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第109章

六月十一,正是盛夏烈烈。

南境因着雲麾将軍葛東晨的“叛逃”而亂起來,以南安城為中心向外輻射,惹得官道關卡的秩序有些混亂,顧瑾玉任南安城動亂不休,那頭留下了人渾水摸魚,更有顧守毅帶着精銳騎兵虎視眈眈,他便直接把那地方半拱半攪地留給顧守毅見機行事。

一出千山,顧瑾玉稍作整頓,火速帶着人策馬趕往西境的西平城,再不回去,那頭的顧平瀚快要兜不住底了,幸而南境的混亂引去了中樞的一半注意,讓西境的紙還包着火。

晉國百年前疏漏了戰敗國雲國的亡命徒,沒想過那群人醞釀數十年後,釀成了西境混亂不堪的江湖成勢,竟成了一派國中之國。

顧平瀚帶着晉軍跑西境駐紮了十二年,起初是存心想着遠離長洛,加之有追望的人在,沒過幾年才發現西境如沼澤,一涉入便沾了一身腥泥,不僅洗不掉還得繼續往深處沾,便是想走也不好抽身而退了。

這兩年來,西境不僅拖稅少供,派去的戶部官吏還接二連三地暴斃,惹得晉廷中樞對西境忍無可忍,一早力求西伐。中樞和女帝當初想派出最精銳的武力過去,顧瑾玉大可繼續留在長洛,但如今來了,來了無功即是有過。

顧瑾玉一出異族回到中原,西境的信箋便不停飛來,西南都不太平,南境全線二十九城人心惶惶,西境全川卻是人心守一,只是守的不是晉廷,卻是個邪魔外道的千機樓。

這兩年千機樓因着所謂的“聖子現世,萬民得救”而大攬民心,口號沿着大河臨川傳遍西境,信衆恒河沙數,不少晉臣不是視若無睹,便是暗地茍合,與千機樓一起做些悚然營生。

顧瑾玉揣着顧小燈,天天收到催命一樣的信箋,眼底始終冷漠,直到花燼前兩天捎來了西平城的信,信上兩種筆跡,一個口吻鎮定地問他是不是死了,另一個口吻破口大罵,聲稱他要是沒死,待見面時便要直接把他釘進土裏大埋特埋。

顧瑾玉單眼一目十行看完,前面內容看得冷漠淡定,後面字跡一看,當即覺得頭頂發寒,默然震碎信箋,随即抱緊懷裏的顧小燈,自他身上汲取點力量。

顧小燈窩在他懷裏昏昏欲睡,他的體質不易生病也不好愈合,一病便有些煎熬,誰也醫不了他,只能自己硬撐慢愈。他八天前才從千山裏出來,如今還是有些低燒,一天有近半時間萎靡不振。

雖然沒有去年寒冬從水裏出來那會病得嚴重,但這回好得極慢。

馬車在平坦的官道上疾馳,偶爾颠簸兩下,恍如睡中搖籃,顧小燈時睡時醒,夢中事惹得他精神不振,葛家的人不定時入夢,無臉的陌生人常常徘徊不散。

盛夏是熱的,但他總覺得冷,愈發軟若無骨地黏着顧瑾玉,生怕夢中面目模糊的人踏破夢境,又把他摁進水缸裏。

不知昏睡多久,顧小燈在聲聲喚裏醒來,睜眼就見天色已黑,顧瑾玉單手攏着他,哄他喝點水,一旁還有碗熱氣悠悠的芋頭粥,是他以前愛吃的。

他愣了好一會,才昂了一聲。

“森卿喂……”

“唔。”

顧瑾玉盡力輕緩地吻他,鼻尖輕蹭着,好似黑狼舔舐小狐崽。

顧小燈病中幹什麽都慢悠悠的,待把粥喝完天都黑得沒邊了,他攢了力氣,便想起來走走。

他們一行人夜宿在僻靜客棧,屋子大得很,他揣着手在屋裏慢騰騰地散步,走了一會把自己都走笑了:“昂,我現在是一只烏龜。”

顧瑾玉摸摸他的發頂:“小烏龜。”

顧小燈哼哼兩聲,但又忍不住笑意,走累了回床上,擡手便去摸摸顧瑾玉的喉結,摸得那地方滾動。

顧瑾玉身上的控死蠱剔除淨了,吳嗔給他引入的蠱也分批除盡,離開萬泉山的第三天,他才艱澀地恢複了三感,一說話便沙啞得厲害,當時顧小燈還昏沉在他的馬背上,一聽他說話,頓時嗷嗷哭。

他的視覺最晚恢複,只是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後遺症,他眼角眦開的血紅蠱紋緩慢消失了,瞳孔的顏色卻半保留了下來,這會左眼瞳孔還是紅色的,他便戴了單邊的黑眼罩。

吳嗔研究了他的眼睛幾天,讪讪說道他來日情緒一激昂,雙眼大概便容易變回血紅色,将近半年的種蠱到底讓他的身體有了些微妙的變化,十指指甲的黑色也沒能恢複如初。

因這些,顧瑾玉直到現在也在心裏默默消化,覺得自己本就不好看(?),還多了些怪異表征,愈發醜不拉幾。

顧小燈只開心于他的健康無大礙,倒不知道他背地裏自卑蹲牆角,不時就去摸摸他的喉結和臉,獨處時便喜歡去揭他的眼罩,看他一血紅一鴉黑的異瞳,覺得他這樣子也挺養眼。

這夜也不例外,他從顧瑾玉滾動的喉結摸到左眼去,掀禮物一樣揭去眼罩,對上顧瑾玉有些閃躲的眼睛,不僅要看,還要細細近看,便湊上前去左看右看。

看了半天,成功把顧瑾玉的耳朵看得通紅,認輸地把眼罩團皺了:“小燈……你還是讓我戴回去吧。”

顧小燈臉泛着低燒的粉,靠他胸膛上蹭蹭:“不。我要看你,看到睡着為止。”

顧瑾玉伸手想捏捏他的臉,伸手看到自己黑色的指甲,又覺被自己醜到了,恨不得把十指都剁了去。

他無言地把手垂下,改成團住顧小燈摩挲他的脊骨:“好,都依小燈,現在身體舒服些沒有?”

“不得勁。”顧小燈實誠地唉聲嘆氣,“我還以為我很皮糙肉厚的,原來我身體脆脆的,心裏也不夠堅強,我知道我遲遲好不起來,有心病所困的原因。”

顧瑾玉聲音有些沙啞:“因為……姓葛的?”

“啊,有點,他們一家,到底是離譜,又崎岖。”顧小燈慢吞吞地說着,想什麽便坦然說什麽,說了他近來做的連串夢魇,多少提到了葛東晨可恨又可憐,言談之間多是平和,提到自己的記憶時,身體則是忍不住發抖。

“我好像記起了七歲前的一些記憶,不是什麽好經歷。”他鹌鹑似地往顧瑾玉懷裏鑽,“我們要去西境,是不是……是不是遲早和那千機樓牽連上?”

顧瑾玉輕拍着他後背輕哄,顧小燈慢慢止住了戰栗,碎碎念了半晌,蹙着眉睡着了。

顧瑾玉戴回眼罩,放他回被窩裏,守在床前怔怔地看着他,指尖不時便勾住他短發的發梢。

自從千山出來,顧小燈醒時再沒精打采也會說說笑笑,但一睡着,眉間就總是蹙着的。

原以為他是因千山而神傷,原來是千機。

他心裏記了戾氣橫生的一刀。

*

顧小燈繼續昏昏醒醒地黏着顧瑾玉,從南境趕去西境不似從長洛出發那般遠,顧瑾玉為照顧他放緩了行程,趕在六月十七這天到了西境的邊界。

顧小燈精神好了些,打開車窗看了眼外面的天地,刮到風咳了兩聲,顧瑾玉便掩了窗,恨不得把他揣進骨肉裏兜起來。

“不用着急,快到西平城了。”他輕揉顧小燈的腰,“你哥在城裏,待見到他,請他看看你的身體,他如今也是個神醫,對藥人頗有研究,也許能醫治好你。”

顧小燈心中後知後覺地想起三月那時候的光景來,倘若沒有南境的紛争,他早到了這地方,見到了他闊別已久的唯一至親了。

他一時有些近鄉情怯:“他、他現在是什麽樣的啊?我哥高不高?過得好不好?”

顧瑾玉懷抱着他,輕揉他的後頸說了些那位大舅哥的變化:“過得還好,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白,曬得有些黑,氣場非常足,非常有精神……”

他說得很是小心和幹巴,惹得顧小燈歪頭:“森卿,你怕我哥嗎?”

“沒有。”顧瑾玉欲蓋彌彰地抿了抿唇,“只是尊敬。”

但一說到那位大舅哥,顧瑾玉便覺脊背發麻。

他這些年見到大舅哥的次數不多,他也不怕那大舅哥總提着根棍子揍他,小時候在顧家挨的家法數不過來,一身城牆骨頭,壓根不怵。

只是以前挨揍,他的身份是工具,他也這麽當着。可大舅哥揍他,卻是當他是個人,渣子人,得用實木棍棒來場肉體和心靈的暴擊,好讓他改邪歸正。

當然揍他肯定也有私人情緒在裏頭。

顧瑾玉這一生都不把真正的和虛假的父兄當回事,但在大舅哥面前,他真真切切地感覺過何謂真孫子,那種頭完全擡不起來,尾巴絕對夾着的心虛和敬畏。

誰叫他是老婆的大哥呢?

他低頭抱緊顧小燈,心裏感到一種死裏逃生的慶幸,好在顧小燈接納他了,不然他不敢想大舅哥把人帶走後,能施舍給他幾次相見的機會。

顧小燈這會逐漸感到興奮,心中又是酸澀又是期待地想着,他回想着和義兄最後分別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顧瑾玉騙他的事,便磨着牙對着他側頸咬了幾口,氣籲籲地說道:“還好我哥如今沒什麽事,我要是看他有什麽不好,你就完蛋了!”

顧瑾玉不敢吭聲,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然而右眼一下子變紅了,瞳孔眼周全紅,惶惶又癫癫。

顧小燈:“……”

馬車還在行駛中,馬車外忽然傳來炸雷似的馬蹄聲,和中氣十足的破口大罵——

“顧瑾玉!你這瘟神!給我滾出來挨揍!他爺爺的看我不揍死你!”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