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紅鹿”的行為毫無意外地驚吓到了在場的所有人,丹尼爾·萊特猛地往後退了一步,他的手搭在“天使”伊勒的肩膀上,下意識地護住了對方。
“小心,加爾文——”
他的嘴唇抖動了一下,下意識地喊出了一個名字,但是他很快的反應了過來,掐在“光之子”肩膀上的手指一下子收緊了,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在場的其他人,感謝上帝,并沒有人注意到他小小的失誤,因為這時候其他人……包括那名監獄牧師和兩名警員,他們俨然都已經被“紅鹿”的行動吓呆了。丹尼爾注意到兩名警員的手指已經扣上了扳機,然而握着槍的他們的身體就像是受驚的鹌鹑一樣簌簌發着抖。
這名前·化妝品推銷員,現任的降臨派教宗慢慢地放松了自己的手指。
他的嘴角微微下撇,是一個克制過的輕蔑表情,混着些許惱怒。他瞪着禁锢室內的“紅鹿”,那名年輕而英俊的死囚犯的臉貼在金屬栅欄上,臉頰泛着不自然的紅色,他凝視着“天使”的目光亮得就像是墓地裏的鬼火,同時就像是快要餓死的狗一樣喘着粗氣,那沉重的呼吸聲中夾雜着這名殺手的哽咽。
丹尼爾·萊特感到自己的心髒被慢慢地推回了原位。他不會錯認“紅鹿”臉上的神情,那種狂熱他再熟悉不過,他在太多人的臉上看到過同樣的神情,那些人現在都是降臨派最忠實的信徒了(想到這裏,丹尼爾不自覺地瞥了一眼身側的監獄牧師)。不管他們之前是什麽人,是狡猾的,愚蠢的,富有的,貧窮的……在看到加爾文,哦,不,應該稱呼為“光之子”的這個畸形男孩兒之後,他們便被征服了——字面意義上的“征服”。
他們會狂熱地崇拜敬愛這名男孩——這名被丹尼爾精心打造出來的“天使”。
丹尼爾·萊特認識“天使”還有他母親之前一直負責南加州地區一個直銷化妝品的地區推廣,作為一個只有高中學歷的人,這份工作他完成得相當不錯,而這跟他總是能敏銳地判斷人心有關,他知道那些人需要什麽,他不會對那些憂心忡忡的家庭主婦說他的産品能讓人重煥青春,這聽上去太過于輕浮和不切實際,他會對她們說“看,我的産品能讓你的下颚輪廓變得清晰起來”——這聽上去就靠譜多了,而且他使用了“下颚輪廓”這個詞,會讓他顯得格外專業。
“用‘下颚輪廓’這個詞,不要用‘下巴’。”他還是銷售員的那會兒,總是對自己的銷售團隊這麽說。
當丹尼爾·萊特最後抓到“天使”的商機之後,他發現其實運營一個宗教團體和運營一個直銷化妝品團隊并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甚至可以說前者似乎要更加簡單一些。他依然可以給他的“顧客們”想要的東西,精神上的救贖或者是心靈的安慰什麽的……丹尼爾很輕易地就意識到越是精神空虛(用更加唬人的說法,“有着破碎心靈”)的人就越是容易陷入到對“天使”的迷戀中去,而他們很快就成為整個教派最穩定的經濟來源。
如果說在這之前,丹尼爾·萊特或多或少還對“紅鹿”身上詭秘的傳言感到一絲提防的話,現在的他已經徹底地平靜下來。一絲淡淡的惱怒滑過他的思緒,他為自己之前對“紅鹿”的那一抹驚懼感到淡淡的不愉快。
其他迷戀着“天使”的人尚且可以為他的事業帶來收益,而“紅鹿”卻只是一個不到幾個小時之後就要被送去見真正上帝的死囚犯而已。
只不過是有一個被迷倒的蠢貨罷了。
丹尼爾·萊特對自己說。
當然,“紅鹿”也不是全無用處。在确定了“紅鹿”只是一個普通的狂熱者之後丹尼爾放開了壓在“光之子”身上的手掌,他往後退了幾步,任由“天使”站在禁锢室的鐵門面前與“紅鹿”隔窗向望。
然後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了手持攝像機,對準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那位小天使……
“不用擔心,”丹尼爾對着身旁的警員說道,“‘光之子’殿下身上有着上帝的眷顧,他會讓這種惡魔得到真正的救贖。”
他刻意用了一個拗口的尊稱,警員們的目光顫動,他們有些猶豫地将槍收了回去。
“呃,可是……那只是一個孩子。”
其中一名警員臉上的冷汗在慘白的燈光下反射着油膩膩的光。他站得幾乎都要貼到牆壁上去了,丹尼爾可以看到他眼中的不安。
“那是……”
“那是‘光之子’!不是‘孩子’!”
伊莫金嘶啞的低語代替了丹尼爾的解釋,年邁的牧師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他們的身邊。
丹尼爾看到他的背後已經被冷汗浸得透濕,牧師的雙手死死地握着十字架,他舔着幹裂的嘴唇激動地開口。
“他會代表上帝讓那種惡魔回到它們應該回到的地方去——”
丹尼爾在伊莫金背後滿意地笑了起來,他将攝影機打開,确保“光之子”那對令人震撼的翅膀和“紅鹿”都在取景框裏——這段他即将拍攝的短片在稍後會放到降臨派最新的官方網站上去。丹尼爾很确定民衆對“紅鹿”和“天使”的興趣會帶來成千上萬的流量和點擊,還有什麽會是比這更好的宣傳方式呢?
“你可以開始了。”
丹尼爾說,手指微微一動,按下了攝像機的按鈕。
“光之子”的翅膀在男孩單薄細瘦的背脊上扇了扇。
這是一個比同齡人要沉默太多的孩子,實際上,在之前所有人被“紅鹿”吓了一跳的時候,只有他始終保持着驚人的冷靜——當一個人在各種攝像鏡頭前擁抱過頭上長蛆的流浪漢,散發着腐爛氣息身體已經爛了一半的重度糖尿病人,還有各種以瘋狂殺人行為而引起世人關注的死囚犯們之後,即便是一個十三歲的男孩也鍛煉出了足夠的麻木來面對這個世界的一切。
感受到丹尼爾的離開之後,他緩慢地從劉海後面擡起紫羅蘭色的眼睛,看向“紅鹿”。
“紅鹿”的喉嚨裏擠出一聲長長的喘息。
沒有任何人可以用語言來描述出“天使”的模樣,他是美麗的,絕對的美麗。他的五官精巧而平衡,被上帝精心地拼湊在了一起,他的皮膚白皙得像是剛擠出來的牛奶,沒有哪怕針尖那麽大的一個斑點,嘴唇是鮮嫩的玫瑰色,當他開口的時候,“紅鹿”可以透過那美妙而柔軟的唇瓣看到他口腔裏小小的潔白的牙齒。
“紅鹿”的喉嚨裏騰起了一股淡淡的甜味,在他的共感中他覺得自己似乎品嘗到了面前天使的滋味,那是蜂蜜和花蕾的甜味,泛着奶和蜜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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