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很顯然,加爾文跟艾紮克的想法是一樣的。

他站在那裏,看着艾紮克,他的臉蒼白得就像是月亮一樣,隐藏在隐形眼鏡下的瞳孔變得像是塑料薄片一樣失去了神采,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艾紮克的袖子。

“老天。”

加爾文沒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是最終他只是喃喃地低吟了一聲。

不過作為多年來共同長大的兄弟,加爾文和艾紮克之間原本就并不需要太多的語言。

【回去。】

艾紮克給了加爾文一個眼色,一個訊息。

這是一種完全的下意識的保護——艾紮克絕對不會希望加爾文被人發現與這種變态的事情有任何的關系。

加爾文的外貌在他成長的過程中确實惹來了不少麻煩,不過對于霍爾頓一家來說,比起外貌,更加麻煩的是加爾文身體深處的某種東西——你沒法用語言描述它,要打比方的話,就像是某種誘餌,散發着有毒的,黑暗的香氣——誘惑着怪異的,內心殘缺,披着人皮的扭曲者們朝着加爾文而來。

一些人為了加爾文而傷害別人。

一些人會為了得到加爾文的注意力傷害自己。

當然,還有一些人,會為了他們靈魂中滋生出來的異樣的欲望而直接傷害加爾文。

霍爾頓醫生無數次地從告訴艾紮克和加爾文那并不是加爾文的錯——

“你不能說那是因為你的‘罪惡’特質才吸引到那些人,我親愛的孩子,黑暗永遠不會吸引黑暗……純潔和光明才會。”

可是加爾文真的不知道那是否只是霍爾頓醫生為了讓他不至于發瘋而杜撰出來的安慰之詞。

艾紮克離加爾文很近,他覺得加爾文在顫抖,他親愛的兄弟身上似乎在往外散發着絕望的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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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寓去,這裏不關你的事情,加爾文。”

艾紮克不着痕跡地将加爾文往身後推了推。

但是加爾文并沒有像是他希望的那樣行動,他只是站在那裏,目光越過艾紮克的肩膀盯着地上的“人體蛋糕”。

“是喬吉……喬吉·奧斯頓。”

加爾文擡起眼睛望着艾紮克,像是用盡一生的力氣那樣,從嘴唇裏擠出了那個有些陌生的名字。

“什麽?”

"我知道那個孩子……他是比利的跟班……天啊……"

加爾文用手捂住了嘴,他看上去快要吐了。

他還記得昨天他将比利還有喬吉扔出去時他們兩人身上那種活潑的神氣來。年輕人光滑的皮膚和過于澎湃的熱度,頭發上廉價發蠟的香氣……很少有人記得喬吉,這個并不起眼的小跟班,但是加爾文知道他——在剛滿十六歲時,喬吉在酒精和友人的慫恿下企圖“獻身”給加爾文。那是一個因為太過于烏龍而顯得近乎慘烈的告白。喬吉在加爾文面前脫掉了所有的衣服,他的胸口有一道疤痕,那是他幼年時心髒病留給他的印記。

當時喬吉是怎麽說的來着?他的眼睛在酒吧的昏暗燈光下閃亮地看着加爾文,那種讓加爾文感到害怕的天真的誠摯在年輕人的眼底火焰一般地燃燒。

“我可以在這塊兒紋一個紋身——寫你的名字怎麽樣?”

加爾文揍了喬吉一頓,但是他記住了喬吉胸口的那道疤痕——現在那道疤痕就像是一條白色的蠕蟲,毫無生氣地躺在了加爾文面前的屍體蛋糕上。

加爾文感到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一種劇烈的絕望湧上他的胸口。

“他是因為我……”

嘶啞的聲音在加爾文的舌尖上顫抖。

艾紮克在加爾文把話說完之前就嚴厲地打斷了加爾文。

“讓我再重複一次,離開這裏!加爾文,這·裏·的·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他刻意加重了最後一句話。

随後,艾紮克從自己外套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ID證件,沖着那些臉色驚恐的路人晃了晃,身體不自覺地擋在了加爾文的面前。

“警察,保持後退——不要破壞現場。”

他沖着那些人說,聲音聽上去倒像是真正的警察了。

加爾文覺得艾紮克的聲音就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像是他自己的皮囊像是被什麽人紮了一個洞,靈魂和力氣都行像是空氣一樣正在從那個小小的洞裏頭流瀉出去。

“……比利,還有比利。”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能夠稍微冷靜一些,随後他便察覺到了更加可怕的事情。

“喬吉那小子是比利的忠實跟班,他們幾乎從來不會離開,如果喬吉出事的話,我想比利的情況恐怕也不會太好——該死——”

加爾文把聲音壓低,他的眼白裏布滿了血絲。

艾紮克臉色鐵青地點了點頭,他用胳膊肘推搡着加爾文。

“我知道。”

他說。

“現在你先離開這裏……相信我,老弟,我會想辦法找到那個叫做比利的孩子的。”

“……”

加爾文死死地凝視着他,幾秒鐘之後,他将手插在自己的兜裏朝着公寓走去。如果是不熟悉加爾文的人看到現在的他,大概會覺得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被一大早的血腥案件給惡心到的普通人——哪怕他衣袖外面的雙手因為握拳太緊,關節都已經開始發白。

而在他的身後,尖銳的警笛聲中,警察們被黑色和白色相間的破舊警車載往這裏。

人群正在散去。

他的兄長正在迎向那些臉色難看的警員……

……

幾個小時後,一個有着薄荷色眼睛和褐色卷發的年輕人有些拘謹地走入了十字酒吧。

酒吧裏的氣氛比他上次來的時候還要更加沉悶一些,空氣變得異常的沉重,一種強烈的凝滞感滞留在酒吧光線不足的空間裏。

哪怕并沒有到營業時間,你總不能指望酒吧裏有很多客人,但是今天這裏的客人數量卻又實在是太少了一些。牆角破舊的點唱機也沒有人去碰,那些讓人頭痛的過時音樂消失了,整個酒吧給人的感覺卻像是更加破舊。吧臺後面只有酒保一個人,他垂着眼睛有氣無力地擦拭着一只玻璃高腳杯,卻沒有留意到他已經持續這個動作足足十分鐘了。

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維吉利眨了眨眼睛,沒有人注意到在燈光下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瞬,他在吧臺旁邊停下了腳步,将手中的牛皮書包抱在了胸前,這樣的動作讓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大學生。

“嗨。”

他幹巴巴地沖着酒保打了一個招呼。

酒保依然低着頭,看上去是在專心致志地擦着那只杯子。

“……今天只有你一個人嗎?”

維吉利嗫嚅了半天,他尴尬都看着酒保,好半天才擠出一句。

這下子酒保終于注意到了面前這個跟酒吧格格不入的公子哥——酒保倒是還記得維吉利這張年輕的,天真的臉。不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酒保倒是心智盎然地圍觀着維吉利被人戲弄的模樣,今天他卻顯得有些疲憊。

“你的問話聽起來就像是你想泡我,小白臉。”

酒保持續地擦着那只杯子,他擡起頭瞥了維吉利一眼,回答異常地冷淡,跟他之前的态度行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所有人都無法看到的地方,維吉利的手指輕輕地抖動了一下。不過在表面上……這個褐色頭發的年輕人瞬間就因為酒保的回答而憤怒地漲紅了臉。

“抱歉,我并不是那個意思。”

維吉利口齒不清都說道,他刻意将自己的皮包捏緊了一些。

“誰知道你是什麽意思呢。”

酒保不耐煩都說道。

維吉利皺起了眉頭:“所以說……加爾文不在嗎?”

“啧——”

酒保發出嗤笑。

“他不在。”酒保的聲音又冷又硬,“小子,我知道你想泡他——不過今天可不是好時候——你這種家夥不應該來這裏。”

維吉利的眼睛顏色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舔了舔嘴唇,然後他直接靠在了吧臺上,拉開了椅子坐了下來。

這個動作對于他現在扮演的角色來說有些太過于魯莽或者說大膽了一些,不過……

“哦?看樣子今天有什麽事情不太好?”

他盯着酒保的模樣,然後輕聲地說道。

那是一種奇怪的,緩慢的語調,就像是夢游的人發出來的呻吟一般,不過更加奇怪的是,酒保卻像是壓根沒有注意到維吉利語調的變化。

他擦拭杯子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滞,但是很快,他又重新開始了手指的運動,只是他的目光看上去似乎有些空洞——他的瞳孔放大了,如同被麻醉的病人,舌頭因為發木,說出來的話語也有一些含糊不清:“是的,今天不太好,我們都很難過……”

渾濁的眼淚從酒保的眼睛裏湧了出來。

“有人死了——可憐的小喬吉,天啊,奧斯頓老頭子可該多絕望啊。我們看着那孩子從一丁點兒大長到現在,雖然他不聰明,可是我們都知道他是個好崽子。不聰明也沒有關系,比利總會照顧他的,誰都知道喬吉之後也會成為一個奧斯頓——誰會傷害這麽個孩子呢?!喬吉不會傷害到任何人……”

維吉利,或者更加确切的說——“芙格”的眉頭皺了起來。

一半是因為他發動能力時大腦和肌肉因為強烈的負擔而産生的生理上的痛苦,那是一種劇烈的疼痛(一只狗在他的腦海深處叫喚着)而另一方面則是這個消息本身。

“發生了什麽?加爾文跟這件事情有關?”

酒保茫然地瞪着“芙格”許久,才慢吞吞地向“芙格”重複了一遍今天早上發生的那一起悲劇他接着說道:“……加爾文很傷心,他非常傷心所以今天請假沒有來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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