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紅鹿的視線粘稠地劃過加爾文的每一寸肌膚。他手指從加爾文的頭發上移到了青年的臉頰和嘴唇上,然後慢慢往下,順着頸部一直落到加爾文淩亂衣領中露出的那一小塊胸口上。

紅鹿的碰觸甚至比一只蝴蝶落在玫瑰上還要輕,但是加爾文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他發出了一聲有些痛苦的呻吟,緩慢地移動着胳膊抱住膝蓋,将自己蜷縮起來。

一些更深,更危險的氣息浮現在了紅鹿的眼睛裏,他将胳膊撐在加爾文的旁邊,慢慢朝着加爾文俯下身去……

“咔嚓——”

一玻璃破碎的聲音忽然突兀地響起來。

紅鹿猛地擡起身,他兇狠地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然後皺了皺眉。

加爾文公寓的一扇窗子,那是位于客廳一側的窗戶,肮髒的玻璃突兀地出現了一道狹長的裂紋。

“咔嚓……咔嚓……”

那道裂紋在玻璃上蜿蜒地延長,随後是另外一道。

兩道裂紋,一道是橫向的,一道是豎向的,就那樣出現在了玻璃上。

一扇窗子,然後是另外一扇窗子。

随着“咔嚓”“咔嚓”聲音的接連響起,在短短的一段時間後,紅鹿環顧了一圈加爾文的公寓——所有的玻璃窗都十分滑稽地被歪斜的十字狀裂紋劃為了四個扭曲的方塊。

“說句實在話,你似乎有些太過于多管閑事了。”

紅鹿眯着眼睛,看似冷靜地沖着空無一物的空氣說道。

……整間公寓依然保持着安靜,沒有任何人回應他。

幾秒鐘後,紅鹿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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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好吧……”

他用掌心揉搓着自己的臉,在一聲長長的嘆息後不舍地離開了加爾文的床,并且細心地為加爾文蓋上了毯子。

“晚安,我的安琪兒。”

紅鹿在加爾文皺着的眉頭上落下一個吻。

他随後不耐煩地将視線轉向了加爾文的客廳——幾塊螃蟹殼依然落在地毯上。

“呵……”

紅鹿輕聲笑了一聲。

随後他哼着小曲走進廚房,在幾番尋找之後,他在一大堆過期優惠券中翻到了一件芥末黃防水布的打掃圍裙,那上面印着一圈鮮紅的滑稽字體“哈德森豬肉罐頭,你值得擁有”。紅鹿沒有任何猶豫地穿上了那件圍裙,他甚至還在玻璃窗的倒影上欣賞了一下自己穿着圍裙的樣子(當然,在看到玻璃窗上那些該死的十字裂縫後他顯得有些不滿)。

“該死的,你有沒有想過等寶貝兒醒來後我該怎麽解釋這個——”

紅鹿用一種更加類似家庭主婦而不是一名逃獄連環殺人犯的語氣,十分痛苦地沖着黑暗的夜色嘀咕道。

接着他就這樣圍着圍裙,帶着從冰箱和牆壁的縫隙裏找到的清潔工具輕快地回到了客廳。

先是茶幾上的盤子,然後沙發,盤子後蹲了下來,戴着手套将地上的螃蟹殼撿到垃圾桶裏去,在做這件事情的同時他輕聲地哼着歌,用不會驚醒加爾文的音量。

一只白色的,米粒大小的東西從螃蟹殼下方的陰影中掉出來,落在了加爾文公寓久未清洗的地毯上。

燈光讓它蠕動起來,那肥胖的,充滿漿汁的小小白肉笨拙地擺動着身體,企圖藏到廉價卷曲的地毯毛絲的縫隙中去。

那是一只蛆。

然後又是一只,再一只。

在紅鹿沒有任何波動的視線下,灰色的地毯慢慢擠出了無數只白色的蛆蟲。

日光燈在天花板上閃爍了幾下,随後恢複了正常——不過電流聲卻變得更加明顯了一些,而如果仔細觀察的話,你會發現公寓裏似乎變得有些昏暗。

紅鹿并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他只是回到了廚房,找來了一罐檸檬味的泡沫去污劑(這種去污劑用來清除垂直平面上的油污總是很有用),他将噴嘴對準了那些活蹦亂跳的白蛆按下了按鈕。

在接觸到清潔泡沫後,那些細小的蛆蟲就像是被戳爆的漿果一樣發出了細小的“噗噗”聲,它們爆開了,化為了一團又一團小小的黑色粘液。

一些殘留的蛆蟲蠕動的動作加快了,它們非常詭異的,發出了一聲又一聲“吱吱”的叫聲——蛆蟲可不會發出這種聲音。

蛆蟲從來不會叫。

紅鹿半跪在地上,他用清潔紙巾細心地将加爾文地毯上那些惡心的黏液擦拭幹淨。然後他俯下身,偏過頭望向了茶幾的下方——一顆頭顱擱置在那裏,他的臉已經完全腐爛了,灰色的眼珠子爆出了眼眶,一顆耷拉在他的鼻腔上,一顆滾落在他的臉頰旁。那顆死人的頭顱完全地腫脹開來,他的臉和嘴唇都鼓鼓的,灰色的皮膚被撐到了半透明,上面覆蓋着紫色和紅色的條紋,黃色的黏液亮晶晶地從毛孔中滲透出來,一條濕漉漉爛乎乎的肉條将他的整個口腔塞得滿滿的,甚至頂開了下颚,從嘴裏鼓了出來。

而空洞洞的眼眶中,密密麻麻的蟲卵沿着黑紅色的腥臭血跡蜿蜒而下,最下方的蟲卵已經孵化——它們正是之前那些蛆蟲的來源。

“哦……嗨,晚上好,先生。”

紅鹿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毛,他伸出手沖着對方友好地擺了擺。

“我希望我說的話不會冒犯到你的,”他親切而誠懇地沖着對方說道,“……但是毫無疑問你确實需要注意一下個人衛生上的問題。”

而在紅鹿的話音落下之後,他說話的對象——那位茶幾下腐爛的先生——蠕動了一下。

【嗚……嗚嗚……】

一陣模糊的聲音從他的嘴唇縫隙中擠出來(很顯然當你嘴裏含着因為腐爛而脹大好幾倍的舌頭後你總是很難用語言來表達意願),它聽起來簡直就像是某種哭聲,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哭聲。

【救………%#@…救………%¥@…救我……】

在粘液的氣泡聲中,腐爛先生沖着紅鹿發出了痛苦至極,甚至已經無法拼抽成完整話語的呼救。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已經完全與活人截然不同的腐爛先生痛苦地移動着自己的脖子,一股可怕的臭氣随着一股一股粘液從他的身體裏彌漫出來。

“哇哦。”

紅鹿嫌惡地皺了皺眉頭,發出一聲低呼。

“你是認真的嗎?這可有一點過分了……”

他擡起頭,朝着窗外望去。

窗外是比死亡要更加寂靜的黑暗。

然而,玻璃窗正在嘎吱作響,那些十字狀的裂縫中間有一些紅色的細線在蔓延。

暗紅色的粘稠液體正在企圖從縫隙中擠進房間,而天花板上的燈發的電流聲也越來越響亮,光線愈發的暗了,在這種光線下,加爾文的公寓牆壁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紅色。

而地上的影子卻在逐漸加深,膨脹。

腐爛先生的身體一部分在地攤上,而另一部分……像是被人為拉長的橡皮泥,一次延伸到了沙發的下面。

也許是紅鹿的舉動刺激到了這位即便是死亡(當然從準确意義上來說他的狀态與真正的“死亡”有那麽一點兒區別)卻依然在忍受強烈痛苦的年輕男士。

他忽然如同蟒蛇一般擡起了上半身,在噼裏啪啦掉下的碎肉和蟲卵中沖向了紅鹿。

“該死——”

紅鹿發出了一聲急促的詛咒。

他迅速地擡起手,将手中的檸檬泡沫噴霧朝着對方噴去。

【……%¥#——】

泡沫在碰觸到對方後的瞬間,強烈地腐蝕了對方的皮肉,那些白色的泡沫變成了粉紅色,跟着更多的碎肉掉在了地上。

他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尖叫,不過紅鹿的舉動很快止住了他的哀嚎。

紅鹿帶着手套拽住了腐爛先生的舌頭,将那根爛肉連着淡灰色的食道從他嘴裏一把扯了出來。

大顆大顆的蟲卵從破碎的食道和氣管中掉了下來,它們在之前掉落的那些濕潤惡臭的肉塊中飛快地孵化成了有着亮棕色腹部和堅硬翅膀的蟑螂。

“噫——好惡心!”

紅鹿瞪着自己手上的那團玩意兒痛苦地嘀咕道,“也許我還是應該把它還給你。”

他沖着那痛苦扭動的腐爛人形不好意思地說,然後胡亂地将手上的東西塞回了對方的體內。

然而紅鹿的這種行為對于整個場面來說并沒有起到什麽正面作用,最明顯的表現就是那些蟲子開始變得格外亢奮和瘋狂。

密密麻麻的蟲子從沙發下的黑影中冒了出來,它們很快就占據了整個地面,然後是牆壁,天花板……

惡臭和鮮血同時充斥在空氣之中,光線已經完全地從房間裏消失了。

紅鹿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客廳中間,他舉起了自己的一只手。

“呃,也許我該說抱歉?”

而就在這個時候……

“嗯……”

似乎在睡夢中也感受到了房間裏的異樣,加爾文在床上發出了一聲低弱的呻吟。他不安地換了一個姿勢,芙格的藥劑将他牢牢地鎖在了夢境之中,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的身體對周圍做出反應。

紅鹿臉上平靜的面具在加爾文的聲音中驟然破碎,他跳了起來,打開卧室的門沖到了加爾文的床邊。

與客廳裏宛若地獄的場面截然不同的是,加爾文的卧室顯得異常的平和幹淨。

(在床頭櫃上點着紅鹿為他準備的薰衣草味香薰)

窗外的路燈透過窗子落在加爾文的床上,讓被褥中那個青年的身影愈發顯得消瘦和蒼白。

“哦,馬上就好了……寶貝兒,馬上就好了。”

紅鹿脫掉了圍裙和手套,然後他俯下身,隔着被子擁抱着簌簌發抖的加爾文——後者的臉色慘白,眉頭緊鎖,額頭上滿是冷汗。

紅鹿将嘴唇貼在加爾文冰冷的臉頰上,落下了一連串細碎的,安撫地吻。

“不要害怕,我在這裏,我會守護你。”

在親吻的同時,他連續不斷地對加爾文重複着這句話,他的雙手撫摸着加爾文的肩膀和背部。

幾分鐘以後,他的舉動起到了效用,加爾文明顯地放松了。青年的呼吸變得平緩,皮膚的溫度回到了正常水平。他轉了一個身,将臉貼在紅鹿的胸口繼續着睡夢的旅程。

這是在清醒的時候絕對不會有的親昵表現——紅鹿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跳動着,他聚精會神地凝視着加爾文的安靜的睡臉,在他的兩腿之間,那個屬于雄性的器官膨脹起來,讓他的腹股溝一陣一陣的發疼。

他完全沒有辦法控制地重新将嘴唇貼在了加爾文的皮膚上,他吮吸着加爾文的嘴唇和下巴,宛若青少年一般陷入了狂熱之中……直到一個清晰地,柔和的聲音從加爾文的嘴唇中流淌出來——

“Vade Retro Satana Numquam Saude Mihi Vana!”

宛若受到了重擊一般,紅鹿的身體在加爾文的聲音中因為劇痛而痙攣了起來。随後他無力地從加爾文的床上滾了下去,每一塊肌肉都在劇烈地顫抖,直到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半跪着爬回加爾文的床邊。

他所摯愛的那個青年正枕在松軟的枕頭上,鼻息緩慢平靜,眼睛緊緊地閉着,茂密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小小的暗青色的影子。

而紅鹿凝視着他的目光變得比之前要更加狂熱,更加瘋癫。

“我會的,我的天使——我會按照的吩咐去做的——”

紅鹿沙啞地說道。

“我很抱歉我之前分心了。”

他伸出自己的手,之前碰觸到加爾文的每一根手指頭上都冒出了宛若被燙傷一般的紅色痕跡。

“我會處理好這裏的一切的。”

紅鹿瞥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後繼續說道。

加爾文依然在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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