院的山長?這算是升職了嗎?”

祝彌一頓,點了點頭。

顧小燈便笑着拱拱手:“那恭喜你!”

祝彌眉目溫和了些,彎腰又行了一禮:“那麽,您保重,我先退下了。”

“好!等你有空我再找你,可以嗎?”

“自然無有不從。”

顧小燈揮着手看他遠去,揉揉眼轉頭和奉恩說話:“奉恩,你認識祝彌嗎?”

“只有點頭之交。”奉恩實話實說,“我只知道祝管事是家生奴,他和他弟弟都頗受賞識,他弟弟現下是四公子身邊一等的侍衛。”

“我剛到顧家來時,他帶了我一陣子,我覺得他更像是一個鄰家大哥,但後來因為一些奇妙的事,我違逆本心拿起戒尺打他了,我頭一次打人。”顧小燈說着便低頭揉揉後頸,“奉恩,我希望我不用再打人了,你和奉歡都很好。”

奉恩默了默,輕笑不語。

顧小燈抒發完小憂愁,繼續帶着笑容去串蘇明雅的竹院,書童見他來,臉色頗為複雜,但還是讓他進門了。

一進到正堂,只見蘇明雅正站在一個不小的水晶缸面前,意興闌珊地看着。

“蘇公子!”

蘇明雅脊背一僵,遲緩地側身看過來,登徒子一詞差點滾出唇齒:“……小燈。”

顧小燈雀躍着湊近過來,先亮晶晶地看他:“蘇公子,你氣色好多了。”

“嗯。”

蘇明雅別過臉,顧小燈也跟着看向那新擺放的水晶缸,好奇得晃晃腦袋:“哇,這個是什麽?我剛才見到祝彌了,這不會是他帶來的吧?”

“蘇家的物件。”蘇明雅認真地看着水晶缸上照出的顧小燈倒影,“東川上供的海月水母,白天瞧不出什麽,夜裏水母會發光。”

“水母!”

蘇明雅側耳聽他驚嘆,緊接着聽到他俗到渣的話:“水母是能吃的!”

蘇明雅:“……”

“以前聽讨海的漁伯伯說過,撈到大水母之後用草木灰點生油去洗它,煮點椒桂拌蝦醋,或者拌點辣肉醋什麽的,把大水母片片沾了醋佐味,又香又鮮的!”

蘇明雅安靜,聽着竟然有些想嘗。

“不過這是小水母。”顧小燈湊近水晶缸去瞧,剔透晶體之內盛滿了水,水裏納着悠悠漂浮的水母,“它們會長大嗎?”

蘇明雅垂眸看他那快要貼到水晶缸的長睫毛,不由輕笑:“長不大的,你沒有口福了。”

“沒關系,我能大飽眼福!”顧小燈笑着轉頭看他,眸子亮如星辰,“現在是白天,它們是透明的,我能看看夜裏的發光水母嗎?”

他就是想多待在這裏,看稀奇水母,看稀罕美人。

蘇明雅不是不知道,但他的确舍不得趕走這麽一個人。

“好吧。”

顧小燈開心得能繞他跑上十圈,不能跑便兩手交握,眉眼彎彎地看着他:“蘇公子你人真好。”

蘇明雅轉身朝桌案走去,身後小狗一樣的小家夥黏糊糊地跟過來:“蘇公子,今天書院搬進來了好多小夥伴,你想出去串串門嗎?”

蘇明雅輕笑:“明天開課,屆時不就都見到了?”

他心想,來書院的都是些門楣低過他的,哪裏需要他去串門,那些人主動來拜見他還差不多。

比如顧小燈這樣。

閑話一下午,等到天色暗下來,燈燭不點,水母緩緩泛了光,水晶缸如夢似幻,水母像永不熄滅的昙花。

蘇明雅坐在一邊凝視水中光源,顧小燈透過微光去看他,不知楞神傻笑過幾次。

小輕薄郎。

小色鬼。

*

翌日二月十五,顧小燈一大早起來,頭一天上課不必拉骨鍛體,他穿好素白的學子服,興致勃勃地跟着小書童出了門,想和鄰居的幾個小少年打招呼同路走,沒想到所有人見了他都繞道而行,仿佛他是五毒物。

顧小燈越發納悶,但還是被頭一天上課的興奮勁掩蓋了過去。

學堂離學子院不遠,有南北兩面,由一道高牆隔成男女兩堂。千金小姐們人少,住的是廣澤書院南邊的園林,那邊的住宿條件比學子院好一些,景致美上許多。

南堂是女堂,北堂便是男堂,第一天授課,女堂那頭的女夫子別出心裁,是顧家二姐顧如慧,男堂這邊則是安震文,怕是蘇家擔心蘇明雅頭一天不适應,特意讓安震文來安他的心。

顧家私塾第一年開,書院如此之大,來者卻不多,共有少年二十五,少女十七,條件優渥得首屈一指。

顧小燈進了北堂,裏頭一共二十五個位置,五列五排,位置大有文章,靠左和靠前是家世最貴重的座位,越靠右靠後則越寒微。

第一列從左到右,自然是蘇明雅、關雲霁、葛東晨等人,顧小燈則坐在最後一排、最右的位置。

顧小燈沒有什麽階級意識,虎頭虎腦地在位置上坐下,樂呵呵地打開分發到手的書卷,看一行能樂三回。

整個學堂就沒有一個長得不周正的。

全是好看的!

他自心裏狂笑,此處又能學習上進,又能看美人養眼,還能避免孤獨,實在是讓他樂開了花。

等到安震文走到講堂上,他的喜悅更是達到了巅峰。

連先生也是頂頂好看的!

顧小燈開心到捂住嘴巴,如此才能掩飾他那快要飛到太陽穴的唇角。

頭一天開課,安震文十分和煦,溫溫和和地先講些晉國的科考制,總綱書目列過,詳講科目考法,輔以自身經歷為例,一個上午過得極為愉快輕松。

白衣學子們聽的都是外頭聽不到的真實內行,等到散課仍意猶未盡,大有上前去圍住安震文詢問的。

顧小燈聽聽寫寫,勾勾畫畫地記在小本子上,滿足得不得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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